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葬制度，只有了解過的人，才會知道這其中的殘忍。</br> 看到孝陵衛有關的殉葬方式，朱英眼眶逐漸濕潤。</br> 卷宗里簡單的幾句話的介紹，但卻給朱英一個悲涼的場景。</br> 一千二百名孝陵衛，自己動手挖了一個深坑。</br> 然后穿戴整齊，平平靜靜的列隊，就這么一排排的站在深坑里。</br> 上面的人孝陵衛袍澤，咬著牙，含著淚。</br> 揮土向深坑里，曾經并肩作戰的兄弟撒去。</br> 下面被殉葬的孝陵衛們，害怕者有之，恐懼者有之，哭泣者有之。</br> 但是，不管有著怎樣恐慌的情緒，他們依然站在原地，沒有絲毫動作。</br> 任由泥土從天而降，從腳底，到腰身，直至完全覆蓋頭顱。</br> 便是這般，一千二百員猛士，活埋殉葬。</br> “這些事情，跟他們有什么關系，天象移位，地龍翻滾，哪里是他們能夠阻擋的。”</br> 朱英眼了漸漸的紅了起來，聲音哽咽，喃喃自語。</br> 這些人，都是因為他而死的。</br> 足足一千二百孝陵衛，每一個孝陵衛都是老卒，悍卒，為大明開國，立下不可抹除的功勛。</br> 最后的結局，卻是因他而死。</br> 對他們妻兒父母，或許有著優待，但是這般死去，完全沒有任何意義。</br> 天象移位，地龍翻滾。</br> 朱英清楚，這大概就是因為自己的到來導致的。</br> 甚至跟朱雄英都沒有關系。</br> 所以說，這一千二百人，完全就是因自己而含冤而死。</br> “殉葬這種古老遺留的糟粕，為什么還要恢復，必須要全面禁止！”</br> 朱英咬牙說道。</br> 歷史上，本來開始逐漸消失的宮人殉葬，最后就是在朱元璋的手里恢復的。</br> 這一種起源于奴隸社會最慘無人道的喪葬制度，之所以被朱元璋恢復，其實還是受到了蒙元的影響。</br> 宋代開始，契丹、女真、蒙古等邊疆民族，先后入主中原，他們均有人殉的傳統，促使中原人殉再度興起。</br> 蒙元不僅僅是宮人殉葬，甚至還鼓勵民間殉葬。</br> 朱元璋終歸是在蒙元的統治下長大，習俗方面，也是受到了影響。</br> 這才導致殉葬制度的復蘇。</br> 朱英收拾心情，繼續翻看卷宗。</br> 再往下看，就沒什么東西了，都是一些跟祭祀有關的記載。</br> “必須要想一個法子，說服老爺子，取消殉葬的傳統。”</br> 朱英放下卷宗，從心中開始思考，從哪個方面入手。</br> 這種思想上的轉變，最為棘手。</br> ......</br> 大明皇宮。</br> 朱元璋從龍椅上起身，轉頭看了眼遺詔，揉了揉有些發漲的腦袋，然后從奉天殿后面離開。</br> 在太監的‘退朝’聲，百官的萬歲聲中，早朝便算是結束了。</br> “蔣瓛，咱大孫要的卷宗，給他送去了吧。”</br> 下了早朝，朱元璋就對蔣瓛問道，顯然大孫的事情，讓他更加關心。</br> “回稟陛下，已經送過去半個時辰了。”蔣瓛躬身說道。</br> “劉和，備車，咱今天答應了大孫，要跟他一起去火藥司看看。”朱元璋直接吩咐道。</br> 奏章的時候，只能是押后處理。</br> “臣遵旨。”</br> 換完便服后，朱元璋坐上馬車，直接往朱英的院子里過去。</br> .......</br> “四弟，還是你孝順呀，給父皇把咱們大侄子都找回來了。”</br> 奉天殿外，諸多文武百官依次離開。</br> 晉王朱棡走到燕王朱棣的面前，面帶嘲諷之色說道。</br> 虞王陵墓的傳言剛剛出來，晉王朱棡就想到了秦淮河畔茶樓的東家，朱英。</br> 隨著流言越發肆無忌憚，尤其是還在宮里傳播，甚至于太監宮女都沒有忌諱的時候。</br> 晉王朱棡就知道，這大概便是父皇的手筆。</br> 稍稍思索，就明白這跟朱英脫不開干系。</br> 父皇時常出宮，留意一下茶樓，查一下朱英住的院子，還有那些錦衣衛的身影，大概的事情，就基本上想通了。</br> 讓晉王朱棡最為意外的是，朱英竟還是四弟燕王朱棣帶到京師里來的。</br> 他頓時就笑了。</br> 燕王朱棣這心思，昭然若揭啊。</br> 兩兄弟本來就有矛盾，于是在今日下了早朝后，朱棡就忍不住主動上前嘲諷起來。