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自然是當初在蒼梧山一直跟著她的那一條,之前就想養,卻沒有機會,沒想到今日它竟自己找到了醫藥館。
衛若衣親親額頭,又忍不住摸摸它的腦袋。
那模樣,倒不像是在摸一條蛇,而是在摸一只貓、一只狗。
“它怎么跟著回來了,你們在山里捉住的嗎?”
文卿聳聳肩,表示并不知情。
牛勝利和旁的村民大哥們也是一臉懵。
小蛇那么小一條,又是綠色的,可以說是完美的跟藥草融為一體,他們沒發現倒是半點不奇怪。
認完親,小蛇熟稔的爬到了衛若衣的肩膀上盤著。
衛若衣逗著它:“這次不能爬肩膀了,來,藏袖子里?!?br/>
漠北人都怕蛇,真叫人看見她與蛇為伍,怕不是要把她捆起來浸豬籠。
小蛇竟像是能聽懂她的話一般,稍加猶豫,立刻鉆進了袖子里,然后穩穩當當的盤在左手手腕上,盤好了,復又探出頭來親昵的蹭蹭她的手背。
衛若衣唇角揚起:太可愛了,幸好養上了!
她從香囊里頭拿出一個肉干來喂給小蛇,小家伙一口銜住,然后吧唧吧唧開始吃,憨呼呼的模樣直讓衛若衣挪步開眼。
從前她也沒發現,自己原來這么喜歡蛇。
正看著,文卿忽然道:“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回鹽肆了。”
衛若衣回過神,將袖子放下來,這才道:“不急,鹽肆那邊沒什么事,累了幾日,你先回去休息吧。”
“嗯?!蔽那湟矝]多言。
衛若衣見他要走,忙道:“此番辛苦,改日我請你們吃飯,你可有想吃的?”
文卿沉默片刻,湛藍色的眸子落到她的左手手腕處,忽地道:“肉干?!?br/>
“啊?”衛若衣一下還沒反應過來。
不過很快明白他說的是給小蛇的肉干,她神情有些微妙:“啊,這……這里頭我加了好幾種蟲子,你確定要吃?”
文卿面不改色:“院子里養了幾只鳥,鳥食剛好吃光?!?br/>
原來是這樣。
衛若衣立刻將香囊里頭的肉干勻出大半給他,小蛇聽見動靜探出頭,見狀不滿的嘶鳴兩聲,被文卿眼風一掃,立刻乖順的縮頭。
不過衛若衣正低頭拿肉干,也就沒發現一人一蛇之間的小動作。
將肉干拿給文卿,他道了聲謝便從小門離開了。
衛若衣又同牛勝利等人道:“牛大哥,景村長他們來陽陵城了?!?br/>
“真的?他們人在哪里嘞?”十幾個村民們立刻開心起來。
醫藥館小門外,文卿聽著里頭熱鬧的談話聲,丟了一顆肉干到嘴里。
蛇齡不大,倒挺會吃東西。
因著文卿他們這次挖回來的藥草數量過多,衛若衣只得讓醫藥館里的人臨時留下來幫忙,一些藥草必須得先處理了,否則放到明日便會影響藥效。
醫藥館到點關門,后院的燈籠卻在關門后一一亮起。
甘解世和賴立衫也留了下來,見到后院的藥草,別說賴立衫了,就連沉穩的甘解世也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東家,你這……”
衛若衣回頭:“嗯?”
“未免也太有錢了?!备式馐栏袊@著將后半句說完。
衛若衣笑笑,若全是花銀子買來的話,那她的確是挺有錢的。
更別說,還有好些已經被她提前讓人收起來了。
“正巧認識一個賣藥草的朋友,價給的比外頭便宜?!毙l若衣隨口解釋了一句。
甘解世又是羨慕,又是開心。
而折枝和巴音就更加了,兩人最近正好在學藥草的處理,一見了藥草簡直四眼冒光,一人選了一堆直接就扎了進去。
百曉生搬了一張縛輦過來,躺著看熱鬧。
喝上一口酒就要喊一句:“使勁使勁再使勁,勉哉勉哉復勉哉”。
甚為煩人。
“散職了就趕緊回家去?!毙l若衣直接攆人。
“不嘛小衣衣?!卑贂陨一ㄑ垡还?,朝她拋了個媚眼:“大好的日子,回家也只有睡覺,哦,還得和小文文共處一室,哪有在這里賞美人、當監工來得開心。”
說著話,張麻子從小門進來,身后跟著幾個藥童,各個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的,全是用來裝藥草的瓶瓶罐罐和木盒子。
于是眾人又幫著拆封、卸貨。
剛弄完呢,小門就響起了敲門聲。
這個時辰了,誰會來?
