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醫生前腳剛走,齊程后腳就像巨型犬一樣的貼在了遲稚涵身后,跟著遲稚涵看著她前前后后的把之前吃的藥瓶子整理好放好。</br> 遲稚涵手小,又懶得去拿容器,索性轉身,讓齊程平托著手當托盤用。</br> 乖乖巧巧的人形托盤此刻正眨巴著眼睛,一臉求表揚的樣子。</br> “我現在心情很澎湃,等我平靜一下再夸你。”遲稚涵踮腳,拍了拍齊程的臉,很爺們的樣子。</br> “澎湃……什么?”抑郁癥患者齊程不是很理解心情澎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br> “就是如果不克制一下,我現在可能會扒了你的衣服把你摁倒在床上猛親。”很澎湃的遲稚涵形容的很寫實,“你好帥,居然讓趙醫生這樣的人改了方案。”</br> ……</br> 齊程被這樣寫實的形容嚇得手抖了一下,然后手忙腳亂的撈起差點掉在地上的藥瓶。</br> 趙醫生其實經常改方案來著……</br> 不過他現在躁得沒什么心情解釋。</br> “你一個女孩子,說話怎么……”那么……澎湃。</br> 關鍵每次說了都不做……</br> “說說而已,又不敢動手……”遲稚涵還挺惆悵,拽著人形托盤走到角落的柜子里,打開柜門,“你不喜歡?”</br> ……</br> 也不是不喜歡……</br> 齊程糾結了一下,認命的換了話題。</br> “藥瓶子都空了,為什么要放起來?”這個柜子之前是空的,遲稚涵買了好多收納的小盒子,把他每次換藥之后剩下的藥瓶子都放到一個小盒子里,寫上日期和他吃了之后的癥狀。</br> 這事挺繁瑣的,但是平時做事馬馬虎虎的遲稚涵一直堅持做幾個月。</br> “我想留個紀念。”遲稚涵低頭寫日期,并且在日期后面寫了齊程吃這些藥的時候,吐了幾次,失眠了幾天,“打仗打贏之后,偶爾回頭看看這些,應該會覺得很偉大吧。”</br> 以后的日子不可能一帆風順,遇到困難的時候,就看看這個柜子,想想他們現在的平淡幸福是齊程用了什么樣的代價換來的,應該會有新的勇氣。</br> “反正也費不了多少功夫。”說完之后大概覺得自己有些幼稚,吸了吸鼻子,傻呵呵的笑了。</br> 齊程垂眸,再抬起來的時候,走近了兩步,開始細細的查看柜子里的,她說的打仗過程。</br> 他經歷了很多,持續的脫水,持續的心跳加速。</br> 四肢無力,頻繁嘔吐,掉頭發,以及體重突然增加或者突然減輕。</br> 都被遲稚涵細細的記了下來,用不同顏色的標簽紙,珍而重之的放在這個最角落的柜子里,做成他自己的抗病史。</br> “萬一,失敗了呢?”齊程看著遲稚涵,問的很認真。</br> “那我陪著你重來。”遲稚涵連一秒鐘的停頓都沒有,回的理所當然,“最壞最壞的結局,也不過就是你抑郁癥變得嚴重,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留戀。”</br> “我說過的,大不了就一起走。”遲稚涵的語氣稀疏平常,“相比世界,我更喜歡你。”</br> “第二壞的結局,就是你社恐無法治愈。”</br> “那也不怕,只要有網絡有快遞,宅在家一輩子,其實是很多人的夢想,我也是其中之一。”遲稚涵眨眨眼,“我沒有社恐,不過我也挺怕社交的……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們公司有個女的,每次遇到我,都會冷嘲熱諷的說我是林經武的養女,你知道養女的意思的吧?”</br> 遲稚涵開始滔滔不絕。</br> 她把最壞的結局,形容的像是happyending一樣。</br> “那最好的呢?”齊程忍不住想問。</br> “最好的就是你完全康復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的工作完美成功,拿到了你姐姐給我定的高額工資,你做漫畫家,我繼續做我的私廚,談戀愛,如果合適,就在一起一輩子,或許再生個孩子。”遲稚涵后面的語調變得有些奇怪,跺了跺腳,“不行,后面你自己想,我害羞。”