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從春和殿出來后，直接出宮而去。</br> 他現在早就不在皇宮里住了，襲封曹國公爵位后，在京師就有了自己的大宅子。</br> 然而出了皇宮之后，李景隆并沒有直接回家，也沒有去他現在就職的左軍都督府。</br> 而是直奔燕王府。</br> 就像是朱允炆仰慕他一般，他也仰慕自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朱棣。</br> 剛才和朱允炆的談話，他怎么可能聽不出其中的意思。</br> 朱允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讓他站隊支持。</br> 李景隆當然不會直接回絕，只是給朱允炆一種好像自己已經答應的錯覺。</br> 朱允炆不知道的是，早就在幾天前，姚廣孝代表朱棣，就已經找李景隆深談過了。</br> 談話的內容不得而知，但就從現在的行動來看，其中意味已經相當明顯了。</br> 就在李景隆抵達燕王府的時候。</br> 晉王府中。</br> 晉王朱棡把長子朱濟熺叫來，問道：“最近跟你大哥，可有聯系？”</br> 朱濟熺有些懵，問道；“父皇，你是說哪個大哥呢。”</br> “混賬東西，這大明，能夠當你大哥的，還能是誰。”朱棡呵斥說道。</br> 朱濟熺遭到訓斥，連忙回憶，而后說道：“父王，你是說秦淮河畔茶樓那個東家，朱英嗎。”</br> “目無尊長，你大哥名諱，也是你有資格喊的？”朱棡氣極，要不是隔得遠，他都想一腳踹在朱濟熺身上了。</br> “可是，大哥的身份，已經確定了嗎。皇爺爺都還沒接入宮中呢。”朱濟熺被父王眼睛一瞪，下意識的后退一步。</br> 父王爆脾氣，打人那可不會開玩笑的。</br> 今年才十三歲的弟弟朱濟燁，因為太過于頑皮，今年年初的時候，被父王一鞭子打在身上，皮開肉綻，足足在床上躺了半月。</br> “孝陵的時候出來，你大哥的身份，在你皇爺爺那里，就已經得到證實了。之所以還沒進宮，只是因為你大哥勢單力薄了些。”</br> “不過你大哥倒是好樣的，對我這個三叔，可是相當不錯。”</br> 朱棡解釋了一番后，最后笑著說道。</br> 朱濟熺眼睛一亮，問道：“難不成父王擔任平倭西路主帥，就是大哥幫忙的嗎。”</br> 朱棡有些得意，說道：“這是當然，不然你父王我，藩地在山西，沒有父皇特許，怎么可能去沿海那邊平倭。”</br> “想來這其實就是你大哥的安排，這是給我機會，讓我可以在你四叔面前，一雪前恥。”</br> 說完后，朱棡又囑咐道：“你爹我過幾日就要出征了，你小子別想著回藩地，在京師里好好待著，尤其是多多去你大哥那邊，親近親近。”</br> “這大明天下，不出意外的話，就是你大哥掌管了。”</br> 朱濟熺聞言，頓時明白父王的意思，連忙說道：“父王放心，孩兒必定唯大哥馬首是瞻。”</br> 朱棡滿意的點點頭，臉上帶著些許的潮紅，而后說道：“你這個做弟弟的，第一次去你大哥家里，也得帶些好東西去。”</br> “正好你大哥幫了我大忙，到時候你從府里，挑選十匹上好的戰馬，送與你大哥去。”</br> 朱濟熺連忙回道：“孩兒明白。”</br> 朱棡口中所說的戰馬，可不是普通良馬能比的，尤其是被朱棡從山西帶到京師來的，哪怕不是千里挑一，也是百里挑一，極為難得。</br> 朱棡之所以選擇送馬，也是看到在朱英麾下的一些人員，在京師無馬可用的情況。</br> .....</br> 大明皇宮，春和殿。</br> “先生，有了表哥的支持，想來我等的力量，又要多上不少。”</br> 李景隆走后，朱允炆笑著對黃子澄說道。</br> “曹國公和殿下自小一起長大，這等濃厚的兄弟之情，曹國公自然是會選擇站在殿下這邊。”</br> 黃子澄說完后，又道：“只是單憑曹國公，恐怕還是不夠。就臣看來，長孫殿下目前還未被陛下公布，而在群臣的眼中，殿下依然還是太孫。”</br> “便是如此，臣覺得殿下當主動出擊，爭取群臣對殿下的支持。”</br> 朱允炆聽完，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問道：“那么我該如何獲得群臣的支持呢。”</br> 黃子澄胸有成竹的說道：“這個殿下不必擔心，臣已經聯系了劉三吾，方孝孺兩位儒學大家。”</br> “殿下莫要小看此二人，方孝孺雖然沒有官職在身，但在儒家名聲頗響。劉三吾更不用多說，和臣一同在翰林院，隱約間更是文人領袖。”</br> “殿下若是能夠得到這二人的支持，在朝堂之上，其他群臣也定然會支持殿下。”</br> “殿下被冊封太孫的事情，也是陛下當真眾多大臣的面，親口說出，哪怕是想改，也會顧忌一些影響，這里便是殿下的機會。”