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br> 一聲細響。</br> 盛青溪放下筷子,抬眸看向林燃。</br> 此時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一雙黑眸死死地盯著她。頸間暴起的青筋彰顯著他此時暴烈混亂的情緒,他非要一個答案不可。</br> 盛青溪垂眸,“我...”</br> 話剛開頭就止住了。</br> 店內(nèi)的服務員把他們兩個人點的香鍋端了上來,這個動作打斷了盛青溪的話。</br> 桌子間放著的碗像是硬生生地在盛青溪和林燃之間劃出了一道橫線把他們隔開,氤氳的熱氣像是橫在他們之間長長的溝壑。</br> 很顯然,這里不是適合談話的場合,現(xiàn)在也并不是合適的時機。</br> 林燃沒說話,起身就走出了店門。</br> 所以盛青溪突然轉(zhuǎn)學過來的原因他也明白了。這件事比起重生更讓林燃覺得荒唐,她只是為了這件事接近他的嗎?</br> 林燃沒有回頭,他像是看不見路上的人群,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br> 盛青溪付了錢,沉默跟在林燃身后。</br> 店員一臉懵逼地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這一桌客人的筷子都還是干干凈凈的,桌上的飯菜一口未動。</br> ...</br> 寧城公園與林燃和盛青溪所在的商區(qū)只隔了一個街道。</br> 公園里人不多,林燃在一個僻靜的涼亭處停下。</br> 在他停下腳步后,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道略顯急促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br> 嫩綠的柳條斜斜地垂在清澈的潭水上,潭邊的綠草一直延伸至墻角,墻角往上,潮濕的霉斑和點點的青苔糊在墻面。</br> 墻上蹲著一只慵懶的大橘,正攤著柔軟的肚皮懶洋洋地曬著太陽。</br> 公園一角的夏景很美,可惜卻無人欣賞。</br> 林燃背對著盛青溪,他現(xiàn)在沒辦法看她。</br> 沒辦法看她澄澈柔軟的眼睛,也沒辦法看她的臉。</br> 受傷的少年緊握著拳,一字一句地問:“你第一次見我,到底是什么時候,又是在哪里。”</br> 他的語氣聽起來冷漠又強硬。</br> 盛青溪的回答和第一次一樣,她低聲道:“那年的平安夜下了雪,我在城西的小巷里遇見你,那天..你穿了一件黑色風衣。”</br> 林燃擰起眉,好一會兒他才從雜亂的記憶中想起盛青溪口中的那一個平安夜。</br> 先前他在城西看見</br> 巷口的彩繪便覺得熟悉。現(xiàn)在聽盛青溪說起,林燃從模糊的記憶里緩慢地將那些碎片拼湊成完整的片段。</br> 可這個片段卻讓林燃的火愈演愈烈。</br> 他想起來了,想起自己在前世的那個平安夜從城西撿回去一只渾身都臟兮兮的小貓。</br> 那一晚他把盛青溪丟給了林煙煙照顧,并沒有看清她的模樣。現(xiàn)在回憶起來,那晚他撿回去的的確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她臉上的污漬并不掩蓋她姣好的面容。</br> 只是那個時候,她和現(xiàn)在不同。</br> 那時的盛青溪,柔弱易碎。</br> 那幾個混混。</br> 林燃咬牙,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從這件事上移開。</br> 林燃又問:“我們是不是只見過那么一次?”</br> 只見過那么一次嗎?</br> 對林燃來說的確是這樣的,但對盛青溪來說,她曾見過林燃的許多次。冷漠的林燃,狠戾的林燃,笑著的林燃,甚至是死去的林燃。</br> 但這些她沒辦法和林燃說。</br> 于是她點頭:“就..就那么一次。”