</br> ……</br> 齊程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br> 這并不是幸福感,心里面那些滿滿漲漲的,和愉悅有關的情緒,幸福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br> 遲稚涵,說的像是他的人生不可能會有badending一樣。</br> 無論哪一個,她都在。</br> “我想要最好的那個結局。”齊程感覺自己心底某些東西,開始慢慢的成型,關于對幸福的渴求,關于對完滿的追求。</br> “嗯。”遲稚涵轉身,很認真的看著他,“你今天和趙醫生說的那些話,讓我覺得,我們一定會有最好的結局。”</br> 她終于平靜了下來,終于可以好好的夸他。</br> “有件事情很神奇。”遲稚涵仰頭看著表情溫柔的齊程,“我對你動心之后,抗拒過。”</br> “因為經歷過,所以我很害怕自己在乎的人,最終會在我面前告別這個世界。”</br> “但是真的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一秒鐘都沒有后悔過。”遲稚涵歪頭,兩眼亮晶晶的,盯著齊程,“好神奇。”</br> 齊程正在暗自努力的深呼吸,他把手腕上的監控儀藏到身后,不想讓遲稚涵看到他差點破表的數據。</br> 現在輪到他的心情,很澎湃。</br> 真的澎湃了,才發現剛才遲稚涵的描述有多寫實。</br> “等我好了,我們結婚吧。”在他吃過的藥瓶前,齊程把手腕里的監控儀死死的摁住,看著遲稚涵問的很認真。</br> “我們結婚,等身體檢查沒問題了,再生個孩子。”最好的那個結局。</br> “嗯……”遲稚涵靠著柜子,點了點頭,然后突然笑不可抑,“趙醫生如果知道被他一刺激,我們就私下定了婚約,會不會氣死。”</br> “……不會。”齊程不是很明白遲稚涵為什么在這種時候還能想到別人。</br> “不過你今天真的很帥。”遲稚涵忍不住又夸。</br> 覺得自己求婚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答應的齊程很不爽的皺了皺眉,然后想起了剛才一直想問的問題。</br> “你一開始就把治療和喜歡我分的很清楚,那為什么偶爾還是會聽趙醫生的意見故意激我?”就像那天讓他在客廳罰站只是為了聽他親口承認自己不想成為正常人一樣。</br> “齊程。”遲稚涵回答的非常嚴肅,“我拿了錢的,你姐姐給了我很高的年薪,我偶爾,需要良心發現一下做點應該做的事……”</br> ……</br> “讓你跟我簽那個合同你不簽。”氣的都想磨牙。</br> “你不能變成我老板。”遲稚涵斬釘截鐵。</br> “為什么?”</br> “那樣畫面會很奇怪。”遲稚涵語氣弱了下來。</br> “……”齊程突然失去了問的興趣。</br> “比如霸道廚娘俏老板什么的。”遲稚涵頑強的堅持把話說完,然后拽住面無表情轉身就走的齊程,“你干嗎去?”</br> “燒書。”齊程很冷靜,他沒收的那些書,這輩子都不會有再見到遲稚涵的那一天了。</br> “……那些書有些都絕版了啊!”痛心疾首的遲稚涵跟在齊程的屁股后面哀嚎。</br> 還有好多是個人志啊……</br> 有些大大都封筆了啊……</br> “我剛才,跟你求婚了你知道的吧……”齊程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多問了一句。</br> “……嗯。”遲稚涵應了一聲。</br> “那你同意了?”小心翼翼的語氣。</br> “那你戒指呢?”聽聲音就能聽出不爽的遲稚涵斜著眼睛問。</br> “這個。”齊程翻出了之前被遲稚涵嫌棄的合同,“我所有的資產都在里面了,你自己去買。”</br> ……</br> …………</br> “你那么想做俏老板?”</br> “……”</br> “來!成全你!去床上躺好!”粗聲粗氣霸道的語氣,一秒鐘之后迅速的變成尖叫,“臥槽,齊程你怎么也咬人!”</br> “你真的……”齊程徹底無語,頭埋在遲稚涵的頸窩,耳朵紅到冒煙。</br> 原來,他也會有這樣一天。</br> 和自己喜歡的女人在一起,也會被氣到無奈,甚至張嘴咬人。