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知府看看面無表情的厲將軍,再看看站在堂下明顯等他答復(fù)的將軍夫人,急得頭都要撓禿了。
同意不同意的,這是他一個小小的知府說了能算的嗎?
若是今日換做任何一個別的他說了能算的大夫過來,他肯定立馬拍板把這事兒應(yīng)下來,就算不成功,也只是和原先一樣,有了最壞的結(jié)果,可是一旦成功,真的找出了“禍?zhǔn)馈钡牟∫颍罏槭裁础暗準(zhǔn)馈蹦芤栏接谌说难}傳染,然后找出解決方法。
那么,對于百姓,對于齊楚,對于陽嶺城,對于他自己,這都將會是一項壯舉。
他怎么會不同意?
怎么會不想同意?
但,偏偏這位如此對他說的大夫,是將軍夫人。
那么在這之前他必須要考慮的一個問題就是,若是夫人出了什么意外,他能否承受得了將軍府的怒火和京都衛(wèi)家的怒火。
樓知府仔細(xì)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能。
可是這么一個讓他難以取舍的問題,就偏偏落到了他的頭上。
他心里叫苦不迭,忙去看自家?guī)煚敗?br/>
師爺不愧是他得力的左膀,對著他瘋狂使眼色,那一雙眼睛都快飛到厲將軍身上去了,樓知府立馬明白過來。
“夫人有此心意,行的又是為國為民的好事,卑職豈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是夫人您雖是大夫,但畢竟身份特殊,您有此決定,總要問過將軍才好。”
衛(wèi)若衣強自鎮(zhèn)定的扭過頭:“那,將軍您同意不同意呢?”
厲鈺一張臉都沉得出水來了。
樓知府在一旁看著,不由為夫人的勇氣鼓掌,同時也為她的行為捏一把汗。
公堂之內(nèi),第不知道多少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看著厲鈺。
連早已報了必死之心的大壽也不例外,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活下去的動力,剛剛看到的那點希望會不會再度變成絕望,都在這位將軍大人的一念之間。
半響,厲鈺眼神微動,削薄的唇慢慢吐出兩個字:“可以。”
衛(wèi)若衣不由自主猛松了一口氣。
其實吧,她先前還真的有點擔(dān)心厲鈺會不同意。
她體質(zhì)特殊,“禍?zhǔn)馈眰魅静坏剿砩希@也是她敢這么做的原因,不然的話,她要是真染上“禍?zhǔn)馈保l(wèi)家?guī)装倏谌私o她陪葬,那真是衛(wèi)家的罪人了。
但這件事厲鈺是不知道的,他能同意如何不叫她意外?
為免他擔(dān)心,一會兒得趕緊跟他解釋一下才行。
她心里打定主意,朝樓知府頷了頷首:“如此,還請樓大人行個方便。”
樓知府立馬道:“夫人您請自便。”
衛(wèi)若衣也不多耽擱,利落的給大壽診了診脈,然后寫了一張方子和幾句話,再招了云端送出去。
自然不是治療的方子,目前最棘手的問題就是大壽身上的“禍?zhǔn)馈币呀?jīng)出風(fēng)了,一旦出風(fēng),也就意味著大壽的小命很快就要玩兒完,衛(wèi)若衣的方子只是能讓他先把命吊著而已。
至于怎么治,這個只能之后再從長計議。
云端效率奇高,不一會兒衙門外面便有人敲門,東西放到門口之后,人便退下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官兵打開門將外面的東西取了進(jìn)來,遞給衛(wèi)若衣。
她小心接過食盒,將里面那碗熬好的藥拿出來遞給大壽。
大壽二話不說喝了,過了一會兒衛(wèi)若衣再給他診了一次脈,心里隱約有了底。
她站起身來,樓知府立馬問:“怎么樣了,夫人?”
衛(wèi)若衣:“暫時應(yīng)當(dāng)死不了,耽誤了許久,還請樓大人繼續(xù)審案吧。”
樓知府心里叫苦不迭,這案子其實都審差不多了,私心里來說,現(xiàn)在他更希望不要因為審案耽誤了將軍夫人看診。
但是將軍夫人都已經(jīng)發(fā)話了,這案子,他還是得繼續(xù)審下去。
只是態(tài)度,就明顯的敷衍多了。
衛(wèi)若衣沒空管他如何想,她現(xiàn)在最緊要的,就是趕緊去同厲鈺解釋。
飛快的回到他身邊,剛想去拉他,厲鈺卻微微側(cè)過身,躲開了她的觸碰。
衛(wèi)若衣低頭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意識到自己先前完全想錯了,厲鈺雖然沒有當(dāng)眾拒絕她,但是他實打?qū)嵉臑樗呐e動生了氣。
這樣的情況下,估計他也不會愿意聽她解釋了。
她微微側(cè)過身:“折枝,你去拿些紙筆來。”
折枝二話不說去了。
等東西拿回來,衛(wèi)若衣一邊注意大壽那邊,一邊埋頭寫寫畫畫。
等寫好了,她將上面的墨跡吹干,然后細(xì)細(xì)的折起來,遞給一旁的厲鈺。
等了好一會兒,才被人接過去。
衛(wèi)若衣唇角微勾。
厲鈺自然是生氣的,他不需要他的夫人時時事事都聽從于他,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可是衛(wèi)若衣總是太有想法,且每每都不先考慮考慮一件事安全與否。
一個人她不考慮也就罷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婚了,是有家室的人,卻還是能狠下這份心做事不顧后果,如何讓他不生氣?
所以她來牽他,他才會躲開。
就連她遞過來的東西他也是不想接的,只是男人不與女人計較,他將軍肚里能撐船,是以才給她一個臺階下,若是里面的內(nèi)容不能就先前的事情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一次他說什么也要把她關(guān)在將軍府里,不許她再到處亂跑,招惹一堆事情在身上。
他打定主意,將東西接過來,打開一看便愣住了。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三幅畫。
畫工不畫工的暫且不說了,畫上的東西他卻是無比熟悉的。
第一幅,是尾牙宴那夜,他邀她到浩然軒,解釋完兩人的誤會之后,他攬著她縱覽的那條銀蝶之河。
第二幅,是新年之后,她贈與他的滿天星光。
第三幅,是他如今日日帶在身上的那幅磐石蒲葦圖。
在三幅畫之后,另外有一小段話。
“夫君,為妻有罪,為妻不該擅作主張,不同你商量便做了決定。只是你一定要相信為妻,絕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和你我二人的將來開玩笑,且就算我替大壽看診,也絕對不會被染上禍?zhǔn)溃蛱L,回家之后同你解釋,摸摸心口,瑾之快快消氣。”
厲鈺盯著最后那段話看了半天,一時之間五味雜陳。
摸摸心口,這女人,把他當(dāng)小孩兒來哄嗎?
不過,看在她主動致歉的份上,男子漢大丈夫,自然,該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他眼中寒冰慢慢散去。
衛(wèi)若衣余光一直留意著這邊,見狀立馬撲到他身邊,一把將他的手臂抱住。
就算有帷帽擋著,厲鈺也知道她此刻的笑容有多燦爛,那雙水靈的眼睛里面,一定裝滿了星光。
不由自主的,削薄的唇也跟著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