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天寒地凍。空蕩蕩的公園里沒有一個人,唯有佇立在路旁的路燈寂寥與風雪作伴。已是凌晨,有些凍手凍腳,哈出的熱氣迅速凝結成霧,就連鼻孔里似乎都結了冰。</br> 陸一偉知道石曉曼為什么把他叫到這地方來,防止無端猜測。石曉曼雖然對他還存有幻想,但早已走出了陰影,畢竟對方已成家。</br> “我送你回去吧,外面冷。”</br> 石曉曼裹緊羽絨服點點頭上了車。</br> 石曉曼住在市委大院公寓,一室一廳,條件還不錯。回去的路上,陸一偉小心翼翼地問道:“曉曼,要是把孩子要過來,你打算怎么辦?”</br> 石曉曼望著前面長嘆一口氣道:“到時候再說吧,不行就送回老家去讓我爸媽先帶著。”</br> “那孩子不上學了嗎?”</br> “……”石曉曼低頭深思半天道:“再說吧,不行我帶著她。”</br> “那怎么能行,你的工作并不輕松,經常加班熬夜的,時間長了把孩子就耽擱了。”</br> “那我又什么辦法,唉!”</br> 沉默了半天,陸一偉道:“曉曼,你離婚這么長時間了,是該找個人了,一個人過著太累。再說你還年輕,再過兩年想找好的就不容易了。”</br> 石曉曼一臉憂愁道:“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如果為了生活將就找個還不如一個人單著。萬一要是再遇到曹曉磊那樣式的,我都不知道今后該怎么辦。要不你給我留意個?”</br> 話音剛落,陸一偉腦間瞬間閃現出張志遠的身影。張志遠剛好剛剛離婚,地位身份都在那里擺著,人長得雖不高,但形象還可以。不過年齡懸殊有點大,相差十幾歲,不過在當下這并不是問題,年紀相差大的多得是。想了半天,不好意思開口。</br> 眼看就要到市委家屬院了,陸一偉終于鼓起勇氣問道:“曉曼,你覺得張書記人怎么樣?”</br> 石曉曼不知所云,點頭道:“挺好的啊。”</br> “那,那你覺得你倆在一起合適不合適?”</br> “啊?”石曉曼遲暮,愣了幾秒苦笑道:“一偉,你開什么玩笑,張書記人家是有家室的人,想什么呢。”</br> “他離婚了。”</br> “什么?”石曉曼吃驚地道:“什么時候的事?”</br> “差不多有半年了吧。”</br> “為什么?”</br> 陸一偉道:“謝玉芬覺得嫁給張志遠委屈,過得不順心就離了。兩人是協議離婚的,知道的人并不多。”</br> “怎么會這樣呢。”石曉曼還沒緩過神來,道:“我覺得張書記人挺好的啊,為什么會委屈?我想不通。”</br> 陸一偉無奈地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謝玉芬一直向往貴婦般的生活,但張書記給不了,加上長期兩地分居,各種矛盾集中爆發,兩人和平分手。其實也沒什么,關鍵是苦了小楚,唉!”</br> 聽到同病相憐的人,石曉曼倍感惋惜,道:“張書記心里一定很難受。”</br> “何止是難受,自從離婚后一下子老了許多。”陸一偉道:“小楚送到了維多利亞國際學校,全封閉式管理,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張書記回到家里也是一個人,干脆就不回來,一直在平康市住著,我都心疼他。另外,謝玉芬在前段時間已經嫁給別人,雙重打擊讓他喘不過氣來。今天晚上你也看到了,他一直悶悶不樂,精神恍惚,心里不痛快。”</br> 沒想到張志遠光彩照人的背后還有這一面,石曉曼難以置信。追問道:“謝玉芬怎么可以這樣,難道她早已出軌?”</br> “這種事,難說。”陸一偉道:“不提她了,都過去的事了,說說你吧。”</br> 石曉曼的臉一下子紅了,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絲毫沒有準備。喃喃道:“張書記能看上我嗎?”</br> 聽到有戲,陸一偉來了精神,道:“這就看你了,只要你愿意,我隨后和他提一提。”</br> “呃……”石曉曼摸著發燙的臉道:“我……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讓我考慮考慮吧。”</br> “好的,你先考慮著,我也側面和張書記談談,只要你不嫌棄,我看這事保準能成。”</br> “我怎么會嫌棄呢……”石曉曼的聲音越來越小,連自己都聽不到。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已經褪去了年輕人的熱戀,更多的是找一個有擔當的男人,為未來的小家尋找一個避風港,她心動了。</br> 到了家屬院門口,石曉曼若有所思地下了車,連打招呼都顧不上就一頭跑了進去。</br> 看到石曉曼的樣子,陸一偉笑了起來。