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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第六十章

    這個門,出的比預想中的快。</br>  四個人都沒有說話,齊程第一時間就下了床進了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遲稚涵注意到,他還特意刮了胡子。</br>  有過上一次出門的經驗,等齊程和遲稚涵穿戴整齊出門,那輛專門做過改造的車就已經在門口等著,全黑色的車,在一片空曠中,安靜的開著車燈。</br>  遲稚涵沒來由的,覺得心里一緊。</br>  “我坐你們的車。”齊寧幫齊程打開了車門,對周景鑠點了點頭,遲稚涵注意到齊寧后腦勺靠耳朵的地方,有一小塊圓形禿,因為點頭的動作變得有些明顯。</br>  注意到遲稚涵的視線,齊寧把頭發捋到耳后遮住那塊頭皮,若無其事的對齊程交代:“藥和針我都從趙醫生那邊拿來了,半路如果不舒服,馬上告訴我。”</br>  “今天晚上醫院后門全部都清理過了,不會有別的人,我們大概還有三小時時間,三小時內如果到不了,你就和爺爺視頻。”關車門之后,齊寧從包里拿了一個口罩,卻是遞給遲稚涵的,“門口有記者,以防萬一。”</br>  “你不能遮,到時候需要站在固定的窗戶邊讓我們請的記者遠距離拍一張交差,不然明天就又會有你去世或者逐出齊家的謠言了。”齊寧想抬手拍拍齊程的肩膀,伸到一半停住,轉了個彎有些尷尬的撫過遲稚涵的腿。</br>  齊程幅度很小的點頭。</br>  他在儲存體力,準備面對接下來需要面對的一切。</br>  遲稚涵一直握著他戴著檢測儀的右手,從車子發動開始,一直到開到有些嘈雜的大街,齊程手心都沒什么冷汗,呼吸和各方面指標也都正常。</br>  說真的,太正常了。</br>  遲稚涵被這樣的正常,弄得非常不安。</br>  “你們一路都會走我已經清理好的通道,但是爺爺病房的前后門,都有顧總的人守著,進病房的人都需要簽保密協議。”齊寧交代的很快,她也一直在注意監控儀上的數據,因為不能碰到齊程,她貼著車門坐,背卻仍然挺的筆直,“我會想辦法支開后門的人,如果實在支不開,可能需要遲小姐上去簽個字,普通的保密協議,關于如果爺爺去世后七日內不得對外發消息的協議。”</br>  齊程的手緊了一下,遲稚涵點點頭。</br>  “只要告訴他們你是齊程的女朋友就可以了,齊程的病情,除了齊家人,沒有人知道。”</br>  “他和他爸爸常年旅居,這次也只是過來見最后一面就會馬上出國,這是我對外的公關稿,你大概知道一下就行。”齊寧遞給遲稚涵一張A4紙。</br>  “你怎么樣?”齊寧湊近齊程問了一句。</br>  她和遲稚涵一樣,因為齊程現在的正常,變得有些不安。</br>  齊程搖搖頭,遲稚涵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抖了兩下,然后用了點力,從側面看,他下顎微縮,牙根咬的很緊。</br>  他在犯惡心,卻拒絕說出來。</br>  遲稚涵低頭,拇指和食指開始幫齊程捏手腕上部的穴道,她不知道能幫多少,但是她知道,齊程有多想去看他爺爺。</br>  齊程低頭,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了一點,揚起的角度讓遲稚涵眼眶開始酸。</br>  “還有什么?”他問齊寧,聲音平穩。</br>  齊寧調整了一下呼吸。</br>  他們家的人,生老病死從來都不止是自己家里人的事,股東們看著,新聞媒體也看著,甚至那些天天炒股就指望聽到一些內部消息的股民們,也看著。</br>  她本來是挑了一些要緊的說,怕說太多會讓齊程的反應更嚴重,但是心里總是有些擔憂的。</br>  醫院畢竟不是自己家,她布置的再周密,也難保會有漏網之魚。