等商量好留在東宮養(yǎng)病的事,小滿準備回自己的寢宮歇息,周攻玉卻勸道：“你便留在這吧，等雨勢小些再走,不然是要打濕鞋襪的。”</br>　　小滿望了望懷里的貓,想到外面疾風(fēng)驟雨，就算撐了傘也不能遮住亂飄的雨水,還是聽他的先等一會兒。</br>　　周攻玉起身拿了些神仙志怪的話本給她看。</br>　　小滿拿到話本,奇怪地瞄了他一眼。</br>　　“怎么了？”</br>　　她揚了揚手里的書。“你不是常說‘子不語怪力亂神’，怎么也在書房放這些東西？”</br>　　周攻玉眼眸暗了暗,因為想起什么,嗓音不由地沉了下去。</br>　　“這是給你的書，不是我看。”</br>　　她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后，忽然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br>　　很久以前，她總是拜托周攻玉為她帶些新書，好讓她消磨時間。這書是他兩年前要交給她的,只是一直都沒能送出去，在這間書房中一放就是兩年,直到今日才到她手上。</br>　　周攻玉書房中也有一處軟榻，但他幾乎是沒有用過,小滿窩在上面看書,換了幾個姿勢都覺得硌得難受。大概是動作太過頻繁,終于引起了他的注意。</br>　　周攻玉看了小滿一眼,她以為是自己打擾了他處理公務(wù),立刻就不動了。</br>　　“不舒服？”</br>　　“還好……”</br>　　周攻玉放下看到一半的折子，起身去走到后面的寢殿，片刻后再走出來，手臂上搭了一張薄毯。</br>　　“這個軟榻我不常用，也沒有注意過，可能是沒墊什么東西，你先起身。”</br>　　周攻玉將薄毯給她墊好，又繼續(xù)去看折子了，反倒是小滿的書怎么都看不進去了。</br>　　她只是覺得，周攻玉太細心了。</br>　　假裝兩情相悅，實在是太荒謬了，付出真心的只有他一個人，難道不會覺得不耐煩不公平嗎……</br>　　淅瀝的雨聲始終沒有停歇，聽久了難免會感到困倦。</br>　　周攻玉沒有再聽到翻書聲，側(cè)目看向軟榻上的女子，一人一貓都窩成了一團，不知何時已經(jīng)睡熟了。</br>　　他唇角勾起抹笑意，將自己搭在一旁的寬袍拿起，起身準備為她搭上。伸手先把她懷里毛絨絨的一團抱起來，小貓被他吵醒，發(fā)出微弱的叫聲，周攻玉給它順了順毛，壓低聲音說了句：“別把她吵醒了。”</br>　　他只是隨口一說，方才還在叫的貓真的不叫了，往他懷里拱了拱，找到一個合適的姿勢繼續(xù)睡。</br>　　周攻玉將衣服給小滿披上后坐回自己的位置，將貓放在懷里，將批閱好的奏折放整齊，開始看些書。</br>　　一直到天色略微昏暗了，小滿才醒來過來，揉著眼睛的樣子像是睡懵了，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緩緩地下榻后先環(huán)視了四周，眼神十分迷惑，看到周攻玉正看著自己，嚇得眼睛都瞪大了。</br>　　“睡醒了？”</br>　　“……啊，睡醒了。”小滿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在東宮，皺著眉問他：“貓呢？”</br>　　周攻玉指了指懷里，“在這兒。”</br>　　朝他走過去的時候，小滿的腳步怎么看都是虛浮不穩(wěn)的。</br>　　于是等她抱著貓起身的時候，周攻玉故意壓住了她的裙角，不等她站好就往一側(cè)摔倒，他順勢伸手，將她摟了過來。