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時節景色好,遼闊的草原好似一塊兒上好的翡翠鑲嵌在藍天白云之下,蒼翠的古松點綴周圍,遠遠瞧著,滿眼都是晶瑩欲滴的翠綠。
青色之上,許許多多的紙鳶上下翻飛,各種樣式的都有,高高低低在空中盤旋,隱隱的花草香氣與人聲笑語混雜,熱鬧非凡。
“好熱鬧?。 背谚な掷锬弥痿~樣的紙鳶,望著眼前的這片美景呆呆地感嘆。
氣候漸暖,她換上了一身輕盈的窄袖常服,淡紫色的春衫襯得雪色肌膚分外剔透,腰間的束帶上綴著細細密密小巧可愛的銀色鈴鐺,稍微一動便有微微的呤啷聲響,悅耳動聽,也益發顯出纖腰不盈一握,本顯利落的胡服被她穿出一種弱不勝衣的別種婉柔來。
嘆完她扭頭看向身邊的鐘離妄,亮藍色的胡服很好的顯出他的身材,寬肩窄腰大長腿,嘖嘖,再次暗贊一番,楚懷瑜俏臉上一雙杏眸瀲滟,綻開個一點也不嬌柔的笑臉,細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隨即拉著他迫不及待的奔向人群。
手握提線,逆風試了幾下,紙鳶歪歪扭扭的飛了起來。
想來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玩這種東西,鐘離妄看著她靈活有技巧地扯著提線,慢慢地后退,紙鳶便逐步攀升,她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天空,無意識的咬著粉唇,縷縷碎發隨風覆在額上,鴉翅覆雪般醒目,極是惹人憐愛。
旁邊一些年輕人的眼神不斷的停留在她的身上,西域的男女多數熱情大膽,已經有好些男子引著紙鳶慢慢靠近她,偏偏被她不明其意地避開差點纏繞的線,緊張兮兮地就怕自己的和別家紙鳶攪到一起。
低笑一聲,鐘離妄從背后環住她,大掌覆上纖白的手。不過這放紙鳶對他來說,可謂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因此,他只敢將手虛虛覆著,隨著她的指引而動。
周圍的人瞧著他不動聲色的宣示主權,再瞧一瞧那張俊美如斯的玉面,頗有自知之明的退了開去。
“我還能飛得更高一點,比那些紙鳶都要高,要不要看?”她極其自然地順勢半靠在他懷里,忽然又極快地回頭看他,彎起的嘴角帶著小得意。
她有一顆赤子之心,些許的小事都能讓她快樂起來,笑起來像顆小太陽,溫暖極了,鐘離妄被她感染,笑著應了。
楚懷瑜便笑得更燦爛了些,慢慢放長手中的線,鮮亮的金魚又往上升了升,直到成了一個小點,其他高高低低的紙鳶皆被她的比了下去。
手上忽然一重,鐘離妄低頭,看著忽然出現的提線,小丫頭歪頭看他,聲音歡快的像一只小鳥,“玄遠,你來!”
瞳孔微微放大,他有些茫然地拉著手中線,身子都有些僵硬了起來。
這,該怎么來?
“你不會?”看他待在原地一動不動,楚懷瑜伸手扯了扯線,將空中搖擺傾斜的紙鳶重新拉好。
“你不會是沒放過紙鳶吧?”
“我……”鐘離妄張口說了一個字又頓住,內力流轉,俊面上便飛起了一抹薄紅,眸光一閃,長長的羽睫輕輕垂下,看起來頗有點難為情,又甚是落寞。
話一出口便后悔了,看他這副情狀,楚懷瑜更是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怎么就問出了這樣的話來?他說過,從未得過爹娘的憐惜,自小他的生活中只有練劍,連生辰都不曾過過的人,想來也是不曾玩過這種東西的……
“玄遠,對不起……”心中對他的憐意更甚,她一定要對他好!楚懷瑜微紅了眼圈,咬了咬唇,拉住他的大手,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露出燦笑,“我教你?。〗虾猛娴臇|西很多,好吃的更是不少,以后我帶著你一一賞玩品嘗。”
玄遠,你曾渴望過的,遺憾過的,不完滿的童年缺失,以后由我來陪你一點一點填滿,好不好?我會盡我所能讓你快樂。
“慢慢放線……別歪……啊,不能再高了,小心那邊……”
耳邊是她歡脫的指點,鐘離妄隨著她的引導變著步法,看著紙鳶一忽兒盤旋翻著筋斗下滑,一忽兒跌跌撞撞逐步攀升,一顆心也跟著高高低低,起起伏伏。
原來自己會為這一點小事如此緊張,他不禁失笑,心中卻涌上一種陌生的情緒來,酸軟中帶著滿足。
時過境遷,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渴望過許多東西的孩童,此刻卻想就這樣和她在一起,哪怕是做一些在他看來,幼稚可笑的事情,他也愿意。這般想著,鐘離妄側眸看她,唇角上翹的弧度,張揚中帶著惑人的溫柔。
