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
兩只。
三只。
折枝目瞪口呆,心神不屬:“呃呵呵,夫人,奴婢好像眼睛有點花,居然看到了蜈蚣,蝎子還有蜘蛛從您的瓶子里跑出來誒!”
衛若衣嘆了口氣,看吧,這就是她不讓她們看她香囊的原因,多好的一個小姑娘,硬生生給嚇傻了。
而且還只是幾只長得很正常的毒蟲而已,換做前世她背的那個香囊,嘖嘖,估計能給人嚇昏過去。
默默將手里的紙筆遞給折枝,衛若衣俯下身,動作嫻熟的將幾只小家伙塞回白瓷瓶里裝好,說了句“老實呆著”,而后便又在另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起來。
至于受到驚嚇的折枝,衛若衣想還是讓她自己消化一下來的更好。
等衛若衣將香囊里的東西翻了個七七八八,折枝終于魂魄歸位,雖然難免心有余悸,但至少也反應過來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她慢慢走到衛若衣身邊,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夫人,您在找什么?奴婢幫您。”
“找個能代替墨的東西,奇怪了,我明明記得裝了罐鶴頂紅的啊,怎么不見了?”衛若衣頭也不回的答道。???
折枝有些茫然,用鶴頂紅代替墨?
不對,重點是,夫人居然隨身攜帶鶴頂紅!還準備用鶴頂紅來寫字??!
折枝抿了抿唇,隨后,默然從自己袖中掏出一盒口脂遞了過去:“夫人,您看看這個行嗎?”
衛若衣有些欣喜的接過:“行,當然行!不過折枝你也太厲害了吧,居然還帶著這個!”
“女子隨身帶盒口脂,很厲害嗎?”折枝想問,不過最后還是決定保持沉默。
用湯婆子里的水將毛筆稍稍沁潤,隨后衛若衣便趴在車板上飛快的寫著什么。
在亂葬崗里寫信,自家夫人果真不是奇女子,折枝忍不住感嘆,感嘆著感嘆著突然反應過來,這個時候寫什么紙條?
寫了也送不出去,這,夫人寫的該不會是……遺,遺書吧?
她在這里胡思亂想的嚇自己,衛若衣已經將紙條寫好,隨后食指和拇指合成一個圈放進嘴里,微一用力,一聲嘹亮的口哨應聲而起。
“好了?!毙l若衣笑著說。
“夫人?!闭壑@次終于忍不住了,指著她方才吹口哨的那只手:“您剛剛抓那些毒蟲用的也是這只手吧?”
衛若衣臉上的笑微不可察的僵了僵:“是嗎?你記錯了吧,本夫人明明記得是另外一只!誒,甄叔好像回來了,走去看看去!”
說完,人就跑了。
折枝望著她的背影,連連嘆氣。
甄叔當然沒有回來,衛若衣最后被折枝抓住,老老實實擦了手,剛擦完,一聲利嘯傳來。
下一秒,海東青云端已然穩穩落在衛若衣肩頭。
衛若衣也沒想到云端會來得這么快,事實上,她甚至沒有絕對的把握云端會聽到她的哨聲,畢竟云端也是一只有官銜的海東青,可不是別的隨便什么鳥兒,每日沒事到處飛著玩兒。
絕大多數時候云端都會跟在厲鈺身邊,負責傳遞消息。
今日云端來得這么快,難道,厲鈺就在附近?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眼下卻沒有時間讓衛若衣多想,她麻利的將紙條卷成卷,綁在云端腳上,又伸手摸了摸它的頭:“盡快送到你主子手里,回去給你吃肉干?!?br/>
云端抖抖翅膀算作回應,接著便騰空而起,轉眼消失在兩人的視線范圍之內。
云端剛走,甄叔便回來了,手里還抱著一堆臟兮兮臭烘烘的衣服:“夫人,只找到這些?!?br/>
衛若衣笑笑:“辛苦了,你回來的正好,知府的衙役們應當也快過來了,在他們來之前,我們得先到那片林子里去。折枝把衣服拿上,我們上馬車趕路?!?br/>
說完自己率先一步將車板上的東西收進香囊,跨了進去,折枝和甄叔迅速跟上。
同一條路,這一次卻比上一次快的多得多。
馬車上衛若衣已經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那兩人,既然這隊衙役心心念念怕見到鬼,那他們索性就讓他們夢想成真一回。
到了甄叔所說的那片樹林,衛若衣和折枝立馬抱著衣服開始行動,甄叔則先去藏馬車。
折枝看著手里的衣服,還有些擔憂:“夫人,您說這法子真的會管用嗎?”