</br>　　在她摔下去的時候，貓立刻跳走，沒有和她摔在一起。</br>　　小滿被周攻玉抱在懷里，撞到他胸膛的時候，鼻子被磕得生疼，險些冒出淚花。</br>　　聽到周攻玉悶哼一聲，她連忙起身，順帶看了眼自己裙邊，懷疑自己剛才根本沒有踩到。</br>　　小滿站直了身子，向他道歉。“我剛才沒留神。”</br>　　“無事，我送你回去吧。”周攻玉臉上的似笑非笑，讓她越發(fā)煩亂了。</br>　　“不用，我自己回去。”</br>　　她懷疑剛才是周攻玉干的。</br>　　*</br>　　次日，小滿是準備要出宮的，正逢周攻玉去上朝了，等她用完早膳，侍女才端來一碗藥汁。</br>　　黑褐色的藥湯趁熱端來，還有些浮沫飄在碗邊。</br>　　她俯身聞了一下，眉毛皺成一團，感覺早膳都要吐出來了。</br>　　“為什么現(xiàn)在拿上來，我要喝不下。”</br>　　白芫答道：“太子殿下說，若是早些端來，小姐的早膳會吃不下去。”</br>　　她以前喝過各種湯藥，辛酸苦辣的味道都嘗遍了，卻沒有哪一次覺得如此難下口。</br>　　從前是旁人喝她的血，如今是她喝周攻玉的……</br>　　除了苦，藥里還有股難以入口的血腥味兒。</br>　　掛著視死如歸的表情，閉眼屏息，仰頭喝藥，動作一氣呵成。</br>　　漱完口，小滿屏退身邊的人，對白芫說：“帶我去趟太醫(yī)院，我找徐太醫(yī)有些事。”</br>　　小滿找到為她煎藥的人，將倒掉的藥渣都收集了起來，拿好從徐太醫(yī)那里要來的方子出了宮。</br>　　她知道自己不該懷疑林秋霜會幫著周攻玉，可她才說自己要離開京城，不過三日就出了事，心中還是要戒備一些。于是她拿著藥方和藥渣，隨便找了個醫(yī)館去詢問。</br>　　徐太醫(yī)是周攻玉的人，他的話不可全信。到底是不是中蠱，以血化蠱是真是假，她多少要查清。</br>　　第一個醫(yī)館的大夫，將藥渣和藥方仔細看過，沒有查出什么不對來。她又去找了幾個醫(yī)館，有些人不懂什么解蠱，自然不懂這藥方。也有人認出，和徐太醫(yī)的說法差不遠。</br>　　一趟問遍了，似乎中蠱不假，以血化蠱也不是借口。</br>　　小滿略微放心了，去威遠侯府找江若若。</br>　　見到她完好地回來，江若若忙問：“我聽兄長說有人給你下蠱，是不是姜月芙？”</br>　　“還不清楚，別著急了，我沒事。”</br>　　“怎么沒事！你在蓬萊殿突然倒在地上，把我嚇死了！”江若若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擔(dān)憂，看見她身后跟著的白芫，又問道：“這不是太子的人嗎？怎么又跟在你身邊了，太子為你化蠱，不會是真的吧？”</br>　　“我回來就是和你說這件事，在我的蠱毒解開之前，可能都要留在東宮了。”小滿說起這件事就覺得發(fā)愁。</br>　　江若若震驚道：“你留在東宮，那些傳聞都是真的？你真的要做太子妃了？”</br>　　“不是太子妃，他們胡言亂語的東西你不要相信。”小滿立刻否認。</br>　　“他們說你住進了太子妃的寢宮，皇后大怒，被太子擋了回去……”</br>　　小滿沉默片刻，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住的什么地方……”</br>　　“那就是了！太子這是鐵了心要娶你！都讓你提前住進了太子妃的寢宮，這下子也可以堵住那些人的胡言亂語了，我看誰敢再背后詆毀你。”江若若的語氣十分激動，就好像小滿做了什么讓她揚眉吐氣的事。