</br> 林燃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住,他幾乎喘不過氣來。</br> 他啞聲問:“只是因為我救了你嗎?”</br> 盛青溪眼眶酸澀。</br> 是,只是因為他救了她。所以她喜歡他,偷偷去看他,鼓起勇氣想去和他表白,再到親眼看到他死去。再往后,是更漫長的十年。</br> 如果那時的林燃沒有死去,而是拒絕了她。</br> 林燃還會成為她的執(zhí)念嗎?</br> 盛青溪不知道。</br> 盛青溪小聲應:“嗯。”</br> 林燃將眼底的淚意壓下,他們之間的相遇,她對他毫無底線的縱容。他們之間到如今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因為什么呢?</br> 報恩?同情?喜歡?</br> 林燃覺得自己太可笑了,那樣的未來不該讓盛青溪和他一起背負。</br> 林燃死死握著拳,克制住自己想去看她的沖動,只嘲諷地問:“盛青溪,你對我感情到底是喜歡還是同情你自己分得清嗎?還是說你以為你是降臨在我身邊的救世主?”</br> 這話很傷人。</br> 林燃在脫口而出的下一秒就后悔了。</br> 可覆水難收。</br> 林燃沒轉(zhuǎn)身,所以也看不到身后盛青溪蒼白又滿是淚痕的臉。</br> 盛青溪將嗓音里冒出的哽咽和哭腔都壓下,她輕聲道歉,“對不起。”</br> 從</br> 林燃的角度看,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br> 有一個知道他未來的人時時刻刻都在他的身邊,且清楚地知道他的死期。她和時間一樣都是無情的旁觀者,提醒著林燃那場終會到來的大火。</br> 林燃有很多很多話想問盛青溪。</br> 可這些話都句句都是刺。</br> 一片死寂之后盛青溪離開了。</br> 他站在原地聽著她的腳步逐漸走遠。</br> 林燃紅著眼克制著自己想把她拉回來的沖動。</br> 他們之間,到此為止。</br> -</br> 整個五月高二一班都被烏云所籠罩,陰沉沉的氣氛久久不散。</br> 很顯然。</br> 林燃就是那朵烏云。</br> 何默為著林燃這事已經(jīng)著急冒火好幾天了,他甚至去找過盛青溪。自從盛青溪比賽回來后他們兩個人就變成了陌生人一樣。</br> 不見面,不說話,不提起。</br> 盛青溪什么都沒和他說,只是說她不會再去打擾林燃了。</br> 何默聽得一頭霧水,這都是些什么事兒。</br> 這件事不是秘密,幾乎全校都知道林燃和轉(zhuǎn)學生忽然分開了。</br> 林燃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一個人來學校,心情好就上課,心情不好就曠課。這個月的體育課他一次都沒去過。</br> 宋詩蔓和顧明霽也不敢問盛青溪。</br> 盛青溪的情緒很明顯受到了這件事的影響。</br> 她在自習室的時候經(jīng)常走神,這一走神就是大半個小時。即便緩過神來,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給宋詩蔓寫解題過程。</br> 一眨眼就到了月底。</br> 周六晚上林燃在揚山有一場比賽,這是他之前就答應宋行愚的。下午還沒放學何默和謝真就在群里叫人晚上去揚山等著了。</br> 林燃很久不比賽了,這么一喊群里頓時熱鬧了起來。</br> 何默偷偷瞄了一眼林燃,他閉著眼睛趴在桌上,還是一副老子失戀了的頹廢模樣,桌前的兩枚寶貝硬幣不知道被他藏去了哪里。</br> 唉。</br> 何默和謝真都嘆了口氣。</br> ...</br> 下午三點,放學鈴聲打響。</br> 何默和謝真勾肩搭背的走在前面,林燃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后面。</br>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何默和謝真一眼就看到了剛走出校門的盛青溪,宋詩蔓沒在她身邊,她一個人背著書包慢吞吞地往外走。