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兩人,各懷心思。
這頓飯是葷食素,是咸是淡,衛若衣根本沒吃出什么滋味來,她的注意力,都在那個中年男子和對面的兩個鋪子上。
只是她一盤韭菜雞蛋都要吃完了,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要不是那個中年男子對鹽肆的關注表現的太過明顯,甚至能給人一種之前他鬼鬼祟祟去中藥鋪是衛若衣的錯覺的感覺。
衛若衣不緊不慢的吃完最后一筷子韭菜雞蛋,端緊了手里的碗筷:“這位大哥,相逢即是有緣,你看,小弟這里還剩半碗米飯……”
她盯著對面碗里都沒怎么動過的肉,那意思不言而喻。
“什么?”
中年男人先是一愣。
衛若衣揚揚手里的筷子,做出夾菜的動作。
中年男人皺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不耐煩的揮揮手:“想吃什么你自己夾。”
衛若衣笑著道謝。
一直關注著這一桌的小二差點沒被氣厥過去,這年頭看人果然不能只看臉,那位年輕的小哥長得倒是好,身上的衣裳也不錯,沒想到內里竟然是個窮酸的窩囊貨。
來茶樓點一杯茶坐一上午也就算了,這樣的顧客雖然讓人生氣,但也不止他一個。
但是,問不認識的人要肉吃?
他在旁邊看著都覺得丟人。
衛若衣可管不著他怎么想,吃了人家的肉,也總得說點什么才好不是?
“大哥,我看你點了好些菜,也不下筷子,是嫌棄這里東西不好吃?”
那中年男人置若未聞。
衛若衣夾了一筷子羊肉,再接再厲。
“看大哥長相不是漠北人吧?你點的都是漠北的特色,外地人吃不慣也正常,不知大哥是哪里人?我聽你口音,倒很像是京都那一塊的,大哥來漠北,是來探親嗎,還是做什么?”
一連串的問題,中年男人終于不能再裝聽不見,轉過頭來,拿起筷子賭氣似的夾了一塊肉塞進嘴里,當著衛若衣大口大口的嚼了。
非常香,完全沒有任何吃不慣的意思。
也完全沒有想搭理衛若衣的意思。
衛若衣摸摸鼻子,突然覺得自己很厲害,至少,臉皮就夠厚。
她放下筷子,笑著道:“大哥豪氣!看來小弟先前聽錯了,原來你是漠北漢子,那你的京都口音是怎么回事呢?莫非大哥到……”
中年男人將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打斷了她。
“說夠了沒有?想吃什么自己點,能不能閉嘴?”
衛若衣笑容更甚:“好嘞,多謝大哥,小二,上一壺你們這兒最好的茶,要最好的,最貴的那種!”
中年男人:“……”
小二:“……”
他沒敢直接動,而是先看向中年男人,詢問他的想法。
畢竟,給銀子的才是真正的大爺。
“喝了這茶,能堵上你的嘴嗎?”中年男人可沒那么傻。
衛若衣立馬道:“堵,堵,我保證,一個字兒都不會漏出來!”
中年男人一咬牙:“給他上!”
“得嘞!”小二興高采烈的去了。
順帶著,看衛若衣都順眼了許多。
對于他來說,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久賣不出去一壺的茶可以賣出去了,而為了這個,這個月的月錢說不定還能漲一點。
你說那白花花的銀子,它能不順眼嗎?
等茶上來了,衛若衣喝了一口,默默的放在了桌子上。
那中年男人怕她出爾反爾,再整些別的幺蛾子出來,一邊盯著鹽肆,一邊也留意著她。
讓他有些小意外的是,衛若衣喝了茶之后,還真的沒有再繼續作妖,而是遵守了約定,安安靜靜的不再說話。
雖然意外,但是更多的,還是松了一口氣。
畢竟,他現在有事在身,這人一直在耳邊逼逼叨叨的,不會礙事,但真的很煩人。
不過沒過多久,他就發現他這口氣實在松的太早了。
那個年輕好看的小公子是不逼逼叨叨了,但是,他一直看著對面的鹽肆做什么?
中年男人心生疑竇,難不成,他察覺到了什么?
他暗中觀察了片刻,發現對年輕好看的小公子始終非常專注的看著鹽肆。
中年男人警鈴大作,這家新開的鹽肆,開張就弄得這么高調,東家那邊一早就注意到了,這才派他來解決一下,他先前已經做好一番布置,現在之所以在這里,就是為了確認計劃能順利進行。
如果這個節骨眼上被人發現端倪,打草驚蛇,那先前的計劃,可就都白費了。
他自然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過那個小公子看著人模人樣,腦子里裝的東西實在耐人尋味,他先前去了中藥鋪子,也不知道這人看沒看到。
安全起見,他問道:“這位公子在看什么?”
衛若衣轉過頭,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中年男人被他看得毛毛的。
難不成,真的被看見了?
“怎么不說話?莫非,有什么難言之隱?”
衛若衣抿了抿唇,小臉皺成一團,依舊不發一言。
中年男人更毛了。
這時候,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小二終于忍不住沖了上來,提醒道:“客官,這位小公子答應了您不能說話。”
中年男人恍然大悟:“先前的事情只是一個玩笑,公子想說什么盡管說。”
“呼~”衛若衣猛地呼出一口氣:“早說嘛,可把我憋壞了,人長一張嘴但是不能說話,那可真是太難受了。大哥你先前問我看什么是吧,我反正不能說話,看你一直在看那間鹽肆,覺得有意思,所以也就看看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接過看了這么半天,什么都沒有發現,大哥你先前到底是看啥啊?看人家生意興隆,還是看人家門前車水馬龍?”
中年男人和店小二互看一眼,同時后悔自己先前的舉動。
不過衛若衣的話倒讓中年男人放下心來,原來沒發現,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那是我家的鋪子,看看店里的伙計有沒有偷懶罷了。”中年男子隨口敷衍道。
反正,再過一會兒,這間鹽肆就會不復存在,而且,還正好給了東家一個從暗轉明的機會。
說完,他不再管衛若衣,繼續盯著鹽肆去了。
而鹽肆真正的東家,衛若衣本人,聽到他說那句話的瞬間就炸了。
這人看著人模人樣的,居然這么不要臉?
這鹽肆什么時候成他的了?
她低下頭,摸出脖子上的哨子,果斷的吹響。
對面鹽肆里立馬出現了文卿的身影。
衛若衣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轉過頭看著中年男人,滿臉好奇:“咦?我先前看大哥你進了中藥鋪,還以為你跟那家有關系,沒想到你竟然是鹽肆的東家,失敬失敬。不過我看你也沒必要繼續盯著啦,盯了一中午,這店里的伙計也沒見著一個偷懶的,想來都是值得信賴的好伙計,大哥委實多心了。”
說這話時,她聲音故意很大。
文卿垂眸,在鹽肆里巡視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后院之中。
過了一會兒,鹽肆的后院突然起了一陣喧嘩。
中年男人立馬坐直了身體。
衛若衣喝著茶,靜靜聽著。
那聲音鬧了一會兒,很快就消失了。
中年男子明顯有些意外,過了一陣子,意外變成焦灼。
他坐不下去了,付了帳出了茶樓,直奔中藥鋪子而去。
衛若衣拿著醫書,慢悠悠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