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暖陽脈脈。
終年濃霧繚繞的雪山在溶溶光芒下退散了霧氣,山下綠野小道翠青如詩,漫山遍野滿是杏樹桃花,楚懷瑜一下子就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心念一動,她順路走上前去想要細細觀賞。一陣清風拂過,桃花墜漏,杏花飛舞,漫天的片片落紅粉白渾如霧,在風中似四處翩躚的美麗蝴蝶,紛紛揚揚打著旋兒,不肯飄落而下。
花樹之中,一條不知從何處蜿蜒而下的溪流潺潺悠悠,清淺的溪水幾乎被飄飄蕩蕩的杏花桃花染成了粉嫩的顏色。小溪對岸,玄衣勁瘦的俊美男子發間粉意點點,眉間朱砂妖艷,正微笑著沖她招手。
“玄遠?”楚懷瑜微楞,嗓音都有些顫抖,下一瞬狠狠地沖上去,將他抱了個滿懷,清苦的伽藍香氣充斥鼻腔,激得她的雙眼潮濕不已。
鐘離妄黑眸一怔,低頭吮去她眼瞼上的淚珠,一眨不眨的看著她,聲音沙啞,“傻丫頭,這么想我?”嘴角微微上揚,低低沉沉的輕笑,邪魅的眉眼映著碧葉粉花,妖冶瀲滟。
指尖一寸一寸描繪著他的五官,溫熱的觸感讓她心尖顫抖,楚懷瑜咬著嘴唇,霧蒙蒙的杏眸里迅速凝滿了熱淚,嗓音中已然帶了哭腔,“我想你,玄遠,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沉默不語,他只是伸出手,擦掉她的眼淚,握住她的柔若無骨的小手,放在唇邊輕吻,眼神忽然變得哀傷悲戚起來。
楚懷瑜將臉埋到結實溫暖的胸膛里,眼淚洶涌,讓這些日子以來的思念肆意流出,“不要離開,我不要再和你分開......”
鐘離妄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撫,不言不語,狠狠掐了他腰間上的軟肉一把,她惡聲惡氣道:“我寫給你的書信你收到了沒有?為什么沒有回信?快說,你有沒有想我?”
傾國傾城的俊美男子仍然是滿目深情的看著她,一片桃花自他眼前墜落,他眨了眨眼,凝出一汪血淚,薄唇輕啟,“魚兒!”
他終于開口,聲音卻好似飄在云端,飄渺不真實。
心臟劇烈地跳動,身體顫抖不能自已,仿佛有著什么奇異的感應一般,楚懷瑜開始不安起來,手心滲出細汗,纖細的手腳并用,八爪魚一樣牢牢抱住他,臉埋在他的脖頸里,哽咽著汲取他的溫度,“不要,玄遠,不要走......”
稀疏的暖陽投下細細碎碎的殘芒,透過大開的窗戶,如同金色的薄織灑進屋子里,流光搖曳,窗前遮掩的白紗輕渺飄蕩,屋子里趴在木幾上熟睡的少女肩骨瘦削,輕蹙娥眉,粉唇呢喃,晶瑩的淚珠從緊閉的雙眼中不停簌簌落下,打濕了壓在臉下的胳膊。
“玄遠......”驚惶著醒來,眸子里俱是慌亂,楚懷瑜眨了眨眼睛,只覺得眼角濕潤,她用手背胡亂摸了一把,迷蒙的視線終于清晰。
機械的轉動著腦袋,環視四周,才發現自己是在神影門,哪里有什么桃花杏樹?
方才的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
胳膊下壓著的紙張被風吹得嘩啦作響,楚懷瑜垂下眼睫,扯了扯嘴角,咧開一個難看的笑,梨渦里盛滿了苦澀,她揉了揉酸麻的胳膊,然后摸到桌子上的筆,繼續未寫完的書信。
“玄遠,今天天氣很好,四五只燕子銜著春泥,在屋檐下搭建著新巢,幾只喜鵲圍在其中,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我現在在洛陽,珺瑤姐姐就要嫁人了,她那雙使鞭子的手從未拿過針線,如今卻要親自去繡嫁衣,她那些師兄師弟們都已經下了賭注,賭她最多能堅持幾天,悄悄告訴你哦,我也壓了五兩銀子,噗哈哈,你說我會不會贏?府里到處都是歡聲笑語......風很暖,陽光很溫柔,花很漂亮很香,如此靜好時光,我一不小心就會睡著......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除了想念!”玉白的臉上分明還帶著笑,滾燙的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尖瘦的下巴墜落得四分五裂。
“魚兒,魚兒......”
“吱呀”一聲,房門被大力推開。
楚懷瑜猛地從坐榻上彈起來,背過身子極快地擦掉眼淚,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楚沉燁!”
穿著天青色直裾的耀眼少年走進來,身上沒有過多繁復的裝飾,繡著銀色龍紋的腰封勒出他勁瘦的腰身,干凈利落,銀冠束發,年輕飛揚的眉眼比陽光還要閃眼,金色的光芒像是陪襯,被他拋到后面,在他身上鍍上一層好似神祗的光暈。
“怎么了,我的好妹妹,我今天可沒惹你吧?”楚承燁一個鷂子翻身,突然出現在楚懷瑜面前,一張放大的俊臉直直地對著她,光華萬千的杏眼銳利明亮,讓正在深呼吸的她陡然一驚,下意識的捂住了雙眼,也就不曾看見少年轉瞬陰沉下來的臉色和蘊起風暴的眸子。
“魚兒,你哭了!”動作輕柔的拉下她的雙手,楚承燁收斂了危險的表情,彎下腰平視她,舒緩的聲音中帶著蠱惑的意味,“發生什么事了?”
可惜眼前的人毫不買賬,一掌推開他的俊臉,“你何時跟陸叔叔學了這些惑人心智的邪門歪道?就不告訴你,哼!”
“魚兒啊,哥哥這不是關心你嘛!”順著她的力道一屁股坐在窗臺上,俊容玉面的少年可憐巴巴的擠出兩滴眼淚,執起袖子一聲唱腔凄婉哀怨,“可憐我這一片慈兄之心哪啊啊啊......”
“噗嗤”,看他這副活寶的模樣,楚懷瑜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你笑了,乖,魚兒不生我的氣了啊,氣大傷身,你才剛好,若要再病倒了,娘親爹爹可是不會放過我的。”腆著臉勾著笑湊到她跟前,楚承燁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帶你回到洛陽是我不對,可你那樣不顧惜自己的身體,可有想過爹娘和我是何等的擔心!”
“不,不是,阿沉,我......”看著他嚴肅起來的神色,楚懷瑜愣了愣,一時間想不出回語。
“魚兒,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不論發生什么事情,在我們看來,你開心健康是最重要的。所以在做決定之前,慎重地考慮,三思再行可好?”
還沒來得及感動,光潔的額頭被重重彈了一下,楚承燁笑吟吟地看著她,擠眉弄眼,“話說這次帶你從西域離開可是師兄做的決定,我智謀武藝平平,自然是唯師兄之命是從嘍。”
死道友不死貧道,師兄保重!
“走了,傻丫頭,爹爹娘親到了!”
從思緒里抽出身來,楚懷瑜雙眼發亮,“在哪兒?”
“在太師父那里,哎,慢點,他們又不會插上翅膀飛走了......”毫無防備之下被滿心歡喜的自家妹子拉得一個趔趄,楚沉燁故作一驚一乍地調侃她。
余光瞥見桌子上的書信時,少年的眼中極快地劃過一絲不愉,趁著珺瑤姐這次大婚,是該讓魚兒多見一見那些青年才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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