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籌備即將到來的婚事,神影門上下皆不得閑,上至門主陸英,下到丫鬟小廝,這些天來幾乎是腳不沾地,忙得團團轉。每日里都是熱鬧轟轟的,也唯有陸人杰老爺子的院子還是一處僻靜之所,只是今日又有所不同,老爺子最疼愛的徒弟云溪攜夫君及忘憂谷的兩位尊者至此,泰闕堂里不時傳出一陣陣的歡聲笑語。
花無缺跟著陸珺瑤行過來,遠遠得就聽見了屋子里的笑鬧聲,到了院門口,突然拉住她駐足不前。
“怎么了?”心中急切想要見云姨,陸珺瑤正興沖沖地往里走,冷不防被握住了手,即便已經習慣了這般的親密之舉,還是微微羞紅了臉,她剛剛從練武場出來,身上穿的還是那件窄袖收口的利落勁裝,兩人疊在一起的雙手在陽光下分外明顯,讓她有些不甚自在地晃了晃,“你放手,都到了爺爺門口了,你這是做什么,當心被人瞧見。”
瞧見就瞧見,怕什么,他握一握自個媳婦兒的手怎么了?
要是往常見她這副羞澀模樣,花無缺必定要調笑一番,只是這會兒他難得聽話的松了手,正了正衣冠,摸著自己的鼻子,磕磕巴巴地問她,“瑤兒,你看我這一身如......如何?可有不妥之處?”
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逗得陸珺瑤撲哧笑出了聲,“你這么緊張做什么?云姨很好的,又溫柔又貌美,就像魚兒一樣。姨丈豪邁又闊氣,不知道多討兄長們的喜歡呢!”
溫柔?貌美?那個小丫頭?媳婦兒,你是眼瘸了么?
快速朝天翻了個白眼兒,花無缺撇撇嘴,就因為是那個鬼靈精的父母,他才緊張啊,是誰耳提面命了許久,讓他好好表現,不然有他好果子吃,才弄得他這么緊張的》更何況,自從下聘之后,每一次見到老爺子他就腿腳發軟好嗎?
“好啦,快進去吧!”不再搭理他糾結的心思,陸珺瑤沖他一揚下巴,扭身率先跑了進去。
“云姨!”像一只翩躚的蝴蝶撲到美貌婦人的懷抱里,陸珺瑤蹭啊蹭,鼻音濃重,“云姨,好久不見了。”
容貌清麗的婦人抿嘴一笑,點了點她的發旋,任她在懷里膩歪。
“你這丫頭都要嫁為人婦了,還是這般孩子氣,沒個正形!”清瘦矍鑠的老爺子佯怒地吹胡子瞪眼,一轉臉對著坐在椅子上的幾人笑如春風,只是那眼風掃過楚司衡時又立時寒冽如刀。
變化之快,令人咂舌。
“這孩子被我們慣壞了,幾位見諒!珺瑤,還不快起來見禮!”
“老爺子說得哪里話?小姑娘天真活潑,至情至性,能娶到她的小子可是有福了。”笑得一臉狐貍樣的商陸放下手中的茶盞,彈指一笑間氣定神閑地將話題扯到了花無缺身上,得到自家師兄一個贊賞的眼神。
果然,聽到這話后老爺子暗藏玄鋒的眼神鷹一樣掃向了剛剛踏進門檻的花無缺。
這毫不友善的眼神讓花無缺的身子一僵,隨即又若無其事地走了進來,先是叫了一聲爺爺,成功使得老爺子的眼神更加冰冷。
“花家無缺見過各位長輩,晚輩有禮了!”躬身行禮,面色坦然,世家公子的氣度展露無遺。
空氣凝滯了片刻。
“爺爺......”拉長了聲調的陸珺瑤一聲甜膩膩的輕喚,終于解救了“水深火熱”中的花無缺。
“哼,泰闕堂的椅子又沒長釘子,還不坐下,是等著老頭子我三催四請不成?”輕嗤一聲,陸人杰不再看他,扭過頭去和自己的寶貝徒弟和孫女說話去了。
老爺子真是越發的變化莫測了,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花無缺在楚司衡同情的目光下,坐在了沖他點頭致意的景行身旁。
好笑的給師父添了杯茶,云溪拍了拍陸君瑤的胳膊,看著花無缺藹然一笑,“這位便是無缺吧,我是珺瑤的師叔,你可隨她叫我一聲云姨。”
還沒坐穩的花無缺再次站起來躬身行禮,從善如流的叫了一聲云姨,楚司衡在云溪的示意下拿出一個檀木盒子,笑著遞到他的手中,“初次見面,這是我夫婦送你的見面禮。”
“多謝云姨,多謝姨丈。”
此稱呼一出,楚司衡點了點頭,嗯,是個有眼力見兒的,沖著這聲姨丈,一會兒他可以少摻和一點。
另一邊的陸人杰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相處,不屑的哼了一聲。
天下烏鴉一般黑!一個兩個的都把他的小棉襖搶走了!