</br> 他可能自己都沒發現。</br> 這幢洋房,已經漸漸地,不再是個枷鎖。</br> 他們很幸運。</br> 遇到了對的人,遇到了彼此。</br> ***</br> 齊程第二個減藥療程,減藥反應開始變成了隱性,之前不愛吃甜的人,現在卻變得喜歡吃各類很甜的點心。</br> 失眠好了很多,但卻變得容易犯困。</br> 話越來越少,有時候懶得說話甚至跟遲稚涵重新玩起了敲墻游戲,同意敲一下,不同意敲兩下。</br> 但是態度,積極了很多。</br> 不愛說話,卻變得愛笑,以及,黏人。</br> 做個飯脖子后面都會掛著人形犬的那種黏人,碰到不愛吃的菜就用手點她脖子,越不愛吃就越點。</br> “你再亂動我拿油潑你。”拿出了芹菜的遲稚涵被戳的一直縮脖子,“走開啦,癢死了。”</br> 身后的那位嘆了口氣,兩手直接摟住了她的腰。</br> 快接近四月底,天氣已經開始轉熱,遲稚涵怕熱,做飯的時候只穿了薄薄的T恤,被齊程微涼的手摟住,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br> “你今天怎么了?”遲稚涵無奈的轉身,對上齊程濕漉漉的眼。</br> 前幾天也黏,但是今天這樣恨不得跟著她去上廁所的黏法,她還是第一次遇到。</br> 拒絕齊程很難,拒絕惡意賣萌的齊程更難。</br> 被男色所困的遲稚涵轉過身之后語氣立刻就變得柔和:“不舒服?”</br> 齊程皺著眉頭搖搖頭,然后又點點頭。</br> ……</br> 有種回退到過去和攝像頭聊天的錯覺。</br> “心里不舒服。”齊程大概也意識到光靠搖頭點頭沒辦法說清楚他現在的狀況,低聲嘀咕完就繼續貼著遲稚涵不愿意松手。</br> “減藥的原因么?”遲稚涵嚇得立刻拉起他手上的監控儀,數據都正常,他身上也干干爽爽沒出冷汗。</br> “不是。”齊程眉心仍然皺著,“就是……悶。”</br> 想了下又換了個形容詞:“……慌。”</br> 下午開始他心里就一直隱隱的發慌,眼皮開始跳,他從來沒有這樣過。</br> 現在這個階段的減藥療程,他從未經歷過,想著應該也是反應的一部分,倒是沒有太放在心上。</br> 只是心越來越慌,到最后只能貼著遲稚涵才能稍稍的安心一點。</br> “趙醫生下午有講座,晚上打電話問問吧。”遲稚涵踮腳親了齊程一下,“心里不舒服我們就不吃芹菜了。”</br> “我早上在外面花園里摘了一些馬蘭頭,清炒要不要?”她本來摘了想弄成餃子餡的,現在只能拿出來哄齊程了。</br> 放在她頸窩的腦袋點了兩下。</br> “紅燒肉?”</br> 腦袋又點了兩下。</br> “番茄筍干絲瓜湯?”遲稚涵繼續報菜名。</br> 腦袋似乎歪了歪,然后繼續又點了兩下。</br> “齊程,我是不是太矮了?”摘馬蘭頭的時候覺得身后的人形犬動了幾下身體,似乎趴的不太舒服。</br> 人形犬齊程正在犯困,聽到她的問題,下意識點了點頭,還順便嗯了一聲。</br> 然后就被遲稚涵氣哼哼的轉身,惡狠狠的揪了一下耳朵。</br> 心里仍然很慌,但是眉心慢慢的還是松開了一些。</br> 遲稚涵在很努力的幫他轉移注意力。</br> 和她在一起之后,心里面滿滿漲漲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讓他覺得,這樣的心慌,其實也不過只是一種情緒。</br> ***</br> 半夜一點。</br> 齊程的心慌終于有了答案。</br> 趕過來的,是齊寧夫婦,他們沒有直接進來,在門外按了門鈴。</br> 開門的是睡眼惺忪的遲稚涵。</br> “爺爺不行了,讓齊程準備一下,爭取出門見他最后一面。”齊寧一直拽著身邊周景鑠的手,大半夜的穿著職業裝,烈焰紅唇,看起來像是要去打仗,“你也一起來,換身正裝,醫院那里并不太平。”</br> “……好。”遲稚涵后退了一步,放齊寧夫婦進來。</br> 齊程已經醒了,坐在床上,臉色蒼白。</br> 讓他晚上睡覺一直做噩夢的心慌。</br> 原來如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