</br> 他們倆齊齊轉(zhuǎn)身看向林燃。</br> 林燃神色淡淡的,眼睛里一點情緒都沒有,跟沒看到盛青溪似的。</br> 兩人又動作同步地轉(zhuǎn)回去,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說了一會兒話。</br> 當熟悉的引擎聲響起的時候,一中門口的學生都沒回頭看一眼便自覺地往邊上讓開了。除了林燃這個魔王還有誰有那么大的動靜。</br> 盛青溪站在站牌邊,垂著眸。</br> 當引擎聲逐漸遠去的時候她才松開了緊握著書包帶子的手。</br> 林燃在經(jīng)過盛青溪的瞬間,面無表情地想:她瘦了。</br> -</br> 盛開福利院。</br> 宋詩蔓來找盛青溪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她溜去游戲室看了一眼,嘟嘟正坐在角落里,懷里抱著她送的毛絨玩具。</br> 只不過這一次,嘟嘟面前多了一對男女。</br> 宋詩蔓聽盛蘭說過,這對夫妻都是老師,前頭有過一個孩子但是出了意外沒留住,女方身體一直不太好,就想著領養(yǎng)一個孩子。</br> 嘟嘟垂著腦袋,面前的人一直和她耐心地說著話。</br> 宋詩蔓沒在門口多留。</br> 盛青溪給她制定的復習計劃這周已經(jīng)完成了,此時離高考還有一周。</br> 她今天來找盛青溪,不是因為高考的事,而是因為盛青溪和林燃之間的事。</br> 這個月盛青溪的狀態(tài)不好,她擔心高考結(jié)束她不在學校盛青溪的情況會越來越差勁。</br> 宋詩蔓是在住宿樓的后院找到盛青溪的,她正蹲在籬笆邊拿著小鏟子在給新栽種的花松土。她本就瘦弱,如今縮成一團看起來像只可憐的小貓咪。</br> 背影寂寥,影子也顯得孤獨。</br> 宋詩蔓徑直走到小花園邊的石凳上坐下,坐下之后她就開始數(shù)盛青溪什么時候會發(fā)現(xiàn)她。當宋詩蔓數(shù)到108的時候,盛青溪終于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她身邊坐了個人。</br> 盛青溪微微怔住:“詩蔓,你怎么過來了?”</br> 宋詩蔓朝她伸出手,悶聲道:“有事想和你說。”</br> 盛青溪沒戴手套,此時手上沾了土,下意識避開了宋詩蔓伸出來的手。</br> 宋詩蔓卻沒把手收回去,依舊橫在她面前。她固執(zhí)地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盛青溪,仿佛這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br> 她們兩人不能一直這樣僵持著。</br> 盛青溪伸手借著宋詩蔓的力道站了起來。</br> 宋詩蔓沒打算拐彎抹角,</br> 她直接朝著在她對面坐下的盛青溪說:“小溪,我今天晚上來是想和你談談林燃之間的事。”</br> 話音剛落下,盛青溪就偏開了頭,小聲道:“我和林燃,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br> 宋詩蔓簡直要被盛青溪氣死了,這姑娘是不是死心眼。</br> 她擰起眉,一頓噼里啪啦開始教訓盛青溪:“你總是這樣,就知道對別人好,任由別人欺負。”</br> “你能不能想想你自己?林燃這樣的人值得嗎?”</br> “他有珍惜過你哪怕一點點的心意嗎?”</br> “他是不是真以為你沒脾氣啊,啊?”</br> 盛青溪小幅度地搖搖頭:“詩蔓,我和林燃之間不是你想的這樣。這件事是我做錯了,我沒有考慮他的感受。”</br> 盛青溪也是在林燃說出那句話之后才確定林燃也重生了。</br> 她之前的懷疑,得到了證實。</br> 林燃他..他一直抱著自己還是會死的念頭。</br> 他血淋淋的傷疤被撕開,擺在他們面前。</br> 關于那場大火的真相,林燃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仍以為那場大火是意外,所以在他看來,意外是避無可避的,沒有這一次也會有下一次。