百曉生靠在縛輦上,使喚人使喚得很順嘴:“小鐵蛋兒,去開門?!?br/>
鐵蛋就是之前那個中了禍世被送到醫藥館的小乞丐,后來順利的通過了三日的試用,留在了醫藥館當藥童。
個把月的時間過去,瘦骨嶙峋的小身子已經被養得健健康康的,長了肉不說,還長高了不少,讓他本就好看的臉更加引人注目。
衛若衣給病人看診的時候偶爾也會聽見,有不少年輕的小姑娘同他搭話,還有不少婦人問他身家情況的。
就齊楚如今的民風,再過幾年,怕是就有媒人上門來說親了。
鐵蛋哼了百曉生一聲,而后乖乖的跑去開門。
門打開,卻見外頭站的竟然是大將軍厲鈺和副將軍厲衡。
“草民參見將軍,副將軍?!?br/>
鐵蛋趕忙讓到一邊。
“嗯?!眳栤朁c點頭,大步進了院子。
人還沒到,香味先到了,卻是他今日散職回府,聽聞衛若衣不回去用膳,所以特意來送吃的。
見他來,衛若衣放下手里的藥草。
厲鈺揚揚手里的食盒:“去屋里?”
“好?!毙l若衣點頭:“你先去,我凈個手就來?!?br/>
等她到屋內的時候,發現桌上已然擺好了吃食,兩碗米飯,幾個小菜。
衛若衣一邊擦手一邊問:“夫君也還沒用嗎?”
“嗯,陪你一起。”厲鈺道。
衛若衣笑笑,沒再說什么,坐下開始吃。
里頭用膳,外頭也沒閑著,厲衡指揮著將軍府的下人們將帶來的飯菜一一分發給其余的人,一時之間,整個后院都是飯菜飄香。
厲鈺向來貫行“食不言”箴言,但外頭的人可沒有,一群人熱熱鬧鬧的,相互斗嘴。
衛若衣一邊吃一邊聽著,恍然間生出一種熟悉之感。
就像是很久以前,也曾這樣,她與厲鈺在里頭吃飯,外面院子里還守著一群人。
可是,是什么時候呢?
正在專心吃飯的厲鈺察覺到她停了下來,抬頭一看,見她望著院子出神。
他將嘴里的食物嚼完咽下去,這才道:“怎么了?”
衛若衣回過神,笑著搖搖頭:“沒事,只不知道為什么,竟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br/>
厲鈺聞言微微一愣,腦子里轟然響起兩個人的聲音。
“小孩兒,整日同我這個老人家待在一處你會不會嫌悶?”
“老人家?你不是說自己是個絕世大美人嗎?”
“美人也有遲暮的時候。”
“你遲暮了?”
“對啊?!?br/>
“行,那這飯你別吃了?!?br/>
“遲暮跟我吃不吃飯有關系嗎?”
“都要死了你吃什么飯,浪費糧食?!?br/>
“小孩兒,誰又惹你了?”
“沒人惹我。”
“那你拿我撒什么氣?”
“我……我脾氣就這樣,你要喜歡脾氣好的,你就去后院去找北各的小胖子。抱著他甩鞭子,還讓他摸你耳朵上的痣!”
短暫的沉默之后,是女子爽朗的笑聲。
“小孩兒,不是嫌我老嗎?你吃的哪門子飛醋?”
“夫君?”
一雙手在面前晃了晃,厲鈺回過神,看見衛若衣滿是疑惑的雙眼。
“想什么呢?”
厲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她的耳朵尖上,左右兩邊,各一顆痣。
摸你耳朵上的痣。
耳朵上的……痣。
一個早已經在心頭徘徊過數次的念頭再度冒出來,無比清晰,但不算突然。
厲鈺雙手驀地一緊,他站起身:“沒事,忽然想起來軍中還有些事沒處理完,得回去一趟?!?br/>
衛若衣也沒多想:“好,那你先去忙。我今兒個晚上怕是得晚歸,夫君先回府的話就先歇著,不必等我?!?br/>
“嗯?!眳栤朁c點頭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倒回來。
衛若衣一口飯剛到嘴邊,直接頓住了:“怎么?”
“夫人,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分開,對嗎?”
他很少說這樣肉麻的話。
但衛若衣毫不猶豫的點頭:“對。”
無論如何,她都會陪著他。
她話音剛落,便見得厲鈺俯身過來,輕輕抱了抱她。
一觸即離,人很快離開。
突然的小插曲,讓衛若衣一下也沒了胃口,將食盒收拾好,出門,對上一雙雙端著飯碗,但絲毫不掩八卦的眼睛。
她輕咳一聲:“今晚不必都收拾完,甘先生、賴先生,勞煩二位同我一起先將著緊的藥草收拾出來。”
“是。”
二人趕忙扒了幾口飯,跟著她一起收拾藥草去了。
人多力量大,饒是如此,也一直忙活到子時方休。
等衛若衣回了府,落月居卻是空蕩蕩的,厲鈺人還未回。
忙起來常有的事兒,衛若衣也不甚在意,沐浴之后便獨自睡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空寂已久的浩然軒,此刻正燃著燈。
厲鈺背身站在暗室之內,面前的蘭锜上,放著一把長劍,劍身異常普通,唯有劍柄與劍鞘之上,各有一朵金蓮。
府里的更夫在外頭喊了幾次,時間悄然到了卯時。
一直沒有動靜的厲鈺終于動了,他拿起長劍,直奔落月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