商陸眸光一轉,在易蘭的眼神示意下,開始了對花無缺全方位的“深入”了解,出身來歷不必多言,其他諸如成長過程、個人感情、避諱嗜好、交游友人......各個問題問得溫和又夠直白,楚司衡在一旁幫腔,云溪間歇問一兩句,三個人圍成一團,將花無缺了解得透徹,連三歲尿床的事情也翻了出來,花間派二公子前所未有的狼狽,期間更是賭咒發誓,許下了“永不納妾,永不掌權掌錢”的諾言。
楚家兄妹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花無缺被他們“忘憂谷三巨頭”包圍的動彈不得,毫無招架之力,正對景行投以窘迫求援的眼神,景行抿了口茶,還以無能為力的目光,首位上老爺子吃著點心就著茶,興致勃勃地“看大戲”,而陸珺瑤則縮在云溪懷里,咬著拳頭,看起來忍笑忍得那是......相當辛苦。
“魚兒!”滿堂熱鬧中,一聲破音哭腔驚現,凄婉悲戚直催人淚下。
眾人眼前一花,楚司衡已經橫沖直撞地擠開楚承燁,抱著楚懷瑜抽抽搭搭地哭將起來,“爹的小魚兒,怎么清瘦成這般了,嗚嗚......一定受了很多苦,我的乖囡啊,你教爹想得好苦啊,嗚嗚......”
“哈......”哈哈哈,剛做好口型,還沒來得及笑出聲,楚懷瑜眼前一黑,鼻梁一痛,胸口一窒,被人抱了個滿懷,耳邊的魔音穿腦,她掙扎著朝天翻了個白眼,張開嘴巴,驀地崩潰大哭,“傷心欲絕”之下,她伸出雙手將自家老爹寬厚的背捶得“咚咚”作響,“爹爹啊,啊......”女兒的鼻梁骨怕不是要斷了吧?啊,啊啊啊?
眾人仿佛被定格了一般,齊齊看著堂前咿咿呀呀、唱腔運氣酣暢淋漓的父女倆。
“乖囡啊,嗚嗚嗚......”
“爹爹啊,啊啊啊......”
靠著椅背,陸人杰呵呵吃著點心,瞧著不斷捶著楚司衡的那雙小拳頭,心中直拍手叫好。
云溪啼笑皆非,卻悄悄紅了眼眶。
嘴角微勾,商陸淡定微笑,一副斯文敗類的偽君子樣,眸帶欣慰。
易蘭俏臉凝霜,對著唱作俱佳的兩人露出嫌棄的表情,而后撇過臉去,不再直視。
默默退后的花無缺大喜,悄悄拭去額上的冷汗,無奈地看了看托著腮,瞧得一臉興味的陸珺瑤,又控制不住偷偷笑了,這個傻媳婦呦!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扣在素胎青花的茶盞上僵了一瞬,景行低了頭去品不帶溫度的殘茶,狹長的眉眼清俊難用筆拓,湛然若神,眼睫微垂,便不動身色地掩去了眸中的思緒萬千。
倒在地上的楚承燁習以為常地翩然起身,沖自己的娘親朗朗一笑,卻似帶了無限委屈,收到眼神的云溪一聲清咳,在鬧哄哄的屋子里幾不可聞,然而抑揚頓挫的哭號卻戛然而止。
“娘親!”甫一脫離桎梏,楚懷瑜紅著個鼻子,離弦的箭一般沖向了已經從椅子里站起來的云溪。
只是沒等她靠近,邁步上前的云溪忽然覺得一陣暈眩,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楚司衡瞳孔猛地一縮,瞬間移到她的身側,輕輕擁住了她,目光緊緊鎖住有些蒼白的清麗容顏,“娘子!你怎么了?哪兒不舒服?”
云溪半靠在他懷里,定了定神,還沒說話,楚懷瑜緊繃著一張小臉兒從寬大的袖袍中掏出一個腕枕,楚承燁以手作桌舉起,配合得默契十足,看得她失笑,左手扶上太陽穴揉了揉,輕輕柔柔地安撫陸老爺子,“我沒事,就是覺得頭有點暈,應是這幾天沒睡好的緣故。”思女心切,越是靠近洛陽,她的心反而越發急切,日夜兼程趕過來,身子卻是有些吃不消了。
聽她一說,老爺子反應過來。
一時高興,倒是忘了讓她們先行去休息了,快了十余天到洛陽,只怕是一路上快馬加鞭才趕來的,這是惦記閨女呢!
楚懷瑜探出三指診脈,片刻后,面上一怔,呆呆地看了看云溪,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滿是不可置信,夾雜著隱約的喜悅,“爹爹,你,你......你來!”
劍眉微皺,楚司衡按耐不住的探出了手指,按在皓腕上,事關云溪,他總是分外上心的。
怎,怎么了這是?陸老爺子身子前傾,不錯眼地盯著,魚兒診出什么來了?難道云溪有什么不好?
不,不會的!
屋子里寂靜無聲,眾人都眼巴巴的看著,楚司衡診完脈之后一臉呆滯,愣愣地又診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老爺子忍無可忍的怒吼一聲,才回過神來,面現狂喜之色,“娘,娘子!我,你,你有了!”
眾人一時間都愣了,楚懷瑜笑得眉眼彎彎,纖柔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撫上云溪的肚子,“阿沉,我們要有弟弟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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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司衡露出傻白甜的笑容:啦啦啦,啦啦啦,我寶刀未老,貌美如花~~
商陸用看二傻子的目光瞧了半天熱鬧,惹來“二傻子”突如其來的嘲笑:沒有耕壞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師弟你莫不是不中用了,所以師妹才這么久都沒懷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