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青爐里安神香輕微的“滋滋”聲,悅耳催眠,裊裊的白色煙霧氤氳在空氣里,熏人欲睡。
沐浴過后的云溪懶懶地半靠在美人榻上,右手撐頜,眉目低垂,好似睡了過去,滿頭得半潮青絲被楚司衡握在手心里,用干凈柔軟的棉帕輕輕擦拭著。
“司衡,你是不是瞞了我什么?”輕靈溫雅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靜謐。
結縭十幾年,楚司衡了解她勝過自己,自然明白她此刻問的是什么,愉悅的心情忽然滯重起來,妻子總是這般敏感。兩人成親后他從不未她面前隱瞞過什么,只是這次事關女兒......
“溪兒,你怎么會這般懷疑我,為夫我的心好痛啊,嘶嘶嘶,好痛好痛,要夫人的香吻才能稍微緩解!”嘿嘿怪笑一聲,年過不惑仍然倜儻風流的男子湊近泛著幽幽香氣的脖頸間,深吸一口氣,輕吻了上去。
“楚司衡,你是要我親自去問魚兒嗎?”灼灼的熱氣熏得雪膚羞紅,側頭避過即將落在唇上的親吻,云溪緊蹙了煙眉,對上他的眼眸,質問出聲,“紅腫的雙眼,更加消瘦的臉龐,魚兒這些日子經歷了什么,你說是不說?這兩年關于她的消息你從來只報喜不報憂,我便也信以為真了!可我是她的母親啊,知女莫若母,她藏在眉間的愁緒,我,我比你們任何人都瞧得清楚......”
“哎呦,我的好夫人,你,你別哭啊,小心肚子里的孩子。”裹住圓潤的雙肩,楚司衡緩緩拍撫著妻子的脊背,溫聲哄她:“你別急,聽我說,女兒的事情我沒有告訴你,就是怕你擔心憂慮,更何況你現在懷了身孕,若是知道了難免多想,等我將這些事情解決了再告訴你,好不好?”
“不好!”聲音冷淡疏離,云溪木了臉,“我知道,你若是不想讓我知道有的是辦法,只是我也告訴你,珺瑤大婚過后,我要留在這里陪師父,你自行回忘憂谷去好了。”
被她的冷言冷語凍得身子一抖,楚司衡幾乎要流下淚來,讓他獨守空房,這怎么行?沒出息地嘴巴一扁,他哭喪著臉乞求:“溪兒?別這樣對我嘛!”
云溪轉過臉不為所動,抿著紅唇,眉頭擰得死緊,威脅著哼了一聲,“魚兒是我的女兒,我愛她不比你少,她的事情為什么要瞞著我,你憑什么替我做主?”
哎,黑漆漆的狹長眼眸中幾番明滅暗涌,半晌后,他嘆了口氣,妥協于帶著哭腔的細語中,是他太過小心了,他只擔心若是云溪知道魚兒心悅于幾乎讓陸老爺子喪命的鐘離妄后,會傷心難過,卻忘了他的妻子外柔內剛,看似羸弱實則堅強......何況她說得對,云溪雖然內斂不善表達,對一雙兒女的關心愛護卻是更甚于他,在魚兒的事情上,是他武斷了。
“罷了,云溪,是我錯了,你轉過來我就說給你聽。”
聽到他溫柔的聲音,云溪眼睫一顫,拉著他躺到了榻上,自然而然如往日一樣靠著他的胸口。
花蕊里彌漫的煙霧漸漸散盡,空氣都變得靜涼,楚司衡為云溪蓋上一層薄被,將自己所知道的盡數說予她聽,聽到緊要處,她下意識地將右手放在丈夫的腰上。
前段時間羅剎教暗殺各派弟子的流言引起了軒然大波,她在谷中雖然不過問江湖事,但是這種程度的流言不可避免地傳到了她耳朵里,那時候,她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家的女兒會同西域魔教教主有這么深的牽扯。
日前江湖中突然又出現了新的流言,流言內容為:那些殺人的魔教妖人實為羅剎教的判教之徒,乃是被中原武林中的某些有心人利用,用來挑起紛爭的引子。
默默思索了一番,云溪仰起臉,面色凝重看著楚司衡,“前些日子武林各派弟子被殺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他羅剎教所為?”到底是捕風捉影的猜忌,還是勝于雄辯的事實,她想,沒有人會比忘憂谷的消息更加準確。
“呵......后來的流言是行兒的景樓宣揚出來的,你說呢?”
“行兒自是不會出錯的,肯定不是鐘離妄所為了......”默了默,她突然又問道,“他的行事手段如何?”這樣的人物,師父為他所傷后都不曾說過他半點不是,丈夫的字里行間更是隱隱透出對他的贊賞。
楚司衡想了想,直言道,“狠辣決斷,西域當中被他并入的部眾首領多半被舉家覆滅,老幼不留。”他本就亦正亦邪,鐘離妄這樣收服西域的手段在他看來,倒是極為果敢妥切的。
“什么?”
