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夜色降臨,仿佛無邊的濃墨淡淡涂抹在天際,只余下一絲昏黃的夕陽普照大地,淺淺照亮一方。</br> 大卡車的前燈光束落在村口那棵大桂花樹上,沒一會兒那轟隆的引擎聲就停了下來,眾人也逐漸聚攏在車邊,圍成一個大圈。</br> 跑得快的小孩子已經伸手摸上了那沾滿泥土的車身,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一般。</br> 蘇楠被人架著跑過來,竟然也占了一個前排的位置,抬手就能摘下一朵剛開花苞的桂花,鼻尖也縈繞著一絲絲獨屬于桂花的甜膩香氣。</br> 突然那大卡車的車門被人從里面打開,蘇楠循聲望去,下一秒就呆愣在了原地。</br> 只見一條穿著黑西褲的大長腿踩在車踏上,借力一躍就從車上跳了下來,男人孤身而立,如山挺拔的背脊沒有一絲晃動,漆黑如深淵的眼眸淡漠地環顧四周,最終精準地落在了蘇楠身上。</br> “周讓。”蘇楠輕聲低喃道,下意識理了理披散在肩的長發,露出一個勾人的微笑。</br> 周讓嘴唇緊抿著,見她對自己笑,唇角就忍不住微微揚起一抹向上的弧度,眼眸彎彎,展眉微笑,清俊動人,喉結快速上下滾動一番,努力壓下內心翻涌的思念。</br> 直到后下車的丁茂喊他的名字,才把周讓的魂兒給喚回來。</br> “這里面都是我們這次去暉平市買回來的化肥和種子。”</br> 丁茂走到肖賀國面前,匯報任務完成的情況,又從頭到尾細述了一遍此次出行遇到的困難,以及是怎么在全市斷貨的情況下,買到這么多化肥和種子的。</br> 當然,抹去了黑市的路徑,只是說剛巧認識了一個外省化肥廠的廠長,走得他的關系,破格弄來的東西。</br> 肖賀國臉上難掩激動,拍了拍丁茂和周讓的手臂,大笑道:“麻煩你們了,我代表肖家村全體人員感謝你們。”</br> “都是一個村的,何必客氣,再說了這次多虧了周讓同志,我頂多只是個打下手的。”丁茂揮揮手,并不想默認下這么大的功勞。</br> 肖賀國把視線移到丁茂身邊站著的小伙子身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來,他對周讓的印象還停留在話少,身上總帶著與小山村格格不入的高貴感,以及渾身透露出的疏離。</br> 要不是他要給蘇知青送吃的送藥,估計他們都不會說上幾句話。</br> 肖賀國本來還以為是全靠公社才能拿到這么多化肥和種子,沒想到居然是靠周讓?</br> 他這么年輕又初來乍到的,是去暉平市哪兒認識的什么外省化肥廠廠長?簡直太出人意料了。</br> “年輕有為啊。”最終,肖賀國干巴巴地吐出這么一句話來。</br> 周讓微微頷首,泰然自若的迎視眾人神色復雜的目光。</br> “這位是?”肖賀軍注意到靠著車門還站著一個陌生男人,好奇問道。</br> 丁茂反應過來,連忙介紹著:“這是化肥廠的工人鄭光明同志,這一路都是他和周讓同志交換開車回來的。”</br> “你好你好,麻煩你了,鄭同志。”肖賀軍上前伸出手。</br> 鄭光明連忙回握住,臉上帶笑道:“互幫互助嘛。”</br> “周知青還會開車啊?”肖賀國忍不住驚訝道,今天晚上周讓帶給他的沖擊實在太大了。</br> 這年頭會開拖拉機都是各方爭搶的技術人才了,沒想到周讓還會開大卡車,真是深藏不露啊。</br> “之前在部隊的時候學過。”周讓看了一眼已經跟肖賀軍聊得火熱的鄭光明,暗暗搖了搖頭,這小子在哪兒都能如魚得水。</br> “還在部隊待過。”到底什么來頭?</br> 肖賀國來不及多想,就見丁茂湊過來道:“剛才我們在車上就看見你們圍在田坎上,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嗎?”</br> 說到這件事,肖賀國臉色冷了下來,轉身看向人群。</br> 所有人自覺讓道,露出正準備走人的肖富強和肖村長。</br> “村長,富強你們自己來說?”肖賀國銳利的目光橫掃一圈,不少人都默默低下了頭。</br> 肖村長訕訕轉過身來,眼神閃爍間,已想好對策:“誤會一場,富強這孩子下午的時候來我家叫我,說是田里出事了,我一聽這還得了,馬上就跟著一起去看了。</br> 結果還真的出事了,這關乎老百姓生計大事,我身為一村之長不可能坐視不管,就讓人叫來了賀國和賀軍,這一問才知道公社給安排得妥妥貼貼了,根本不讓我們操心。”</br> 不少人聽完,都忍不住諷笑一聲。</br> “這臉翻的比書都快,也不知道剛才是誰嚷嚷著要大隊長和村支書負責,還要撤他們的職啊?”蘇楠撇了撇嘴,毫不猶豫地選擇戳穿肖村長的場面話。</br> “現在見周知青他們弄來了這么多化肥和種子,能解決問題了,又想著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高忠斌也是個狠人,跟在蘇楠話頭后面,就指出了重點。</br> 肖村長一噎,動了動唇瓣,硬是半天沒吐出一個字來。</br> 肖富強躲在肖村長后面,清了清嗓子,理直氣壯道:“現在事情解決了不就行了嗎?反正本來就是你們的工作,應該的。”</br> 然后拉著肖村長就沖出人群,往自家的方向走去了。</br> “什么人啊,各種找茬,現在別人找到法子回來了,又想著打圓場,當別人都是瞎子聾子嗎?”</br> “真是想當官,想瘋了。”</br> “村長近幾年也是越來越糊涂了。”</br> “最后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但就是不知道他們一開始是不是真的為大家伙兒考慮了。”</br> “想什么呢你,你還不知道肖富強啥德行?平時多自私自利的一個人,還指望他為別人考慮,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次要不是想借此機會扳倒賀國,能把大家都叫出來?”</br> 眾人嘰嘰喳喳你一句我一句,說個沒完。</br> 鄭光明挪到周讓身邊,像是能夾死一只蒼蠅般眉頭緊皺,嘴角抽搐了一下,猶豫道:“周哥,這鄉下咋這么多花花腸子?你確定不回滬市?”</br> 周讓立馬回頭瞪了他一眼,后者抿了抿唇,自覺閉上了嘴,往后退了一步,得嘞,他還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br> 比如說怎么處理藏在一堆化肥和種子間的貨。</br> 周讓見鄭光明識相,神色緩緩恢復正常,一抬眼卻撞進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中。</br> “來找我。”</br> 熟悉的口型,熟悉的怕他看不懂,還說了三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