</br> 朱棣聞言，面無異色，反而問道：“三哥這話是什么意思，咱們大侄子回來了，不是一件好事嗎。”</br> “難不成三哥對大侄子有意見？我當初見到大侄子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這才帶到京師來，讓父皇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br> “如今看來，還真是咱們大侄子。”</br> 聽到四弟朱棣的話，朱棡冷笑道：“我能有什么意見，大侄子回來了，我歡喜你得不得了呢，我想父皇也很是歡喜的。”</br> “大侄子從小就是父皇的心肝寶貝，照我看吶，有些東西你就不要瞎想了，這都是命呀。”</br> 朱棡說完，也不等朱棣的回答，直接轉身離開。</br> 對于自己這個弟弟，他當然明白其對帝位的渴望。</br> 若是早些出生，排在他和二哥朱樉的前面，說不準父皇還真會把皇位傳給他。</br> 畢竟眾多兄弟中，也就四弟朱棣和父皇長得最為相似，甚至性格上都有相似。</br> 不過在朱棡看來，這是朱棣效仿父皇，猶如東施效顰，邯鄲學步，極為可笑。</br> 他和二哥都還在呢。</br> 雖然二哥朱樉被關了緊閉，現在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br> 他自己也因為某些事情，得了一個殘暴的名聲。</br> 在朱棡看來，這殘暴的名聲，說不準還有燕王朱棣暗中煽動。</br> 雖然沒有證據，但看一個人不爽的時候，就感覺什么事情都是他做的。</br> 父皇要想立四弟朱棣為帝，只有一個辦法。</br> 那就是把他和二哥，廢除王爵，才有可能。</br> 所以四弟朱棣渴望皇位，在朱棡看來，就是想置自己于絕地，天然對立面。</br> 朱棣站在原地，看著三哥朱棡離開，眼神開始變得陰沉起來。</br> 銳利眸子里閃爍著擇人而噬的精光。</br> 本來燕王朱棣也是個暴躁脾氣，被三哥朱棡這般狠狠打臉，心里頭的怒火都快要壓抑不住了。</br> 但他還是只能忍著。</br> 要是因為這幾句話直接爆發，傳到父皇的耳朵里，那下場可能就很涼涼了。</br> 朱棣心中清楚，哪怕是父皇猜測到了自己的想法，又有什么關系。</br>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己把大侄子送來，好吃好喝的供著，還給茶樓，大院。</br> 單單就這些，只要自己不動手，誰也沒辦法指責。</br> 父皇也沒有任何理由責罰自己，甚至于當朱英的身份被公開，甚至入宮的時候。</br> 自己還要受到來至于父皇的獎賞。</br> 哪怕是朱英成為太孫又如何。</br> 大明以孝治國，自己將他尋回，他還是要感謝自己。</br> 這就是陽謀，朱棣的陽謀。</br> 但凡聰慧些的人，都能看出朱棣的心思。</br> 可大明以孝治天下，只要不動手，沒有人可以以此來攻擊自己。</br> 父皇不能，朱英亦是不能。</br> 就算攪動風云，散播謠言，沒有足夠的證據，也只能看著。</br> 這一波操作，朱棣顯然已經立于大氣層上，穩坐釣魚臺。</br> .......</br> 院子里，朱英得到通知，老爺子已然在門外馬車等候。</br> 于是連忙過去。</br> “爺爺，早點吃過了沒。”</br> 朱英提著食盒，上車后就對老爺子問道。</br> 朱元璋看著這一幕，心中暖洋洋的。</br> 他本身就是個敏感的性子，大孫的這些細節，讓他感受到了孝心，極為欣慰。</br> “咱這般早趕來，哪還來得及吃早點，快些拿來，咱正好肚子餓了。”</br> 朱元璋說完，直接動手接過朱英的食盒，打開拿出一個肉餡包子，往嘴里塞去。</br> 他當然已經吃過早點了。其實每天上早朝前，朱元璋在謹身殿早課的時候，就吃過早點了。</br> 之前每次到朱英茶樓的時候，他也是吃過了早點。</br> 只是大孫準備的早點跟宮里御廚準備的早點，那能相提并論嘛，味道不說，感覺就完全不同了。</br> “如何，咱讓人給你送來的奏章，都看完了吧。”朱元璋一口氣將早點吃完，然后笑著對大孫問道。</br> 聽到這話，朱英頓時無奈道；“爺爺，你看的這些奏章，都是有那么長的廢話嘛，還是說特意給我挑選出來的。”