勁腰上的軟肉突然被纖細的手指死命掐住,素白的手背上青筋暴現,清晰可見。
“魚兒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不同意!”渾身劇烈的顫抖,云溪雙手拽住楚司衡的衣襟,淚盈于睫,“不能讓他們在一起,司衡,中原武林各門各派素來皆視魔教為仇敵,水火不容,鐘離妄又是這樣殘暴,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會有多艱難,多危險,魚兒她不能,不能.......”
“別激動,不會的,他們不會在一起,別這樣溪兒,你如今可是雙身子,別嚇我!”
嚇白了一張臉,長手長腳地避開了小腹,裹纏住她的身子,楚司衡低頭在她的額上不停地落下細吻,低低安慰,“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了,你不知道,鐘離家的武功名為幽冥神功,練到極致會無情無愛,現在他為了救一個人已經放棄咱們魚兒去閉關了,別怕,我兒不會成為他的教主夫人的。”
“真的不會嗎?”澄若秋水的杏眸淚眼盈盈,布滿血絲,“可是他們經歷了那么多,已經定情,魚兒又是個死心眼兒的性子......他倒是干脆利落,咱們的女兒怎么辦?不行,我要去找女兒,她肯定躲在廚房的角落里偷偷哭著呢!”
說著就要掀起薄被下榻,被楚司衡輕柔而堅定地按了回去。
“別去,鐘離妄的事,魚兒此時怕是還不知道呢!”那個傻丫頭為了心上人不懼生死,吃了那么多苦,若是現在知道他選擇放棄自己,能不能承受呢?
天邊晚霞微紅,院子里飄紅無數,落英橫斜窗外,花底有荏弱的身影蒼白了面頰,端著木質的托盤盈盈而立。
“不知道?不知道得好,現在不能讓她知道!”
云溪驚痛的聲音讓呆滯已久的楚懷瑜忘了自己尚在龜息之中,一陣風拂過,吹響了托盤中的湯蠱,僵冷的素手好似無力托舉,玉腕折轉,瓷白眼看就要墜地,劍痕未愈的大掌急急抄起放入托盤,下一瞬景行的另一只手攀上她的肩膀,微帶笑意的聲音讓窗里窗外的人聽了個徹底。
“腳沒事兒吧?怎么這般不小心?要不是我陪你過來,姑姑的這碗補湯怕是要摔個粉碎了。”
耳畔聽得動靜,楚司衡和云溪對視一眼后,下意識地移近窗前。
“是崴到腳了,還能走嗎?”蹲下身子在楚懷瑜的腳踝上貌似細細摸索了一番,景行起身輕輕拭去她無意識流出的眼淚,在她茫然無措的目光中,一手接過她手中的托盤,一手環上她的腰,仿佛笑了笑,“疼嗎?這么大的人了還哭鼻子,姑姑腹中的孩子要笑話你這個當姐姐的了,走吧,我扶你進去。”
茫茫然跟著他走到門前,潮濕如江南煙雨般的水眸怔怔地看向景行,又很快別轉,抬手擦凈眼淚,楚懷瑜長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眉開眼笑地推開了門,一瘸一拐的走了進去,“我才不怕呢,等他出生了我還要告訴他,開心了就笑,疼了就哭,這也是一種幸福......娘親,你說是不是?”
高高懸起的心神暗松,云溪善意體貼地點了點頭,一把抱住湊過來的嬌人兒,“看來我的女兒這兩年倒是長進了,也越發的通透。”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女兒,是吧,爹爹?”朝著站在一旁的楚司衡擠眉弄眼,楚懷瑜笑嘻嘻地蹭了蹭云溪的肩膀,抬起的眼眸里是純然的歡喜,“娘親,你剛剛說什么不能讓她知道?不能讓誰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了?”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懸著的心稍微放松,看來魚兒和阿行剛至,并沒有聽到什么。
“左右不過是一些瑣碎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對了,你的腳如何了,讓你爹爹瞧瞧。”到底是有一些不放心,云溪不動聲色地試探道,是真的那么巧嗎?
“不要嘛,人家都已經長成大姑娘了,才不要爹爹呢!我要娘親幫我看。”嘟了嘟嘴,小姑娘撒起嬌來得心應手,毫無負擔。
“姑姑,魚兒為你燉的補湯要趁熱喝,再放下去該涼了。”將手中的湯蠱遞給楚司衡,景行拉起楚懷瑜,端著謫仙臉,點了點她的鼻尖,“我都能看出來你的腳無大礙,擦點藥油,保證明天一大早你又能活蹦亂跳了。偏你要來折騰姑姑,也不體恤她此時正懷著身子。”
說完一張俊臉仍是高潔無雙,只耳朵卻是染上了薄紅。
“好了好了,阿行你去幫魚兒擦藥油,舟車勞頓,我和你娘親要歇一會兒。”
云溪贊同地點點頭,和楚司衡看著景行半拖半抱著楚懷瑜走出屋子。
“哎哎哎,爹爹娘親,這么長時間不見,你們都不想女兒的嗎?有了新的小寶貝兒,我果然是要失寵了嗎......”古靈精怪的嬌呼聲清晰入耳,同時浮起一個念頭,夫妻倆默默對視間,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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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心的祝福,祝大家新年快樂,平安健康,事事順心!
(人?????)???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