</br> 回到家中,范春芳和父母親都已睡下了,陸一偉不想打擾他們,簡單洗漱后扭手扭腳進了書房,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br> 可能是過了睡覺的時間點,陸一偉翻來覆去睡不著。回想著今晚的飯局,有太多感觸。</br> 進入官場,基本上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飯桌上度過的,喝過的酒不計其數,十幾年下來,至少了兩三噸。這個數字頗有些恐怖,但很多事都是在飯桌上解決的,這是千百年來形成的慣例,想要改變絕非易事。</br> 飯桌上如同浮世繪,各式各樣的人有著千姿百態,表面喝著是酒,實則在內心斗爭。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無法分辨。</br> 徐才茂心里藏著韓洪剛車禍的秘密卻不肯說出來,沈廣明來后態度過于熱情,但有些牽強附會。他內心在想什么不得而知。</br> 本來是郭金柱的生日,他應該高興才對,但一晚上遮遮掩掩,似乎不在狀態,經常走神。陸一偉能揣摩到他的心思,表面上說對未來的仕途不在乎,其實特別在乎。尤其是看到都比自己強時,那眼神有些凌亂。</br> 張志遠也心不在焉,不知道他是因為前妻改嫁的事而苦惱,還是因為工作的事。一晚上選擇當旁聽者,很少說話。</br> 馬菲菲的話多了點,但都是不痛不癢的話。而白宗峰顯然成了今晚的主角,掌控著這個飯局節奏,這與他如今的地位和身份有關。</br> 一條線漸漸浮現出來,白宗峰已經搭上了省長趙昆生和副省長沈廣明的車,有意將今晚在座的幾位都拉進去,但其他人似乎并不熱情。</br> 陸一偉想起從前的聚會,聊得熱火朝天,彼此之間似乎并無顧慮,而今天悄悄發生了變化。到底是誰變了?難道是環境變了嗎?他有種預感,這個圈子在未來的若干年內將會徹底瓦解,甚至可能成為競爭對手。因為,他們彼此已經在提防著。那到底誰最先跳離這個圈子,他覺得徐才茂最有可能。</br> 徐才茂本來是原省委書記黃繼陽提拔上來的,但章秉同上臺后立馬調轉風向立馬中止企業改制,而是旗幟鮮明地搞起了城鎮化。這一舉動表明,他在向章秉同示好。</br> 另外就是白宗峰,如今已圍繞趙昆生建起了“京城派”的圈子,那現在的這個圈子隨著蔡潤年的失勢已經沒有多大利用價值,遲早會單飛。</br> 官場就是如此,每個個體的存在都是以共同利益而物以類聚,一旦利益稀釋或轉嫁,曾經牢不可破的同盟瞬間土崩瓦解,分崩離析。而這個利益取決于核心人物的榮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年的譚老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嗎,自從他不過問政事后,誰還會記得他,頂多過年過節登門拜訪,僅此而已。</br> 政治是殘酷的,越到高層,斗爭越隱晦,卻越激烈。</br> 陸一偉正回想著,范春芳突然間躺在他身邊,嚇了一大跳。</br> “你多久回來的?”范春芳光著身子緊緊地貼在身上,雙手不停摩挲著。</br> 陸一偉道:“差不多十二點半吧,回來不早了就沒打擾你和孩子,朗朗睡著了?”</br> “嗯。”范春芳有些委屈地道:“一偉,以后你能不能少應酬點,經常晚上見不到你,早上也見不到,都不知你在忙什么。”</br> 陸一偉摟著范春芳道:“春芳,我也想回來多陪陪你和孩子啊,但身不由已,以后盡量早回來。”</br> “嗯。”范春芳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道:“爸今天找你了嗎?”</br> “沒有啊,有事?”</br> 范春芳含含糊糊道:“爸今天過來了,見你不在就走了,我還以為他給你打電話了。”</br> “哦,明天正好是周末,我們帶著朗朗過去吃飯。”</br> “好啊。”范春芳高興地道:“我媽也想朗朗了,正好。”</br> “爸沒說什么事?”</br> 范春芳思索半天道:“沒說什么,不過我聽我媽說他想爭取下東州市市長的位子。”</br> “哦。”陸一偉明白了。自從韓洪剛出事后,很多人蠢蠢欲動,都想著爭取一下,看來范榮奎也不安分。</br> “我媽說,爸去找楊同耀了,讓他出面給爭取下,如果不出意外,問題不大。”范春芳道。</br> 楊同耀作為全省首富,雖是民營企業家,但頭上冠名多種名號,“全國人大代表”、“西江商會會長”、“鋁業大王”、“中國百佳杰出企業家”、“納稅大戶”等等,最有意思的是,被人們戲稱為“民間組織部長”,他的手伸向各個領域,甚至左右著省委省府的各項重大決定,何況是人事調動,簡直是小菜一碟。如果他真要出面,這事**不離十了。不過,以范榮奎的資歷到東州市當市長比較夠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