</br>　　“不是這樣，我只是和他說好了，暫時留在東宮，消除皇后往他宮里塞人的念想，沒有要嫁給……”</br>　　“我的姐妹以后就是太子妃，再以后就是皇后，小滿你可太爭氣了！”</br>　　“沒有沒有，我不是要做太子妃，只是暫時……”</br>　　“周定衡和我說你和太子是從小相識，那不就是青梅竹馬了，等我寫信告訴父親母親，他們必定也會為你高興……”</br>　　“……”小滿張了張口，終于放棄了反駁。</br>　　知道她要住在東宮，江若若比自己被賜婚還要激動，完全聽不進去她說了什么。</br>　　小滿也無意再反駁，等到江若若冷靜下來，才說起另一件事。“我回來，其實還有另一件事。你記不記得進宮當(dāng)日，我吃過了一品齋的一種糕點，你當(dāng)時還說味道有些怪。”</br>　　江若若疑惑：“你不會還想吃吧？好像從那日后就沒得賣了……不過那個味道也不怎么樣，你還是買其他的吧。”</br>　　“你是自己去買的嗎？”</br>　　“當(dāng)然不是了，是我的侍女去，后來我還特意讓她不許再買了，怎么看，不會這個糕點有問題吧？”</br>　　小滿沉思了一會兒，搖頭道：“我也只是問問，畢竟你吃了也沒事，總不可能只有我吃到的有毒。”</br>　　“我不會害你，這糕點我沒有動過手腳。”江若若一聽她這么說，臉色就凝重了幾分。</br>　　她被若若的反應(yīng)逗笑，“你在瞎想寫什么，我可不是這個意思，那一日買來糕點的還有徐燕。她出身普通，平日里也算節(jié)儉，無端會買一品齋的糕點，我才覺得奇怪。”</br>　　“那你是怎么想的？”</br>　　“先回宮，把這件事告訴太子，興許能查到蛛絲馬跡。”</br>　　小滿倒了茶水，剛喝了一口，就聽身后有侍女來稟告。</br>　　“小滿姑娘，太子殿下來接你回宮了，如今正在前廳待著。”</br>　　“咳咳！”她聽到這話，立刻嗆了口茶，江若若拍著她的后背順氣，還頗有深意的一挑眉，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句：“太子這是怕你跑了不成？”</br>　　“你別說了……”</br>　　“好好好，不說了，你趕緊去吧，以免你總是到我這里來，反而要讓太子對我不滿了。”</br>　　江若若自從與周定衡有了婚約，撮合她和周攻玉的興趣高漲，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定衡吹了什么風(fēng)。</br>　　本來是要在威遠侯府用過午膳再走，如今周攻玉來了，她也不好繼續(xù)賴在這里，和江若若道別后去了前廳，周攻玉正在陪威遠侯說話，見到她來，也起身向威遠侯告辭。</br>　　上了馬車，小滿就將糕點的事告訴了周攻玉。</br>　　他的神情沒有什么變化，對小滿說：“這件事，我已經(jīng)讓人查出了些端倪。那些蓮花糕只是在一品齋售賣，卻并非他們的人所做，蠱毒未必都從口入，也可能是其他方式。”</br>　　小滿似懂非懂地點頭后，周攻玉問她：“你有什么想帶去宮里的東西嗎？我讓人幫你搬進去。”</br>　　“就是一些衣飾，我也沒什么東西可以帶走的。”她說完，突然想起了什么，補充道：“哦，我窗臺擺了一盆梔子，可以一起搬到東宮嗎？讓別人照料我不放心。”</br>　　周攻玉的手指緊了緊，冰冷的笑意未達眼底。</br>　　“好啊。”</br>　　離開書院這么大的事，她總要親自和時雪卿交代了才好，最終還是由周攻玉陪著親自去了趟書院。</br>　　馬車還未及書院門口，她就掀開簾子朝外看，正巧看見院門前站了一個衣著艷麗的女子。