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之中,原本應該躺的橫七豎八的村民,現在都成了一具具腐朽的干尸。
是的,鮮活的人,只這么一會兒功夫,都成了干尸。
他們倒在地上,無數的蛇蟲鼠蟻從他們的肚子里爭先恐后的爬出來,像是沒有盡頭一般。
感應到衛若衣他們的到來,那群蛇蟲鼠蟻突然開始“吱吱唧唧”的亂叫起來,亂叫,而且瘋狂的爬向他們。
厲鈺和溫墨含早已經抽出佩劍、佩刀,這些東西,砍死了也惡心,讓它們活著看著也惡心。
劍氣如虹,刀光掠影。
時人多喜歡用刀,軍中更是如此。
厲鈺其實很少用劍,除開他覺得重要的時刻,比如那次去救鳳嵐傾,比如這次要陪衛若衣外出。
且慣常情況下,他即使帶著劍,也不是每次都會出鞘的,這一次一見酒館里的情形就毫不猶豫的利劍出鞘,足以見得現在的情形的嚴峻程度。
只是蛇蟲鼠蟻便罷了,怕的就是這些個蛇蟲鼠蟻背后的魑魅魍魎。
長劍出鞘,立馬發出劍鳴之聲。
衛若衣一直知道厲鈺有一把劍,但是也從未見他用過,之前戰場上倒是用過,那會兒衛若衣已經昏迷了過去,是以也沒能看見。
否則的話,她一定能一眼看出這柄劍的不凡來。
而此刻,此刻厲鈺倒是用了,但她卻沒有絲毫的精力來關注于這柄不凡的劍,她雙唇緊咬,死死的,死死的盯著酒館里面一處黑暗的地方。
她的眼中,俱是驚恐和,顫抖的身體,也一刻都沒有停下。
若是細看,在她雙眼深處,還有一絲絕望之色。
厲鈺一邊斬殺那些蛇蟲鼠蟻,一邊分心注意著她這邊,他看的匆忙,主要是怕有人在背后襲擊,將衛若衣擄走,也就只看見了她的驚恐,還以為是源于對現在這個場景的懼怕。
女孩子嘛,怕這些是很自然的事情。
厲鈺手里的劍舞的飛快,凌厲的劍光,很快,滿屋子的蛇蟲鼠蟻便被斬殺了個干凈。
至于那些藏在尸體里面的,厲鈺將那群干尸用劍挑到一堆,再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竹筒,將里面的藥粉圍繞著干尸和他們的尸體灑了一圈。
旁邊的溫墨含見狀,也趕忙同他一般,將自己懷里的藥粉拿出來灑到地上和尸體上。
軍中多外出,這是馮大夫制作的避蟲蛇的藥,還是在鳳嵐傾被蛇咬傷之后,特意加重了量的那種。
大部分的蛇蟲鼠蟻已經被他們給殺了,剩下的用這些藥,足以嚇得它們躲在干尸里不出來。
做完這些,厲鈺趕緊去看衛若衣,這才發現,她還是抖得厲害。
他將她進懷里,小聲安慰:“夫人莫怕,已經都殺光了,無事了。”
衛若衣沒有看他,抬起一只顫抖的手,指向酒館里面,正是她一直在看的地方。
厲鈺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那里黑黢黢的一片,看起來,什么都沒有,他也并未感受到生人的氣息,或是——殺意。
但是衛若衣這樣,他也不可能不當一回事。
他緊緊抱著她,一聲口哨響起,一個暗衛應聲而出。
“去,看看那里有什么。”
“是,主子。”
暗衛抽出長刀,小心翼翼的往那處黑暗的地方靠近。
等到他馬上要走到的時候,衛若衣突然驚叫一聲,回身般的大喊:“不要!不要過去!”
厲鈺立馬道:“回來。”
黑影一閃,下一瞬,暗衛重新單膝跪伏在兩人面前。
厲鈺拉起衛若衣的手,觸手是一片冰涼,探到手心里,卻是一層濕漉漉的汗,這是真的害怕狠了,才會如此。
厲鈺不由得壓低了聲音,生怕嚇到她:“夫人,怎么了?你在哪里,看到了什么?”
那一瞬間,衛若衣眼中驚恐之色盡褪,只剩下深深的茫然。
“什么?”
