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就聽到插屏后傳來一陣輕笑。</br> 隨之走出來一位身穿粉霞錦緞藕絲羅裙的少女,瞧著只有十三四歲,卻戴著不合年紀的一整套翡翠雙翔如意頭面,顯得整個人有些不倫不類的老氣。</br> “我當是從哪兒來的窮酸丫鬟呢,卻沒想到原來是尹姐姐啊,失禮失禮。”那女子驚訝捂唇,隨后裝模做樣的俯身行了一禮。</br> 看清是誰后,尹槿捏了捏手,不情不愿的起身回了個禮,皮笑肉不笑的諷刺道:“讓你見笑了,說起來誰能比得過陳小姐見多識廣呢。”</br> 一句“陳小姐”拉開二人距離,表明二人關系沒有熟到可以互稱姐妹的地步。</br> 陳嘉雨一噎,冷哼一聲,轉而將視線落在一旁剛起身的姜妤晚身上,下意識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最后直盯著那張臉瞧。</br> 長得倒是一副好樣貌,可惜了,又是一個寒磣的。</br> 不著痕跡的翻了個白眼,扭著腰帶自己的丫鬟離開了。</br> 姜妤晚看向尹槿,疑惑道:“她是?”</br> 這人真是莫名其妙,莫不是有什么毛病?</br> “工部尚書的小女,向來恃寵而驕目中無人,不必在意。”尹槿擺了擺手,面有不愈,平白地被破壞了好心情,換了誰都不可能有什么好臉色。</br> “嗯。”</br> 姜妤晚點頭應聲,重新落座,卻忍不住朝陳嘉雨離開的方向望去,就見她已經談笑風生的融進主座的圈子里了。</br> 兩邊形成鮮明對比。</br> 主座上,吳氏穿著金邊琵琶襟外襖,煙籠水霧曳地長裙,長發一絲不茍的挽成云鬢,錯落有致的配上幾枝朱紅孔雀翎珠釵,顯得整個人雍容華貴,氣質不俗。</br> 坐在吳氏左側的是吳氏哥哥的小女兒吳清清,右側的則是魏國公府的嫡長女魏意安。</br> 吳氏不動聲色的細細打量著這位魏小姐,見她相貌清秀,行為舉止端莊大方,說話行事也得體周到,方方面面都算是貴女中拔尖的那批,不由在心里滿意的點了點頭。</br> 只是,余光掃過她的身段,輕微皺了下眉,怕是個不好生養的。</br> 但轉念想到魏國公夫人也是位身材清瘦的女子,不照樣生了好幾個嫡子嫡女嗎?</br> 心中大概有了幾分主意,瞧著魏意安也就越發順眼,又問了幾個問題后,就找了個借口離開了。</br> 等到了花廳旁的小室,吳氏招來貼身伺候的韓嬤嬤,開口就直奔主題:“你覺得那魏家小姐怎么樣?”</br> 韓嬤嬤斟酌片刻后,沉吟道:“依老奴看,人是不錯,長相大氣,性子也沉穩,但就是太強勢了,怕是日后會嚴管著大公子。”</br> “管著些才好,不然要是給宴哥兒找個性子軟弱的,婚后沒人約束著他,那以后豈不是更無法無天了。”想起那個不服管教的大兒子,吳氏就覺頭疼得厲害,隨即轉移了話題。</br> “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得是個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br> 提起這個,吳氏就悔不當初,腸子都快悔青了。</br> 之前給程宴定親事,一門心思只想找個懂禮數有才學的姑娘,為的就是讓程宴跟那樣的妻子長久生活在一起,能潛移默化的改變些性子,收斂下脾氣。</br> 但誰曾想那個禮部尚書家的女兒竟是個不要臉的蕩.婦,與自家表哥不清不楚不說,還敢暗通款曲,有了身孕。