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禹對上她熱烈的眼神,有些尷尬地將頭避過,“姑娘請”
那姑娘見安一禹偏過頭不敢與自己對視,羞怯的模樣愈發歡喜,笑容也愈發變得燦爛,“一禹哥哥,我叫步汀呀,你忘記我了嗎?”
“步汀……”安一禹撓撓頭,當真是毫無印象……
步汀見他如此模樣,倒不覺有何尷尬,反而覺得安一禹越發可愛了……
她小跑上前,踮起腳拍著安一禹的頭道,“小時候你跟你哥來我家玩,你經常用手拍我的頭……你都忘記了嗎?”
“哦……”看著那個熟悉的動作,安一禹回憶起了什么……
小時候安重忙于事務,時常冷落他跟安一緩,記得那時教授皇子學識的太傅姓步,具體名字他記不得了,只是覺得這個姓氏極其特別,便印象深了些……
那時安重極為欣賞步太傅的才識,有意結交,便時常讓風叔領著他與哥哥安一緩去步家……
他年紀太小,不似哥哥安一緩靜得下心,一進府里便一頭扎進那個擴大的堆滿書籍的書庫里,而他待得無聊便一人在府里四處瞎逛……
依稀記得那時步家還有一位比他還小上幾歲的小姐,步太傅老來得女,自然奉為掌上明珠,只是那時他這位明珠長得又黑又胖,成天就愛跟在安一禹的身后跑,但因體形的問題,又老是跟他不上,跟丟后,便就只會站在院子里揉眼睛哭鼻子,流著兩根又粗又長的鼻涕柱滿院子地找他……
那時,被她纏得不耐煩的安一禹便愛像這樣抬起手拍她的頭……
只是那樣的日子過了不過一年,步太傅一時失言得罪了先皇被貶,遣派出京為官……至此,他便再未見過那位步小姐,只在記憶里隱約有個印象……
“哦……是你呀……”
他低頭瞧著面前這位只長在自己胸前,身形窈窕,五官俏麗,皮膚白皙的女子著實不能將之與記憶里那個又黑又胖的姑娘聯系在一起……
“果真是女大十八變呀,你是越變越漂亮了……”
“一禹哥哥也是,還像以前那樣器宇軒昂……”
“哈哈……”人都愛聽好話,安一禹撓頭笑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器宇軒昂……”
坐上一直忍受著的周覓歡終于沒了耐心,她向天翻了個白眼,“我說你們有完沒完啊要彈琴就快點,別在那里磨磨唧唧地耽誤大家的時間……”
本有一肚子話想跟安一禹說的步汀瞥了周覓歡一眼后,低頭向她一福,一言不發地坐在了古箏前,素手開始撥弄著面前的幾根略顯單薄的琴弦……
這步小姐容貌長得雖然賞心悅目,可是一手琴技實在難以恭維……
干癟歪歪扭扭勉強成調的琴音難聽得都有些刺耳,席間眾人憑著自己絕高的素養強忍著臉上未表現出絲毫異常,未捂耳朵……
可屏風下的安重與王崇明二人就沒有那么給面子了……
兩人聽得那被步汀撥得發出尖銳刺耳的琴音一陣齜牙咧嘴……
王崇敏揉著自己被刺得有些疼痛的耳朵,“老安,快進去讓那丫頭別彈了……我這心臟著實有些受不了了……”
安重捂著自己被刺激得有些酸軟的牙齒,長嘶一口,“要去你進去,我可不做那個壞人……”
“怎么難道你瞧上了那丫頭不成”王崇明壞笑著,“說起來,那丫頭倒是瞧上了你家一禹……那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安重也覺得步汀有那么一點意思,嘿嘿笑道,“我就覺得那丫頭沒心沒肺的很討喜呀……說起來她小時候我還送過她禮物呢……”
只是而今的步欽黎只是一名正四品的門下侍郎,這職位著實不算高,配他們安家也算高攀了……
“如此,你家一禹是定了”王崇明對此也喜聞樂見,安一禹若有著落倒無人跟他搶……不……是跟他兒王老虎子搶了……
安重高深莫測地捋起胡子,“一切都看這兩孩子的緣分吧,咱們也不好做他們的主哪……”
老狐貍!王崇敏瞧著遇事就打太極,絲毫不讓他占著一點便宜的安重,心下憤憤罵道。
席間的洛黃聽著這難聽刺耳的聲音著實有些受不了了,她揉著耳朵偏頭望向一旁的筽國王子……
他倒怡然自得,像是聽到天籟之音一般還跟著節奏敲起了桌子……
洛黃暗下踢了踢他的腳,方才將正旁若無人,合著曲兒搖頭晃腦的筽國王子喚醒……
“咱們出去聊聊”洛黃打著唇語。
“有什么這里不能聊”筽國王子打著唇語……
洛黃向天翻了他個白眼,隨后起身向外走去……
筽國王子端著酒杯聽了一會兒曲子,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后,放晃晃悠悠地起身向外走去……
一旁一直觀察著他們二人的安一緩見他們一前一后地走了,臉色陰沉地握著酒杯,指腹沿著酒杯圓潤的邊緣摩挲許久,手上用力捏緊了酒杯,緊緊握著直握得指腹發白而又松開……
片刻后,他隨之起身離去……
洛黃在對著大殿處僻靜的走廊處等了許久,方才看見筽國王子悠然自得晃晃悠悠地走出……
還未等他走近,洛黃早已按捺不住上前,“虞化離,你過來這里是什么意思?”
