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嵐英被婢女扶著,走到程宴身前,緩緩福了一禮,咳嗽兩聲后,只聽得一道溫柔似水又極其虛弱的聲音響起。</br> “我在此謝謝程公子。”</br> 聽見這句話,周圍不知內情的丫鬟嬤嬤們不由一愣。</br> 按理說,英主子身為自家爺的外室,雖然沒有正式納入府中為妾,但是怎么樣也不該稱呼得這樣生疏啊。</br> “不必多謝,我也是受人所托?!?lt;/br> 程宴點點頭,轉身走到一通體黑亮的馬匹旁,隨后翻身上馬,揚鞭而去,陶遠也上馬跟在身后,很快二人就不見了身影。</br> 曾力目送兩人離去,隨后挺直了脊背,臉上沒了笑意,看上去甚是嚴肅,似笑非笑對著眾人道:“你們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應該知道自己的本分在哪兒,我也就不多說什么了?!?lt;/br> “只一點,在這庵內小住的這段時間里,你們唯一的任務就是伺候好英主子,做好了我們爺自有大筆賞賜。</br> 若是做不好,哼哼,之前從南廂房被拖出去的狗奴才也就是你們的下場,明白了嗎?”</br> “明白了。”</br> 一眾奴仆俯身應聲,個個都把頭低著,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樣,心里卻惴惴不安,想起前段時間被處置了的南廂房里的下人。</br> 那血淋淋的一幕,現下回憶起來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哪兒還敢有什么歪心思。</br> 曾力聽到這整齊的回應,滿意點頭。</br> 轉而又堆起一副討好的笑臉,向著顧嵐英抱拳行禮:“英主子安心住下即可,奴才還要回爺身邊伺候就不久留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話,交給小申這小子跑腿就好?!?lt;/br> 話音剛落,站在馬車旁候著的小申立馬上前露了個臉,看上去很是機靈。</br> “我知道了,有勞費心?!鳖檷褂Ⅻc了點頭,拍拍胸口,像是又要咳嗽了。</br> 曾力見狀,皺起眉,訓斥了一旁干站著的嬤嬤兩句:“愣著干嘛?還不扶英主子進庵內休息,吹了風若是病情再加重了,你承擔得起后果嗎?”</br> 嬤嬤連忙應聲,扶著顧嵐英就往庵內走,靜和師太一眾人也跟著進了鶴源庵。</br> 直到所有人都消失在原地,曾力才上馬離開。</br> 夜色降臨,身處半山腰的鶴源庵涼爽得很,開一扇窗就能得徐風陣陣。</br> 姜妤晚坐在榻上,聞著風帶過來的桂花香,忍不住輕輕閉上了雙眸,感受這難得的靜謐。</br> 正在這時,門簾被人撩開,然后清平和身后跟著的靜和師太走了進來。</br> “小姐,靜和師太來了?!?lt;/br> 聞聲,姜妤晚睜開眼看向來人,臉上頓時揚起笑容,走上前親熱的拉住靜和師太的手,軟聲撒嬌道:“您怎么才來,可想死阿晚了。”</br> 靜和師太寵溺一笑,拍了拍姜妤晚的手背,解釋道:“今日事務繁多,我一處理完就趕緊過來了?!?lt;/br> 姜妤晚拉著靜和師太在榻上坐下,然后邊打開放在上面的食盒,邊說道:“怕是還沒來得及用膳吧?我和阿娘昨日親手做了蓮香糕,您嘗嘗?!?lt;/br> “好?!闭f罷,伸手拿了一塊精致的糕點放進嘴里嘗了一口,然后不由點頭稱贊道:“味道真不錯,對了,你這孩子什么時候還會做糕點了?”</br> 姜妤晚輕咳一聲,面上帶了抹嬌羞,低聲道:“還不是我阿娘說我到了儀親的年紀,該學著怎么洗手做羹湯了?!?lt;/br> “就算不學,那有眼光的,自會疼惜你?!膘o和師太目光柔和。</br> “哎呀,不說這個了,明日就是您的生辰了,不知可有什么安排?”</br> 姜妤晚連忙轉移話題,總歸是女孩子家,面子薄,談論婚嫁會不好意思。</br> 提起這個,靜和師太搖了搖頭,不太在意的道:“有什么好安排的,跟庵內的師姐妹們一同吃個飯就行?!?lt;/br> “那我明日能去蹭個飯嗎?我也許久未曾見過她們了,想念得緊?!苯ネ黼p眼放光,期待的問道。</br> 靜和師太點了點她的鼻頭,點頭應了。</br> “謝謝師太,你對我最好了?!?lt;/br>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近況,姜妤晚才送靜和師太出門。</br> 在庵中不比在家中方便,姜妤晚只簡單洗漱一番,然后涂抹了各種香膏,就歇下了。</br> 第二天一早陪靜和師太和眾小師父們吃了生辰飯,又聊了會兒,等她們要去做早課了,她才告辭離開。</br> 因是住在接待外客的小院里,所以要從飯廳回到住的地方,需走很長一段路。</br> 姜妤晚帶著清平走在小路上,路邊種滿了桂花樹,此時正值花期,香氣濃郁。</br> “這桂花要是摘了,再曬干做成香囊倒是極好?!?lt;/br> 姜妤晚伸手接住一朵從樹上掉落下來的黃色小花,不由抬頭望向樹間,只見上面密密麻麻掛滿了花苞,倒讓她想起每年阿娘都會做的桂花香囊。</br> “是啊,做成茶包和桂花糕也是不錯的?!鼻迤礁ь^望去。</br> “那明日過來摘花吧?!苯ネ硇闹幸粍印?lt;/br> 還不等清平回應,就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咳嗽聲。</br> 兩人聞聲望去,只見穿著一襲水藍色長裙的美人正微微彎著腰,許是咳得喘不過氣了,臉色憋得通紅,頓時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幾分不正常的紅暈。</br> 姜妤晚愣在原地,她也自詡美貌,但還是不由在心底感嘆了一句對方的好顏色,只是看起來像是身子不太好的樣子。</br> 顧嵐英也正在驚嘆姜妤晚的玉容,回過神來,看見對方眼中同樣明顯的驚艷,心里瞬間對其多了幾分好感,不由在唇邊綻開一抹友好的笑。</br> 微風拂過,吹落幾朵黃色小花,正巧落在姜妤晚頭上,給她添上幾分靈動。</br> 清晨匯集的水珠順著屋檐向下滴落在微微濕潤的地上,散發出泥土和桂花混合的清香。</br> 兩個長得頗出色的女子隔著較遠的距離對視著,然后互相福了一禮后,就各自抬步離開。</br> 擦身而過時,姜妤晚聞見了對方身上濃郁的草藥味,腳步微頓,心中猜測對方就是之前為她們主持公道的公子的夫人。</br> 昨晚和靜和師太聊天時,她無意間提過一句,昨日入住的還有一位身體抱恙的夫人,如今想來應就是剛才那女子了。</br> 想到這,姜妤晚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那位渾身都散發出霸道冷冽的男子。</br> 原來他喜歡那樣如蘭的女子啊,心下不由贊嘆了一句好眼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