綠草如茵,點綴著繁花似錦,漫山春/色中,粉衣嬌柔的輕曼女子和身姿挺拔的俊美男子是最為惹人視線的存在。許多人甚至忘了手中的線和紙鳶,怔怔的看著那一處最美的風景,嬉戲笑鬧的兩人仿佛神仙眷侶,化不開的纏綿情意蔓延。
隱身人群的黃泉戴了張平凡的人/皮/面/具,一如普通人般拿著紙鳶,眸帶沉色看向笑容肆意的兩人。
鐘離妄的樣貌,莫說在西域,便是在整個武林中,也難尋到比他相貌更為出色的。但他的骨子里,卻又是涼薄陰邪的,故而那只掛唇邊不達眼底的笑意,常會讓人瞧著發怵,而現在……
黃泉閉了閉眼,復又睜開,看向人群。
楚懷瑜側首不知說了什么,鐘離妄唇畔繾綣,眸中笑意更深,分明的五官柔和了下來,更顯俊美,惹得周圍的女子一個個面頰飛紅,頻頻側目。
黃泉名為鐘離妄的護衛,實則親厚如兄弟,從少主到教主,他看著他步步為營,也一步步變得深沉,喜怒哀樂漸看不見,皆被臉上面具般的笑掩沒,雖然生得俊,卻也令人畏懼得不敢直視,碧落私底下也不止一次的悄聲抱怨過主子越來越像一個沒有人間煙火氣息的假人了……
不過,現在任誰都能看出,教主,他是真的歡欣,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了楚姑娘的陪伴……虎目中露出掙扎,黃泉邁出的步子又再度收了回去。
“啊……”
一聲輕呼過后,孩子氣的歡呼戛然中斷,看到翻轉著從空中跌落下墜的紙鳶,鐘離妄墨眸微瞇,忽然冷冷地投視側方,周身溫柔的氣息猝然冰冷下來,圍在他附近的人俱都不由自主地收回視線,挪動著遠離,大氣也不敢出。
同時,黃泉的眸光一緊,那枚打落金魚紙鳶的透骨針,許是因為太過急切,竟連隱蔽也不曾,虎目微轉,他看到了媚到骨子里的紅衣美人。
冰肌藏玉骨,衫領露□□。嬌嬌傾國色,緩緩步移蓮。
只是那張妖嬈的美人面此刻猙獰著,猩紅的鳳眸惡狠狠地瞪著楚懷瑜。
奈何?她怎么會在這里!
那枚細小的透骨針連黃泉也瞞不過,自然也逃不過鐘離妄的眼睛,只是他正隨著楚懷瑜去撿墜落的紙鳶,無暇他顧。
“你是瘋了不成?”這空檔,黃泉緊緊捏住奈何的腕子,急聲厲色,阻止著恍若瘋魔想要跟著上前的她。
是,她是要瘋了!
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讓她喘不過氣來。知曉他的行蹤之后,她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不曾想會看到這樣的畫面。
教主他從來,從來沒有過那樣溫柔的神色,那樣的情緒她都不敢想會出現在他的身上,縱然她不止一次的渴望過……現如今,她終于看到了,可偏偏,這般的繾綣模樣是對著另一個女子的。
甚至他的身上也出現了不同于以往的鮮亮裝扮,不久前,他和他半攬著的女子調笑著,眼中流溢著柔水橫波,兩人你儂我儂。
只一眼,刺心刺骨!
楚懷瑜……楚懷瑜!凝雪那個蠢女人,那么好的機會,為什么還是沒能殺了她?
嫉妒的火焰幾乎要將她焚燒殆盡,紅唇被她咬出鮮血,奈何反手一掌拍上去,回頭陰霾的盯著黃泉握住她的那只手,胸口急劇的起伏著,聲音干啞可怖,“放手!”
“你知道教主的脾性,奈何,你從來都是我們當中最聰明的,不要做傻事!”生生受了她凌厲的一掌,唇畔沾著一抹血色,黃泉定定的看著她,嗓音沉沉。
教主的脾性?憶起鐘離妄的手段,像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她總算從迷障中清醒,急促跳著的心臟慢慢平緩,只是一雙鳳眸仍舊通紅,布滿了血絲。
見她冷靜下來,黃泉松開了桎梏她的手,目視前方,嗓音不咸不淡,“教主已經發現你的行蹤了,沒有得到命令,你如何會在這里暫且不提……打落紙鳶,先想好待會兒如何請罪吧。”
嬌顏瞬間蒼白了起來,身子微微顫抖著,這次是她魯莽了!眼睫輕輕眨了一下,眸中的清淚便流了下來,“師哥,被罰我也認了,我只求你,幫我,你幫幫我,你是明白我對教主的心思的啊!”
被袖口遮掩的拳頭輕輕顫了一下,黃泉不去看她那雙妖嬈湛湛的眼眸,只盯著她身后的某處,面無表情,冷硬道,“我不會欺瞞背叛教主!帶上面紗,教主不會希望楚姑娘見到你的!”說完,率先邁步走向鐘離妄的方向。
教主既然已經發現了他們,便再無隱藏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