</br> “哈哈哈。”</br> 聽到這話，朱元璋頓時就大笑起來。</br> “這些個大臣，一個個堆砌辭藻，舞文弄墨，明明幾百字就能將清楚的事，硬是給咱弄個上萬字。”</br> “大孫如何，是不是感覺有些頭昏目眩。八十二本奏章，看完了一半沒有。”</br> 聽到老爺子的調笑，朱英笑道：“全看完了。”</br> 朱元璋聞言一愣，道：“不可能，這么多奏章，你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看完。”</br> 看奏章這種事情，朱元璋給諸多皇子皇孫，都是學習過的。</br> 從來沒有哪個皇子皇孫，在短短的一兩個時辰，就能看完二十本。</br> 更別說八十二本了。</br> 這是朱元璋給大孫三天的量。</br> “爺爺，這些奏章的內容，真是猶如老太太的裹腳布一般，又臭又長。”</br> “但是孫兒發現，這些本奏章有個共同點，他們都喜歡將事情的關鍵，放在奏章的最后面。”</br> “于是孫兒直接就從奏章最后開始看，待看到廢話的時候，就無須多看了。”</br> 聽到朱英的解釋，朱元璋眼眸中閃過驚喜。</br> 他沒想到大孫這么快就能發現批閱奏章的小技巧。</br> 朱元璋自從廢除掉宰相制度后，每天處理的奏章將近有兩百本左右，其中早朝，午朝，晚朝。</br> 更是要處理數百件國事。</br> 大明開國初期的時候，朱元璋還不會這個技巧。</br> 他還記得，那還是洪武八年的時候，戶部尚書茹太素上奏。</br> 朱元璋對其很是了解，知道這位尚書最是喜歡長篇大論，只是奏疏已經送來，又不好退回。</br> 朱元璋懶得看他的奏章，就叫中書郎王敏念給他聽，然而讀到一萬六千五百字，還沒聽出個所以然來。</br> 講述的事情，唯有后面五百字。</br> 朱元璋頓時大怒，呵斥道：“虛詞失實、巧文亂真。”</br> 然后直接賞了二十廷仗。</br> 這還是第一次，因為有大臣上奏字數太多而被懲罰。</br> 不過從此以后，諸多大臣上奏的內容里，相對來說要精簡了很多。</br>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朱元璋就領悟了，看奏章先從后面看的小技巧。</br> 朱元璋看向大孫。</br> 就這么個方法，他用了八年時間才領悟，而大孫只用了一個時辰？</br> 如此看來，大孫當真是個當皇帝的好料子。</br> 以后奏章應當再多送些過來，八十二本，這完全不夠大孫看的呀。</br> 讓大孫多多分擔，咱日后也能清閑多了。</br> 想到這里，朱元璋的眼底里閃過一絲狡黠。</br> 而后想了想又問道：“只是看看還是不夠，奏章的內容，你可都看進去了，這個法子是你提出來的，可有什么想法。”</br> 朱英沉吟一下，略帶謙虛的說道：“孫兒卻是有些天馬行空了，這個法子目前看來效果甚佳，但是其中的隱患太多，卻是當初孫兒沒有想到的。”</br> 朱元璋沒想到大孫還真有自己的見解，追問道：“有什么隱患，跟咱說說。”</br> 朱英點點頭，便開始述說以工代賑中間復雜。</br> 其中工程造價因地制宜的核算，官吏鄉紳可能會插手的地方，包括對流民的保護，糧食的定奪的標準。</br> 隨著朱英的不斷講述，朱元璋開始浮現出深思之色。</br> 大孫所提到的這些問題，都是六部尚書，甚至是群臣所沒有看到的。</br> 在商議的時候，對于貪污的可能有猜測，但卻沒有大孫這般仔細。</br> 待朱英說完，朱元璋回過神來再看向朱英的時候。</br> 目光中難掩震撼。</br> 在朱元璋的心目中，大孫其實一直都是一個精明商人的形象。</br> 對于商人，其實朱元璋心中是有厭惡的，尤其是糧商。</br> 投機倒把，囤貨居奇這樣的行為，以至于讓他的父母餓死，這是朱元璋心中永遠的痛。</br> 但是他沒想到大孫在內政方面，竟是有如此駭人的天賦。</br> 不，這已經不單單是天賦兩字能夠說明了。</br> 朱元璋突然想到，當初大孫跟自己說過，有安南開國的想法。</br> 此刻他才意識到，大孫為這番安排，暗中準備了多少心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