</br> 林燃他,一直在等著他的死期。</br> 他用鎖屏密碼不斷提醒著自己。</br> 光是想,盛青溪的心就要碎了。</br> 她的林燃。</br> 她的,林燃。</br> -</br> 揚山。</br> 人聲喧囂,迷離的煙霧里含著躁動的荷爾蒙因子。</br> 遠望揚山像是初城夜晚明亮的燈塔,充滿律動感的音樂響徹整個場地。</br> 林燃坐在宋行愚的越野車車頭,眸光冷淡,姿勢慵懶,一雙長腿一點不客氣地踩在人家大燈上。他正半歪著身子看著場內(nèi)的比賽。</br> 宋行愚側(cè)頭,低聲問:“阿真,林燃怎么了?”</br> 林燃看似在看比賽,但他眼里完全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沒有。</br> 這和他月初見到的林燃完全不是一個人,那時的林燃笑起來的時候眼里含著光,雖然微弱但光的確存在著。而現(xiàn)在的林燃身上半點生氣都沒有,渾身上下就像是被泡在冷冰冰的水里。</br> 他由著自己往下墜。</br> 林燃這樣的狀態(tài)宋行愚不可能讓他上賽場,他喊來人說了幾句話,那人聽了之后看了林燃一眼就小跑著離開了。</br> 謝真撇撇嘴,小聲把林燃</br> 和盛青溪的事說了。</br> 宋行愚聽了微微有些詫異,按之前盛青溪和林燃之間的相處模式來看,這兩個人在一起肯定是吵不起架的,那小姑娘看起來不是會吵架的性子,林燃也應該舍不得和人吵架。</br> 現(xiàn)下事情突然變成這樣或許有他們不知道的隱情在。</br> 宋行愚蹙起眉,叮囑謝真:“最近看好他,盡量別讓他一個人呆著。”</br> 謝真忙不迭地點頭。</br> 這段時間林燃和林煙煙都住在車行里,他們生怕林燃在路上出什么意外便讓林煙煙那小丫頭去和林燃撒嬌說要住車行。</br> 好在林燃還在乎林煙煙。</br> 這個五月對他們來說,都很難熬。</br> 宋行愚和謝真兩人說了幾句話就轉(zhuǎn)身向林燃走去。</br> 這一次宋行愚遞出的煙林燃沒有拒絕,火焰燃起,濃烈的煙草味散開。</br> 烈煙入喉,林燃瞥了一眼宋行愚。</br> 這家伙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抽這樣烈性的煙。</br> 宋行愚沒打算藏著掖著,他在林燃面前從不遮掩。</br> 他微微仰頭,看向漆黑的天空,咬著煙頭含糊著問:“最近你和那個小姑娘怎么了?這樣鬧不怕把人給鬧丟了?”</br> 許是煙味太濃,林燃開口時聲音帶了點啞,像是刻意壓抑著情緒:“就這樣了。她這樣的乖乖女和我不是一路人。”</br> 宋行愚看得出來,林燃口不對心。</br> 不過他也沒多說,只道:“行,既然這樣,你日后不后悔就好。”</br> 不后悔?</br> 林燃他媽現(xiàn)在就后悔了。</br> 他什么都不知道憑什么那樣說她?</br> 林燃這一個月每天都在后悔對她說了那樣嚴重的話。</br> 這么一句話幾乎把他們之間這兩個月以來所有的相處都抹除,同時也把她的努力和心意都狠狠地踐踏在腳底下。</br> “救世主”這三個字。</br> 太過于諷刺了。</br> 宋行愚拍拍他的肩,“今晚不用上場,我安排了人。我們?nèi)ズ赛c?”</br> 林燃沒說話,從車上跳了下來。</br> 揚山上有俱樂部,里面就有酒吧,不遠,幾步路的時間。</br> 宋詩蔓就是在這個時候到揚山的。</br> 她甩上車門,一眼就看到了正往俱樂部走去的林燃。</br> 宋詩蔓提聲喊他:“林燃!”</br> 林燃漫不經(jīng)心地回頭看了一眼,見是宋詩蔓</br> 他的眼神才有了微微的變化。</br> “你先進去,我晚幾分鐘。”</br> 林燃側(cè)頭道。</br> 林燃沒立即過去,他站在原地把煙抽完才邁著步子過去。</br> 宋詩蔓捂著鼻子瞪了林燃一眼。她現(xiàn)在看見林燃是越來越不耐煩了,要不是因為盛青溪她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更別說來找他。