厲鈺一愣,和溫墨含對視了一眼,兩人立即看懂了對方的意思。
厲鈺不再猶豫,抱著衛若衣,運起輕功,幾個急掠,消失在酒館昏黃的燈影里,溫墨含立刻緊跟其上。
至于暗衛,自然是重新隱入了黑暗之中。
在他們走后不久,酒館的那片黑暗之中,突然有什么動了動。
最開始只是一點點,tiao動著光影,將那片黑暗,拉扯成各種形狀。
到后來,那片黑暗之中突然出現一點亮光,一點點將黑暗撕開,而后,一個全身籠罩在黑暗之中的人突兀的出現在酒館之中。
一雙血紅的眼睛,從黑色的斗篷中露了出來,他的目光先是落到了滿屋子的干尸上面,再從那些死去的蛇蟲鼠蟻身上慢慢滑過,看著這些,他眼中不僅沒有絲毫懼意,甚至流露出了幾分可惜之色。
“呀呀,多好的東西,竟然就這么給浪費了。”他自言自語道:“不過嘛……”
他看向酒館外面的方向,對著那里狠狠的吸了一口氣,血紅的眼睛里流露出幾分貪婪:“好像發現了什么好東西,這味道,真是好聞極了。”
他往前踏出一步,明明只是一步,人卻瞬間從黑暗里走到了酒館外面。
接著,又是一步,再出現時,他人已經到了村落之中。
不緊不慢,不疾不徐,卻以一種可怕的速度,飛速的逼近著衛若衣三人。
而村落的另外一邊,厲鈺和溫墨含,也在飛速的離開這個地方。
衛若衣從酒館開始,整個人就處于一種迷茫的狀態,厲鈺本來是抱著她,但是為了加快速度,最后由抱變成了背。
厲鈺本來還擔心她出現之前在酒館的狀態,誰知她一直安安靜靜的趴伏在他的背上,既沒有亂動,也沒有再驚恐的大叫。
她過于安靜,厲鈺又擔心她出事,時不時的得分心去看她一眼,確定她沒有出任何問題。
而衛若衣呢,她此時不是刻意的要安靜,如果她還能保有理智,一定會對今日的狀況做出更好的應對。
但是,從她踏進那家酒館,看到滿地的干尸,還有那些不停從干尸體爬出來的蛇蟲鼠蟻開始,她的理智,就全然不受控制的四分五裂,統統離家出走。
那一幕,就像是堤壩傾頹,洪水涌出,牽一發而動全身,撕扯著她的記憶。
她人雖然還站在酒館面前,腦子里涌現的,卻全然是陌生的人和事。
“公主,您不要再逃了,逃不掉的。”
“公主,您就乖乖的赴死吧。”
“公主……”
“公主……”
“公主……”
一個滿是邪念的聲音,不停的在她腦海里回響,任她如何掙扎,如何抗拒,都揮散不去。
那個時候,她所感受到的,全是猶如前世死前那種感覺。
不,應該說那感覺比起前世更加強烈,更加無助,也更加絕望。
她沉浸在陌生的場景和情緒之中,想要出來,卻完全不由自主,心里全然是讓人窒息的恐懼,所以,才忍不住的發抖。
直到那個暗衛聽從厲鈺的吩咐,不斷靠近那片黑暗的時候,她本能的感覺到了危機,終于從那種莫名其妙的場景中將自己ba了出來,并且出聲提醒。
老實說,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她其實毫不知情,一切,都是因為本能。
此番心神遭遇震蕩,雖然已經不再像先前那樣被迫沉浸其中,但是卻一直沒能緩過神來,是以才一直沒有說話。
他們此刻所去的方向,是出村的方向。
不是先前那個吊橋,而是另外一邊,更靠向回榆關的那邊。
除了村,再翻過一座山,便到回榆關的地界了。
他們原本的打算是先在陸川村借住一晚,明日再去回榆關的,但現在陸川村如此詭異,衛若衣又是這樣的情況,厲鈺果斷的更改了計劃。
村口就在眼前了,村外有一條路,是可以直接上山的。
厲鈺速度不改,往那個方向急掠,一直安靜的衛若衣卻突然出聲:“走那邊。”
厲鈺微微一愣,立馬改道她說的方向。
不僅如此,說完之后,衛若衣艱難的將腰間的香囊扯到手上,這一次沒有拿瓷瓶了,直接從里面找了個打火石,然后脫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果斷的將它點燃,扔到了地上。
那一串火光,落到黑暗的村落之中,將這無邊的夜色,燙出一個洞。
這個洞越來越大,片刻之后,黑暗徹底撕裂,無限光明澤被到這個深山之中的村落。
一直不疾不徐跟著他們的黑衣人腳步一頓:“嗯?遇到行家了?”
亮眼的天光落到他身上,血色雙眼之中閃過一絲嫌棄,然后迅速的躲進了臨近的一間村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