</br>　　待那女子轉(zhuǎn)身，她看清了在那張脂粉涂抹下的面容。</br>　　是付桃。</br>　　小滿沒想到那位離開書院的學(xué)生，會以這樣的樣貌再次回到書院。</br>　　“付桃？”</br>　　她出聲喊出了付桃的名字，卻見她肩膀顫了一下，又驚又懼地抬眼看向她，捂著臉就往另一邊跑。</br>　　小滿連忙鉆出馬車就要跳下去追，被周攻玉一把扯住，語氣帶著微怒：“馬車尚未停穩(wěn)你急什么，摔了怎么辦？”</br>　　她解釋道：“我看到了一個學(xué)生，她有些奇怪……”說著就扯開周攻玉的手，馬車一平穩(wěn)立刻跳下去追，白芫看她提著裙子艱難奔跑的樣子，忍不住幫了一把，直接去把付桃的路截住了。</br>　　付桃將衣襟攏了攏，也不想再跑了。</br>　　小滿扶著墻，氣喘吁吁地問：“付桃，你怎么了？”</br>　　她走近，就能聞到付桃身上那股濃烈的香粉味兒，加上她臉上濃艷的妝容，幾乎都遮掩了她的本來面貌，將一個稚嫩的小姑娘，強裝成了一個艷俗的女人。</br>　　付桃一見到小滿就紅了眼眶，淚水將臉上的脂粉都暈花了。“夫子……”</br>　　她走過去抱了抱付桃，心中也猜到了大概。“你父母真的這么做了，怎么不來找我？”</br>　　付桃埋在小滿肩頭，哭得十分委屈。“我來找過幾次，一直沒敢進去，被書院的人發(fā)現(xiàn)，她就罵我，我怕夫子會嫌棄我……”</br>　　“罵你？”小滿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徐燕。“是那個與你一般大的姑娘嗎？”</br>　　付桃點了點頭，小滿強壓住心頭的火氣，安慰她：“你是身不由己，我不會嫌棄，先跟我來。”</br>　　周攻玉站在書院門口，徐燕見到了連忙過去搭話，他態(tài)度冷淡，沒有多加理會。</br>　　很快小滿帶著付桃走近書院，徐燕一看，立刻瞪大眼看著她，眼中含著些驚慌，說道：“夫子！她是個娼妓！你不要和她走那么近，指不定有什么臟病，她是青樓的人，你怎么能帶她來書院呢？”</br>　　“住口！”小滿冷聲斥了一句，將付桃拉進書院。</br>　　“你先去找林夫子，我有話和她說。”</br>　　小滿和付桃說完后才看向徐燕，開口就是：“你是不是見過姜月芙了？”</br>　　徐燕身子抖了一下，矢口否認：“夫子在說什么？我怎么可能會做這種事？”</br>　　“徐燕，我待你好，只是因為你姐姐死前對我提起過你，她應(yīng)該是很喜歡你的。”小滿語氣越發(fā)寒冷。</br>　　“可我不喜歡什么姐妹，也不喜歡你，我不想留著你，即便把你趕出去也沒人能說我什么，因為我對你沒有虧欠。只是你似乎把我對你的好，都當(dāng)做理所應(yīng)當(dāng)了。想留在書院，就要有所作為，幫著洗衣做飯我都不管，全憑時先生的意思，你在這兒不是來當(dāng)小姐的，若不情愿，你也可以離開，明白嗎？還有，現(xiàn)在去給付桃道歉，若不然今天你就帶著東西離開，回去投靠你連飯都不舍不得讓你吃的叔父，也許你今日辱罵付桃，回去以后會比她過得還要凄慘。”</br>　　徐燕嚇得面色慘白，跪在小滿面前哭著認錯，她看也不看一眼，轉(zhuǎn)身就走。</br>　　周攻玉問起糕點的事，小滿湊在他耳邊，小聲說：“徐燕沒有那個腦子，買蓮花糕似乎是被人三言兩語給坑騙了，這件事還要等查清楚再說。”</br>　　“以后不要亂吃東西了。”</br>　　“哦。”,,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