</br>  齊程,一如既往的,是那個敏感懂事到他們全家人心痛不已的孩子。</br>  “顧總的事你都知道的吧。”齊寧問完,齊程就點了點頭。</br>  他們其實從來沒說過,但是齊程,總是有辦法知道。</br>  “爺爺有一份補充遺囑一直沒有做最后的公證,所以你去爺爺病房的時候,李律師也在。”</br>  “那份遺囑關系到爺爺一直沒有放出來的百分之四的集團股份,都給了你,所以,顧總那邊肯定是不會同意的。”</br>  病房里已經鬧過幾次,因為齊程一直沒有露面,鬧歸鬧,卻每次都不了了之。</br>  “這百分之四,涉及到誰才會是集團的最大股東,顧總不可能放手,爺爺怕節外生枝,和李律師溝通,他會在神智清醒的最后一刻蓋下公證章。”</br>  “所以,我很擔心,你去了醫院,顧總的人會闖病房。”</br>  沒人知道齊程的病,突如其來的殺氣騰騰的陌生人,會對齊程造成什么樣的沖擊,他們連試都不敢試。</br>  她和齊鵬已經動用了所有關系,但是仍然怕有疏漏。</br>  “遲小姐今天晚上需要一直在齊程身邊,萬一真的有人闖進來,你要第一時間帶他走,剩下的,我和大哥會處理。”</br>  “齊程,不能被人發現這個病。”齊寧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著遲稚涵的眼睛,眼底有悲涼,“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允許被人推上風口浪尖,公司的股價也不允許。”</br>  遲稚涵腦子里,突然就想起她爸爸當年說過的話,那時候,爸爸的那位合伙人建議擴大規模,她爸爸拒絕了。</br>  “這錢吶,有個頂,越過了這個頂,你的生活就會變了。”</br>  齊家人,越過了這個頂。</br>  越的太高了,公司四五萬人的生計,無數的股民,虎視眈眈的競爭對手,以及身邊隨時拉你下馬的股東。</br>  那個垂垂老矣的臨終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殫心竭慮的護著這個由他一手建立起來的王國。</br>  ***</br>  齊程一直撐到了醫院后門,下來的時候趔趄了一下,臉色蒼白的吞了一顆藥。</br>  齊寧安排的很妥帖,后門走兩步路就可以找到住院部貴賓層的直達電梯,后門遠遠的有幾個看不太真切的人影,隱隱的有閃光燈的聲音。</br>  齊程的手已經開始出冷汗,但仍然不說話,靠在電梯內壁,低頭閉眼儲存體力。</br>  遲稚涵的心擰成一團,被齊程手心的黏膩揪得呼吸都有些痛。</br>  齊寧下了車就一直在打電話,眉心緊鎖,只要齊程呼吸略大一些,她就會突然停下通話,去瞥他手上的檢測儀。</br>  所有人,都很緊張。</br>  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讓齊程見他爺爺最后一面。</br>  對于普通人來說,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但是對于齊程,甚至,要冒著應激反應太過激烈休克導致的危險。</br>  醫院的環境對于齊程來說完全陌生,消毒水的味道,永遠簡單單調的配色,以及空曠的走路都能有回音的走廊。</br>  他開始暈眩,走出電梯后又吞了一顆藥。</br>  “這藥最多能吃幾顆?”遲稚涵終于有些忍不住,拿過了齊程口袋里的藥瓶子放到自己的外套袋子里。</br>  前面帶路的齊寧回頭,對遲稚涵比了五根手指,她還在電話,腳步很快。</br>  “我沒事。”齊程冷汗淋漓的對著遲稚涵笑了笑。</br>  沒有外人,走廊光線又被齊寧刻意調低,除了環境陌生給他帶來的壓迫感外,他的反應其實并不算大。</br>  為了讓他能和爺爺見最后一面,齊鵬和齊寧準備了一兩個月,甚至在視頻電話里,他爺爺還再三和他確認了現在的治療進度。