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傷兵營里折騰一圈下來，衛若衣順便去厲鈺營帳看了一眼，人還沒回來。
    她想著自己原先的打算，找準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這一趟，去的既不是兵器司，也不是伙房，而是一個這一世她還未曾踏足過的地方——軍情處。
    鳳云逸，鳳六叔所在的那個軍情處。
    也是巧了，衛若衣去的時候，鳳云逸正好在里面。
    突然看到她進來，鳳云逸明顯愣了愣，然后趕忙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過來行禮。
    “夫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衛若衣笑了笑：“是我自己不請自來，舅舅何罪之有？”
    鳳云逸只是笑，沒有接話。
    寒暄兩句，熱茶就已經上桌。
    鳳云逸順勢道：“夫人，不如請先就坐？”
    這茶，沏的可真是及時。
    衛若衣挑眉：“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張椅子，衛若衣隨便選了一張坐下，然后看著先前倒茶的那個小廝動作嫻熟的將鳳云逸扶到椅子上。
    這小廝衛若衣見過好幾次了，每次只要看見鳳云逸，就能看見他，想來是個老人了。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等鳳云逸坐好之后，看著那小廝，隨口贊道：“你倒是個機靈人，舅舅有你照顧，我們這些晚輩也能放心了，這茶也泡的不錯，只是味道有些陌生，不知道是什么茶？”
    誰知聽了她的夸獎，那小廝卻臉色大變，突然跪倒在地。
    “夫人莫要折煞奴才，奴才蠢笨如豬，當不起夫人半點夸獎。”
    衛若衣有些詫異的放下茶杯：“一句夸獎而已，怎么就嚇成這樣了，舅舅，可是我年紀輕不懂事，說錯了什么話了？”
    “疏于管教，讓夫人見笑了。”鳳云逸笑得十分溫和，而后對著那小廝道：“得了夫人的夸獎是你的福氣，眼皮子淺成這樣，還好意思拿自己同豬狗比，也不怕讓夫人聽了笑話。”
    那小廝身軀微不可察的抖了抖，聲音卻鎮定下來，再聽不出半點先前的驚慌來：“是，是奴才失言，還望夫人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奴才的失禮。”
    衛若衣這個“大人”，自然是大度的原諒了。
    那小廝磕了個頭，重新站回鳳云逸身后。
    一場莫名其妙的風波，就這么突然結束了。
    “不知夫人來此，所為何事？”鳳云逸問道。
    衛若衣笑了笑：“有件事情，想找舅舅打聽一下。”
    聞言，鳳云逸背后的小廝眼神一閃，將頭埋的更低。
    鳳云逸并無任何異常，依舊是那副溫和的模樣：“多謝夫人信任，不知夫人想知道什么？”
    衛若衣道：“也不是別的什么事，前陣子機緣巧合去了趟蒼梧山，有緣得見一株長相十分奇特的草，后來我回來翻了醫書，這才知道那不是什么野草，原來是一味十分罕見的藥材，但是當時天太黑，看路十分模糊，我已經忘了那個地方在哪里，想著舅舅住在蒼梧山腳下，對蒼梧山也比較了解，所以才特意來找您。”
    鳳云逸皺眉：“夫人這可就有些難為人了呢，蒼梧山的事我雖然比旁人知道的多些，但那么大一座山，夫人又不知道具體地方，這恐怕，十分難度。”
    衛若衣喝了口茶，笑得風輕云淡：“沒關系，反正我也不急，我一會兒將那藥材的樣子畫出來，舅舅有空的時候幫忙找找就行了。”
    鳳云逸：“……夫人如此信任，我自然會盡力一試。”
    “多謝。”衛若衣頷首：“沒有別的事，我就不打擾舅舅了。舅舅腿不方便，就不用送我了。”
    鳳云逸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道：“恕不遠送。”
    衛若衣剛剛走到軍情處門口，突然發現衣裙不知何時沾上了一點臟東西，于是停下來整理。
    軍情處門口倒是冷清得很，她站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什么聲音。
    不管是門外面，還是里面。
    老狐貍。
    衛若衣笑了笑，衣裙終于整理好了，這才慢慢走遠。
    而軍情處內，鳳云逸的小廝小余子，已經跪了好久好久。
    從衛若衣走出這個門開始，他就已經跪在了地上。
    只是先前，一直沒敢出聲罷了。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徹底聽不見，他才終于敢動了。
    “砰砰砰”三個響頭，小余子哀求道：“六爺，饒了奴才吧，求求您饒了奴才吧。”
    鳳云逸拿起茶杯的蓋子，輕輕掃過杯沿，發出陣陣刺耳的聲響。
    他臉上一絲笑意也無，只剩下陰鷙和森然：“哦？你何錯之有，說來聽聽？”
    小余子道：“錯在奴才長得太惹眼，這才引起了將軍夫人的注意。”
    “呵，好一句長得惹眼。”鳳云逸輕笑一聲：“看來，你心中有怨言啊。”
    “砰砰砰”又是三個響頭，小余子這次直接趴在地上，誠惶誠恐道：“六爺明鑒，奴才不敢。奴才對六爺若是有半點二心，便讓奴才全家上下，世世代代不得好死。”
    鳳云逸看了他半天，突然將茶杯拿起，重重的砸到小余子身前。
    那聲響，引得小余子又是一抖。
    鳳云逸卻被他這個模樣成功取悅：“行了，先起來吧。如有下次，決不輕饒。”
    小余子一喜，忙道：“謝謝六爺，謝謝六爺！”
    “對了，她既然要找藥材，晚點圖送過來了，你明日便去蒼梧山跑一趟。”
    “奴才遵命。”
    正要站起來，鳳云逸突然又說：“茶杯，收拾了。”
    小余子笑容微僵，不過立馬道：“是，六爺。奴才這就收拾。”
    他一直趴著，臉上這一點細微的變化，自然是沒讓鳳云逸看到。
    可同樣的，他也沒看到，一直盯著他的鳳云逸，眼睛一閃而過的精光。
    小余子慢慢直起身來，卻沒有站起來，而是繼續跪著，跪著，慢慢的在地上一步步爬向那些茶杯碎片。
    然后一個一個的將它們撿起來，撿一個，放在手里，再一個，繼續放在手里。
    如此，將所有碎片都撿齊，他才捧著碎片，跪著爬到鳳云逸面前。
    “六爺，奴才都收拾好了。”
    鳳云逸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一雙被茶杯碎片扎得鮮血直流的手，滿意的笑了。
    他慢慢端起茶杯，細細品了一口。
    “果真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