</br> 她就沒見過林燃這么渣的人,隨便玩弄人小姑娘感情。</br> 林燃和宋詩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冷淡地問:“什么事?如果是盛青溪的事,我不想說也不想聽。這件事和你沒關系。”</br> 聽聽這是人話嗎?</br> 宋詩蔓后悔自己沒打開錄音,她就應該錄下來給盛青溪聽的。</br> 來的路上宋詩蔓想了很久,她越想越覺得那個時候盛青溪說的話是真的。</br> 有一次她問盛青溪喜歡林燃喜歡了多久,盛青溪告訴她:十年。</br> 那時候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她現(xiàn)在卻覺得這是真話。</br> 如果盛青溪不是喜歡林燃喜歡了十年,她不可能會這樣毫無底線地由著林燃,甚至一點脾氣都沒有。</br> 宋詩蔓心里窩著火,說話語氣很沖,“林燃,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了。忽遠忽近的特別好玩是不是?你是不是覺得盛青溪好欺負?”</br> “你要是不喜歡她,你就離她遠一點。這樣真的沒意思,不是誰都像你這樣狠心。”</br> 林燃聽了反而笑了一下:“我們之間誰先主動的你看不出來嗎?”</br> 林燃面上云淡風輕,還能用調(diào)侃的語氣說著這樣的話。</br> 心卻像被人狠狠剜去一塊。</br> 這樣也好,讓她傷心,讓她難過。</br> 以后離他遠遠的,不必兩個人一起等死。</br> 宋詩蔓被林燃這樣輕佻的口吻氣瘋了:“今晚的話我會一字不落地轉(zhuǎn)告小溪。林燃我告訴你,你不配她這十年的喜歡。”</br> “你不配!”</br> 宋詩蔓狠狠地瞪了林燃一下,說完轉(zhuǎn)身就走,氣得差點把腳崴了。</br> 宋詩蔓離開了。</br> 林燃卻仍定在原地,他的耳邊還回蕩著宋詩蔓剛剛那句話。</br> 宋詩蔓剛剛說了什么?</br> 十年?</br> 哪來的十年?</br> 林燃忽然意識到一個他從未想過的問題。</br> 他死了,他又重生了。</br> 盛青溪她。</br> 她是不是也...</br> 林燃不敢再往下想。</br> -</br> 凌晨。</br> 今夜無月。</br> 林燃站在盛開福利院黑漆漆的院子里,和以前一樣,他翻墻進來的。許是翻慣了,路上看到他的大黃狗叫都沒叫一聲,甩著尾巴就溜走了。</br> 晚上他喝了很多酒,也是借著酒意他才敢來這里。</br> 但也只僅限于敢而已,他只能在這里遠遠地看著她的窗戶,什么都做不了。</br> 林燃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就在他想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盛青溪的房間燈亮了。</br> 林燃驀然止住了腳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又在期盼些什么。</br> 一分鐘,兩分鐘。</br> 窗戶沒打開。</br> 林燃皺眉,他不受控制地朝她的房外走去。燈光會照出影子,林燃側(cè)開身小心翼翼地站在墻邊,他凝神聽著里面的動靜。</br> 老房子隔音并不好,林燃聽到了里面的動靜。</br> 她在吐。</br> 水聲響起、關停,又響起。</br> 林燃腦子里一直緊繃著的弦忽然斷掉了。</br> 他幾乎想都不想,抬起手肘,微微用力敲碎了一小塊玻璃。長臂一探,他從里面打開了窗,隨即翻窗進了房間。</br> 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了這輕微的聲音。</br> 吐出來的都是酸水,她這些天吃不下飯。</br> 盛青溪閉著眼睛關上水,她顫抖著想去拿毛巾,但不等她觸到毛巾她整個人就被柔軟的浴巾所包裹住,隨即被人打橫抱了起來。