</br>  風險太大。</br>  不單單是他身體的,還有他的病被公眾知道的風險。</br>  可他想見爺爺這件事,沒有任何人開口阻止,連向來最謹慎討厭風險的齊寧都沒說一句反對的話。</br>  這件事,對他,對爺爺,甚至對齊家人來說,意義太大。</br>  他走出去了,意味著這十年來,因為他的病,分崩離析的家人,也會跟著變得不太一樣。</br>  他知道。</br>  這一次不是盡力,而是必須。</br>  ***</br>  齊程爺爺的病房,在走廊最靠里面的位置,前后有兩個門。</br>  媒體記者沒辦法直接上貴賓層,大多都守在電梯等,齊寧他們繞過了電梯,就等于繞過了媒體。</br>  剩下的,就是后門顧總派來的要求入內必須簽協議的人了。</br>  齊寧走的快,齊程因為心跳血壓跟在后面幾米遠,遲稚涵挽著他的手,在快要走近的時候,感覺齊程挺直了背。</br>  她也微微的靠近了一些,做出了情侶常見的挽手姿勢。</br>  “我只是不想在爺爺病房前鬧事,但是你想清楚,這件事之后,你還要不要在公司在S市混下去?”齊寧聲音壓得很低,因為妝容狠厲,看起來像是另外一個人。</br>  堵在門口試圖走到齊程這邊讓他簽字的中年男人腳步停了一下。</br>  齊程努力保持站立的姿勢,遲稚涵冷著臉,手微微用力。</br>  他快撐不住了,她知道。</br>  從那個男人站起來的那個一刻起,他一直沒有出現呼吸聲。</br>  “孫華榮,你再往前一步試試。”齊寧不是沒看到遲稚涵求助的眼神,但是她一動不動,站在病房前,在那個中年男人停下腳步又打算走向齊程的時候,冷冷的提醒了一句。</br>  “齊總,字是必須要簽的,要不然齊董的病情傳出去,誰都負不起這個責任。”中年男人終于還是不敢,回頭看向齊寧。</br>  他已經快被這女人折騰瘋了,守在這里一個月,隔三岔五的找他事情。</br>  現在用的理由更加奇葩,長得太丑臟了她家人的眼。</br>  真想找個機會弄死這女人。</br>  齊家現在外強中干全靠這女人撐著,哪天倒了,他一定是第一個上去踩死她的人。</br>  “呼吸。”遲稚涵很小聲的提醒,另外一只手遞給齊程一顆藥,看著齊程迅速的吃了,閉上眼睛強壓下心跳。</br>  第三顆。</br>  她心里默默的記著。</br>  “我不想你臟了我家人的眼。”齊寧踩著高跟鞋不緊不慢的走過來,抽走中年男人手里的合同,遞給遲稚涵。</br>  遲稚涵飛快的簽下字,一手托著紙,身體側了過來擋住中年男人的視線,咬著嘴唇看著齊程抬手,手心濕的都快握不住筆。</br>  “滾。”齊寧把簽好的協議砸在那人的臉上,嘴唇動了動。</br>  遲稚涵看著那個人臉漲成了豬肝色,拿了協議迅速的離開,同一時間,齊鵬打開病房的門,示意齊程和遲稚涵馬上進去。</br>  “孫華榮電話給顧總過來大概只需要十分鐘,但是他多疑,會以為我們支開放進去的齊程是假的,我停了貴賓電梯,他們多爬五層樓的話可以多爭取二十分鐘。”齊寧在齊程進門后交代,“大哥會守著前后門,可以繼續撐十分鐘,所以,你有四十分鐘時間。”</br>  “左邊窗口我放了一個綠色茶杯,你在那里站一分鐘拍照交差。”</br>  “如果有任何不對,遲小姐,你第一時間帶他從后門走,去電梯的路記得吧?”</br>  遲稚涵點頭。</br>  “爺爺的病情你了解,拒絕手術和后面的藥物,最多撐到天亮,你不一定能守到最后的時間,盡量和爺爺多聊聊。”齊鵬關上門,把他和齊寧關在門外。</br>  “藥。”齊程一直撐到門關上才低聲開口。</br>  第四顆。</br>  遲稚涵又默數了一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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