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后門處，姜枰小心謹慎地左右打探了一番，確定無人后，才腳步匆匆的離開，穿過幾條街道后，敲響了巷子深處一扇不起眼的小門。</br> 沒一會兒，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姜枰立馬閃身邁入，并仔細關緊了小門。</br> “東西拿到手了嗎？”黑暗處，一人緩緩開口，聲音低啞。</br> 聞言，姜枰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上面還沾有大片血漬。</br> 就在即將遞到那人手中的時候，姜枰猶豫了，又把手收了回來，像是不放心一般皺了眉。</br> 那人也不惱，只是直直盯著姜枰的眼睛，一片坦蕩，反問道：“我們大人是什么為人，你還不清楚嗎？”</br> 沒人接話，死一般的沉寂。</br> 姜枰用拇指摩擦了兩下手中的布料，眼底中閃過糾結，其實這事最好還是親自去辦最為妥當，</br> 但目前……</br> 像是看破姜枰在想什么一樣，那人嘆了口氣，勸道：“夜長夢多，姜大人也定然不想再將此事拖下去了，不是嗎？”</br> “可是。”姜枰還沒說完，就被那人出口打斷：“現下也只有我們大人能做成這件事，您還有什么可顧慮的呢？”</br> 是啊，還有什么可顧慮的呢？多拖一天，這城中就多一個受苦的百姓。</br> “請一定要將這東西交予皇上。”姜枰眼神逐漸變得堅定，下定決心后，就將布包交到了那人手中。</br> 布包脫手的那刻，姜枰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空落落的，但沒來得及細想，那人就開口打斷了他的思路。</br> “郁南有您這樣的父母官，真是三生有幸，既然事情已了結，我就不多留了，預祝事情順利。”說完，彎腰行了一禮。</br> “預祝順利。”姜枰抱拳還了一禮，目送那人遠去。</br> 到了晚間，晚歸的姜枰才邁入飯廳。</br> 屋內坐著的姜妤晚忙站起身來，見了一禮，柔聲喚道：“阿爹。”</br> 姜枰點了點頭，問了幾句姜妤晚白日事，就從何氏懷里接過景哥兒往空中拋了拋。</br> 那如畫的小人兒瞬間就不哭了，摟住姜枰的脖子咯咯笑個不停，逗得眾人也忍不住笑起來。</br> “布膳吧。”</br> 姜枰摸了摸姜望景的頭，將其交給奶娘后，在正位落座，一襲靛青色長袍，領口繡著淡雅的竹紋，腰間除了束著一條黑色祥云翻邊的錦帶外并無配飾，長發用一頂鑲玉銀冠豎起。</br> 儒雅俊秀的長相，高大挺拔的身姿，這樣的人看上去哪兒像個當官的，倒像是哪家的翩翩公子。</br> 光看外表論誰也猜不到他竟是這郁南城口口稱贊的父母官，性子說一不二雷厲風行，一心一意做好本職工作，為轄內百姓謀取安居樂業的好日子。</br> 食不言，待用完膳，已是酉時，下人將碗筷收下去后，又服侍凈了口，飯廳才恢復靜謐。</br> “過了八月便是母親的六十壽辰，可準備妥貼了？”</br> 姜枰抱著姜望景，眼神掃過安安靜靜坐在何氏身旁的姜妤晚，往常嚴肅的神色不由放松了些。</br> 這個大女兒一向叫人放心，不光習字讀書都是好的，性子也隨了她娘溫柔和氣，從不與人結仇紅眼。</br> “都準備好了，大嫂那邊也準備的差不多了。”何氏點點頭，眼神也隨之落在一旁低眉順眼的姜妤晚身上，不由在心里嘆了口氣。</br> 一提到老宅那邊，姜妤晚就把自己當作局外人，不搭話不關心。</br> 原因還要從很早之前說起了。</br> 她與姜枰從小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家中長輩也早早給二人定了親事。</br> 當年何家開了家小書院，因何父中舉，也算小有名氣，家中光景是比姜家好上很多的。</br> 要不是何家就何氏一個子嗣，家中無兄弟姐妹幫襯，再加上她自己愿意，姜枰也是個好的，也不會給兩人訂了親。</br> 但誰知世事無常，何父正值壯年卻染了時疾，年紀輕輕便去了，何母也因為承受不住打擊，不久后也撒手人寰。</br> 從此何家就剩下何氏一個孤女，書院被迫關了門，家中境況直轉急下，變得人人可欺。</br> 見狀，姜母第一時間翻臉不認人，親自上門退親，堵在何家門口大聲嚷嚷，直言何氏是個掃把星，讓她識趣點，乖乖把婚退了。</br> 但誰知姜枰鐵了心要娶何氏，還偷偷跑去府衙登了姻親關系。</br> 這下徹底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改不了了，姜母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了這個兒媳婦兒，將其娶進了家門。</br> 可是因家中遭遇大難，何氏悲傷過度，那幾年身子骨不好，難以有孕。</br> 于是遲遲懷不上孩子就成了姜母大發雷霆的理由，每日陰陽怪氣，說要給姜枰納妾。</br> 但不光何氏死活不同意，姜枰也是萬萬不肯的。</br>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br> 姜母才不管他們二人如何伉儷情深，她本就不喜何氏這個克死爹娘的喪命星，再加上現在又生不出孩子來，她還不得抓緊機會讓自家兒子早日休了她，娶個好生養的才好。</br> 所以姜母甚至放出話來要替兒子休了這不會下蛋的母雞。</br> 那段時日何氏沒少受磋磨，直到次年懷孕，才堪堪堵住姜母的嘴。</br> 但十月懷胎卻生了個姜母看不上的丫頭片子，這下不光何氏就連姜妤晚也成了泄憤對象。</br> 冬日蕭瑟，姜母竟然只因姜妤晚打翻了一碟小糕點，就罰她跪在院中吹了半天冷風，任誰求情都不管用。</br> 直到何氏給姜枰送飯回來，才抱起不知何時昏倒在地的小人。</br> 姜妤晚病倒后，何氏終于忍不住頭一次和姜母起了口角，氣得姜母當即以不尊婆母為由讓下人收拾了行禮，將這兩個賠錢貨趕了出去。</br> 那時何家早就沒了人，房屋也租出去了，她們母女二人身無分文，又能去哪呢？</br> 姜枰大哥那一屋子人竟也對她們視而不見袖手旁觀，甚至還看起了熱鬧。</br> 何氏恨極，卻毫無辦法，只能抱著高燒的女兒坐在姜家門口痛哭流涕。</br> 待姜枰收到消息從府衙趕回家，就見自己的妻子抱著女兒坐在地上哭，眼神灰敗了無生氣，再看孩子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好不容易才叫大夫救回來。</br> 這事氣得堂堂八尺男兒都紅了眼，當天就請了公證人強勢分了家，帶著妻女在外單過，除了每月該給的孝敬，竟是連面都不愿與姜母見了，自家大哥也拒之門外。</br> 雖背了個不孝的名聲，但姜枰自覺這日子是比往日好過許多，妻女的身子和精神也日漸見好。</br> 至于外面的風言風語，他也不甚在意，冷暖自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