</br> 連累他們將軍府成了好久的笑話。</br> 這次自己一定要好好把關,不能再讓此類事情發生。</br> “奴婢覺得九成是的。”韓嬤嬤與吳氏對視一眼,語氣肯定。</br> 聞言,吳氏瞬間松了口氣,眉眼都生動起來,吶吶道:“你說是,那就是了,我相信你。”</br> 在屋內來回走了幾圈后,吳氏拍板道:“你現在就去前院將宴哥兒請來,我等會兒會單獨讓魏小姐去梅園,讓他自己相看相看,若是喜歡,這件事就這么定了。”</br> 宴哥兒的婚事絕不能再拖了,但也不能敷衍了事,還是得他自己喜歡,然后再風風光光的走完流程。</br> 委屈誰,都不能委屈她的兒子。</br> 程宴年紀不小了,跟他一輩的同齡人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他卻連個正妻都沒有,說出去還不是讓人笑話。</br> 再者,吳氏想起那封從郁南來的催婚信,只覺壓力山大。</br> 等事情確定下來,還得去封信給公婆掌掌眼。</br> 時間倉促,得速戰速決,想到這,連忙催著韓嬤嬤去了,她自己則整理了一會兒儀容,回到了花廳。</br> 前院一間大廂房內,酒香四溢,悅耳動聽的琴聲中摻雜著說笑聲。</br> 一群身著錦衣的公子哥們圍坐在一塊劃拳喝酒,好不熱鬧。</br> “嘖,也不知嬸嬸給咱哥哥選了個什么樣的嫂嫂。”一人站起身來摟住程宴的肩膀,嬉皮笑臉的湊上前打趣。</br> “我猜定是個端莊大氣的好女子。”袁斌陽立馬接話,笑得神秘兮兮,湊到桌前繼續道:“是鐘家的那個才女?還是平恒侯府的小縣主?”</br> “滾,嘴上沒個把門的,要哥哥我把你舌頭割了喂狗,才會消停是吧?”程宴揮開趙博的手,沒好氣的瞪了這兩個潑皮一眼。</br> 誰料這兩人根本不怕他,一唱一和竟然開起了黃.腔。</br> “就憑咱宴哥哥的好本事,那身嬌體弱的千金小姐怕是承受不住啊,估計日后還是得往尋香樓跑。”</br> 趙博仰頭喝了口酒,臉漲得通紅,脖子青筋暴起,只知道嘿嘿傻笑,顯然是喝大了。</br> 尋香樓是滿京城最大的青樓。</br> “哈哈哈,是了是了,正妻可不比外面的能隨意拿捏,那可是尊大佛,得供著。”袁斌陽故作高深,指著程宴好一通說教。</br> 見程宴懶得理自己,袁斌陽轉戰旁人,拿起酒壺給坐在一旁默默喝酒的徐常海倒滿,接著問道:“你說是也不是?對了,你家那個可以稱的上佛中之王了,哈哈哈。”</br> “滾。”徐常海突然一把推開酒壺,起身怒吼,雙眼通紅,直直瞪向袁斌陽。</br> 冷不丁的,氣氛突然凝固下來。</br> “嘿,徐老三,哥哥我還開不得玩笑了?”袁斌陽擼起袖子,橫眉怒目。</br> 趙博一把扯住袁斌陽的手臂,干笑著打圓場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放在心上,快,坐下繼續喝酒。”</br> 誰知袁斌陽一個用勁掙開他的束縛,竟是朝著徐常海撲過去,嘴里還大聲罵道:“你個小兔崽子,敢叫哥哥我滾,怕是不知道我的厲害。”</br> 一拳揮過去正中徐常海右臉,原本白皙的皮膚瞬間青紫了好大一片,他身形一個不穩,竟然直直倒在地上,睜著一雙大眼,一動不動。</br> 眾人皆是一驚,像是都沒想到徐常海會站在原地不動,因為按理來說,依他的功夫身法躲過這漏洞百出的一拳是很容易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