</br> 林燃沒給盛青溪掙扎的機會,直接開口道:“別動。”</br>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懷里的人僵著的身體頓時放松了下來。</br> 盛青溪這樣的反應讓林燃的心酸澀不已。</br> 盛青溪被林燃放在了床上,他用浴巾擦干她濕透的臉。</br> 沒有了水滴和浴巾的阻擋,盛青溪終于看清了林燃。</br> 林燃看起來不太好,眼底都是血絲,眼下青黑一片,面上都是頹然。</br> 這件事同時折磨著他們兩個人。</br> 在盛青溪盯著林燃看的時候,林燃也在看她。</br> 盛青溪蒼白著一張小臉,臉上還帶著淚痕,唇上沒什么血色。</br> 她在發(fā)抖。</br> 林燃扯過一旁的被子將盛青溪裹成一團,手上的動作漸緩,他啞聲問道:“怎么吐了,哪里不舒服?胃疼不疼?”</br> 盛青溪垂下頭,沒應聲。</br> 他今晚的行為很冒犯</br> 。</br> 林燃心里清楚。</br> 林燃松開手,他不再去看盛青溪。</br> “宋詩蔓晚上來找我。”</br> 林燃的嗓音又低又啞,身上的味道也很雜,煙味混合著酒味。</br> 她聞起來不太舒服。</br> 盛青溪蜷縮著身體,哪怕裹著被子她還是渾身冰冷,“她告訴我了。對不起林燃,是我自作主張接近你,你生氣是應該的。”</br> 她沒什么力氣和精力說話,聲音也輕不可聞:“以后她不會再去找你了,我也一樣。”</br> 盛青溪動了動,她蓋好被子在床上躺下,疲憊地閉上眼。</br> 林燃緊緊地攥著拳,渾身繃得死緊。</br> 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br> 林燃重新把視線放在她身上,他雙眼泛紅,低聲道:“我就問一個問題。”</br> “你問吧。”</br> “十年,十年是什么?”</br> “詩蔓她聽錯了,沒有十年。”</br> ...</br> 盛青溪睡著了,她的大腦強迫她入睡。</br> 林燃沒有離開。</br> 他關上燈,鎖好窗,拉好窗簾。</br> 在靠近床腳的地面上坐下。</br> 這一個月他幾乎每夜都在失眠,偶爾能睡一會兒也是噩夢纏身。夢里她的哭喊聲愈發(fā)清晰,仿佛她也在那場大火里。</br> 但是這怎么可能呢。</br> 林燃再睜眼時已經(jīng)是早上六點。</br> 他竟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這是他這個月睡得最好的一晚。</br> 林燃下意識地側(cè)頭去看盛青溪。她還未醒,小小的縮成一團靠在墻邊,藏在黑發(fā)下的小臉仍一片蒼白,看起來怪可憐的。</br> 狹小昏暗的房內(nèi)。</br> 林燃微微俯身,他需要用極大的克制力才能壓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br> 極淡的香味從她的發(fā)梢彌漫開,鉆入他的鼻息間。</br> 干燥、溫熱的唇。</br> 一觸即分。</br> 這是那一天,他欠她的。</br> 半小時后,林燃離開。</br> 床上的盛青溪睜開了雙眼,清澈的眸子里沒有半分睡意。</br> 作者有話要說:說一下小溪流不解釋的原因。一是因為重生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她不確定前世的事會不會再次發(fā)生;二是那十年是為了林燃,也是為了自己,她不想用那十年把林燃綁在她身邊。</br> 過兩章就好啦!罵我的是小狗!</br> -</br>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steria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松仁個玉米13瓶;41762309、名字被貓啃了10瓶;咖啡嘰2瓶;吃吃睡睡、芒果班戟我ban你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