當時王崇敏帶著這筽國王子一進來她便瞧著眼熟,之后細細一打量,那可不就是喬裝打扮過的虞化離嗎
其實喬裝打扮也算不上,這位爺只是把平時喜歡穿的素凈衣衫換成了艷紫色,素來一頭青絲只用青布束之,今日也換做了高端大氣的白玉……看上去倒是比之前遺世而獨立的模樣多了一絲貼近俗世的高貴……
只是那完全不加掩飾,絲毫不怕別人認出的高調模樣看得洛黃著實膽顫心驚之余油氣憤難當!
他被人認出亂棍打死也就罷了,好端端的平白連累到自己!
虞化離瞧著急得有些歇斯底里卻依舊死撐著不敢大聲說話再驚著殿中人,直憋得臉通紅的洛黃,他哈哈大聲笑道,“看你怕的那個樣子……不至于吧?”
洛黃諱莫如深地伸長了脖子向后一陣張望,見左右無人方才拉起他的衣袖向偏僻出走去。
見洛黃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虞化離不以為然地寬慰她道,
“你放心好了,我甚少在汴京走動,見過我的人不多,哪里能有人認得出我”
“還說呢!”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洛黃氣得停下腳步叉腰罵道,“剛剛安一緩不就差點把你認出來了不!是已經把你認出來了!”
連他的名字都已經直白地說出來了,虧得他心理強大還能談笑風聲,殊不知一旁的洛黃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即便她急成這般模樣,虞化離依舊嘻嘻哈哈,“我的左護法,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謹小慎微起來了當初龍潭虎穴里闖都沒見你這么怕”
“該不會……”虞化離彎腰低頭將臉湊到她的面前,“是因為安一緩在場吧?”
洛黃臉一紅,一把將他推開,著急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廊前水榭里,望著不遠處在圓月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湖面對面是懸空掛在樹枝之上,一個個紅橙橙的,似小太陽的燈籠……
虞化離見她如此模樣,斂了笑,眼里籠罩上一層淡淡的不易察覺的陰霾……
他跟著洛黃一同來到這處水榭,湖面晚風瑟瑟,夾帶著一股沁人心脾的寒意。
“你來這里做什么?是又那位倒霉鬼又入了你們的眼”
“還有……”洛黃指著他身上那身華服,“這筽國王子又是怎么回事”
“說來話長,那日你不告而別,我四下下發搜尋令找你,直到月前方才接到消息,得知你在汴京城里后便馬不停蹄地趕了來……”
“來的路上便遇到了這位筽國王子,也是該他倒霉,我渡江時正坐在小舟里,這位筽國王子帶人不由分說地闖了進來,一進來便甩出幾張銀票,說這條船他包了,要我滾下去……”虞化離似笑非笑地摩挲著腰間懸掛的那枚玉佩……
想必那筽國王子橫行霸道慣了,豈料這次遇上了虞化離這個硬茬……
洛黃一臉同情,不需他說,她也知道那倒霉的筽國王子最后的結局……
等等……現在好像還不到同情那素不相識的筽國王子的時候……剛剛虞化離說他是為了自己而下山的……
他來找自己做什么難不成還像讓自己回到歸化教,為他賣命
這可不成!
洛黃聞言差點跳起,“虞化離,當初咱們可是說好的,我幫你登上教主之位,你還我自由,你可不能言而無信!”
此時高高在上,貴為一教之主的虞化離卻像市井之徒一般耍起了賴,雙手環繞居高臨下地注視著洛黃,“我就反悔了,我就耍賴了”
“要知道,歸化教的教規頭一條便是一日入教,終身入教,除非身死,不可退教”
“聽聞,早先年間,歸化教里一位舉足輕重的梁柱,也曾天真因情為了一個男人想要退隱山林,她自信于自己武功卓越,即便歸化教派下清化令追殺她也定有自保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