“管不管用,一會兒便知,先去布置吧?!毙l若衣笑著道。
兩人選了一處,齊齊忙活起來。
亂葬崗嚴格來說并不是一整塊完整的地界,而是被一片“弓”字形的樹林分為了東西兩側,不知是何原因,亂葬崗內一向是寸草不生,除了這片樹林。
這片亂葬崗并不是今朝的產物,往上追溯甚至已經無法追溯到齊具體年月,存在的年月長了,無論是什么都容易帶上點不一樣的色彩,亂葬崗如此,連這片林子也是。
關內稍微上了年紀的百姓提起這片林子,總免不了搖頭晃腦的嘆口氣,道一聲:“鬼哭林啊……”
這隱藏了無數說不完道不盡故事的四個字,于關內土生土長的孩子們來說,簡直充當了類似于《三字經》一般的啟蒙的作用,雖然作用顯然不是一種類型。
再加上伴隨著他們長大的過程中,總會不知不覺了解到關于亂葬崗的更多繪聲繪色的故事,而鬼哭林,好像永遠都只停留在那四個字“鬼哭林啊”。
四個字,給人無盡的想象和無限的恐懼。
雖然的確從未聽過有人在這里遇到過什么,但這卻更使得鬼哭林成了一處令人諱莫如深之處,哪怕是知府衙役,對這個地方也是十分抗拒的。
可今日,他們抗拒,卻不得不黑著膽子過來。
十年前,他們的頭兒知府大人甫一上任,便被一大膽賊子偷竊了一件祖傳的寶物,知府大人怒不可遏,嚴令下面的人一定要追查到此人,這一追,便是十年。
追了這么久,那賊子又十分狡猾,有過幾次交手,但卻一直讓他逃之夭夭,再想找,便會更難,為了這件事知府大人十年間發了無數的緝查令,甚至還有重金懸賞令,儼然一副不計代價也要抓住此人的模樣。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何寶物,但上面的人如此重視,下面的人便也不敢懈怠。
在如此嚴密的追查之下,那賊子終于也有所收斂,估計是匿到了別處躲了起來,已經有好幾年沒有現身了,衙役們偷偷犯難,又偷偷松了一口氣。
誰知今日好巧不巧的,這賊子突然又出現了,衙役們發現他的時候,他正在知府衙門附近的大街上肆無忌憚的買包子吃。
何其狂妄!何其囂張!簡直就是公然打整個知府衙門的臉!
于是衙役們憤怒了,帶了兩隊人馬便追了上來,誰知這人許久未見,依然狡猾,眼見得躲不過,竟然毫不猶豫的一頭扎進了亂葬崗里。
偏偏知府衙門的衙役們多是土生土長的當地百姓,是以面對亂葬崗,一個個都慢慢歇了憤怒,清醒過來,統統帶上戒備和敬畏之心,但是好不容易有機會抓住這人,又絕對不能放棄。
于是兩隊隊長一商量,索性兵分兩路,分別堵住南北兩個出口,往中間慢慢推進。
在北路口這隊人顯然的運氣不太好,出了官道正忐忑的往亂葬崗的地界走呢,剛進來一會兒,便發現薄霧繚繞之中,似乎有一輛馬車在里面奔騰,眾人一驚,連忙先退到了官道上,是以方才有了先前衛若衣他們所看到的那一幕。
而現在,在一路心心念念的“賊子快快現身,千萬別躲進鬼哭林”的祈禱之下,他們成功的來到了鬼哭林外,并且更成功的遇到了己方的另外一隊人馬。
雙雙碰面,先都是極有默契又極無奈的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而后,便十分艱難的將目光落在了身側的鬼哭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