</br> 聽到黃子澄的講述，朱允炆頓時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br> 只是有些猶豫的問道：“便是眾多大臣支持我，皇爺爺若是執意不選我，又該當如何。”</br> 黃子澄無奈的解釋道：“殿下，關于陛下的選擇，不是文武大臣誰能左右得了的，便是陛下執意如此，我等也只能安心接受，沒有辦法可想。”</br> “而現在來說，唯一的辦法，就是盡量得到更多大臣的支持，這樣殿下在陛下的面前，才能有機會可言。”</br> 黃子澄只是一個文人，就現在的大明局勢，陛下至高無上，一手遮天。</br> 無論是錯的，還是對的，這朝堂上的大臣，又有什么敢爭執的。</br> 更別說現在的朝堂，根本就沒有黨派這個概念，在錦衣衛的監視下，陛下的威嚴下。</br> 結黨營私？</br> 呵呵，有多少殺多少，殺光了換一批就是。</br> 能夠從大明建國初，直到現在洪武二十五年，還能站在朝堂上的，那就是其他大臣崇拜的對象。</br> “可是，我跟方孝孺，劉三吾并不熟悉，他們會支持我嗎。”朱允炆有些不自信的問道。</br> 黃子澄明白朱允炆的意思，這個支持，并不是說現在的支持。</br> 而是將來在皇位面臨選擇的時候，還會不會支持發言。</br> 黃子澄說道：“殿下或許不知道，當初陛下詢問群臣的時候，本意是想選擇燕王殿下，唯有劉三吾站出來，力挺殿下，陛下心中權衡之后，這才選擇殿下。”</br> “果真如此。”朱允炆有些欣喜的問道。</br> “臣如何敢欺瞞殿下，確實如此。”黃子澄斬釘截鐵的說道。</br> 聽到這話，朱允炆頓時就放心下來，隨手說道：“希直先生似乎現在并不在京師。”</br> 黃子澄說道：“殿下不知，現在他已經到達京師了，就住秦淮河畔那邊呢。”</br> “殿下莫急，待臣明日去尋劉三吾，方孝孺，然后安排時日讓他們拜見殿下。只是皇宮重地，到時候可能要請殿下移步出宮才行。”</br> 朱允炆點點頭，說道：“那就一切拜托先生了。”</br> “請殿下放心。”</br> 黃子澄面色堅毅的回道。</br> 只是現在這一刻，他的心中五味雜陳。</br> 劉三吾之所以堅定的支持朱允炆，那是因為世嫡之子，子歿孫承，適統禮也。</br> 然而朱雄英若是身份證實，才是真正的皇嫡長孫，到時候劉三吾等人，還會支持朱允炆嗎。</br> 這個黃子澄說不清楚，他是殿下心腹，肯定會支持殿下。</br> 若他不是，他也不好說。</br> 這話他當然不能說出來，太過于消磨殿下意志，到時候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br> .....</br> 天界寺，某荒廢的藏經閣。</br> 姚廣孝坐在院子里看書。</br> 別的不說，這里也算是風景秀麗，氣息溫和。加上暖暖的陽光，最是讓人舒適。</br> 現在的大明快七月了，天氣不算冷，但對于姚廣孝這樣的老人來說，在太陽下的熱度，是剛剛好。</br> 院子后面的藏經閣，兩名錦衣衛還在不斷收拾。</br> 畢竟是天界寺的藏經閣，哪怕是荒廢的，也有七八間屋子，前后兩進院落。</br> 不是一天就能全部收拾完的。</br> 兩名錦衣衛看似有監禁姚廣孝的嫌疑，但若是真缺了這兩名錦衣衛，姚廣孝一個人也難以生活。</br> 畢竟挑水，劈柴，生火做飯，打掃房屋這樣的瑣事看起來簡單，但也不是姚廣孝一個五十七歲的老人能夠搞定的。</br> 單單挑水幾里地，就讓姚廣孝難搞了。</br> 而坐在院子里的姚廣孝，似乎真的就這么安定了下來。</br> 然而真是如此嗎？</br> 姚廣孝早年曾游覽嵩山寺，相士袁珙對他道：你是個奇特的僧人!眼眶是三角形，如同病虎一般，天性必然，嗜好殺戮，是劉秉忠一樣的人！</br> 劉秉忠被稱為蒙元帝國的設計師，他不僅輔佐忽必烈繼位，而且確立了蒙元的國號以及體制，修建了蒙元大都和上都，制定了官員朝見皇帝的禮儀和官服等要求。</br> 所以當時姚廣孝大喜。</br> “好個袁珙，貧僧尋覓心中主公，原本以為是燕王殿下，沒成想竟是長孫殿下，左右都是你說得準。”</br> 院子里看書的姚廣孝，心思根本就沒在書上，而是開始思索自己的人生規劃。</br> 或許會有人想，為什么姚廣孝沒有選擇朱允炆。</br> 其實姚廣孝最初的想法，就是輔佐太子朱標，畢竟那個時候，太子朱標地位穩固無比，根本無人可以抗衡。</br> 可惜并未得到朱元璋的賞識，況且朱標身邊文臣武將云集，他一個無名和尚，連和太子朱標單獨說話的機會都沒有。</br> 所以到了天界寺，觀察諸多藩王后，這才選擇了燕王朱棣。</br> 或許還有疑問，為什么姚廣孝沒有投靠朱允炆。</br> 這當然是時間關系。</br> 首先，姚廣孝洪武十五年跟隨燕王的時候，洪武十年生的朱允炆才五歲。</br> 誰會去效忠一個五歲的娃娃。</br> 而現在太子朱標薨逝，姚廣孝已經跟隨燕王朱棣十年了。</br> 這個時候就算是投靠朱允炆，朱允炆他敢要嘛？</br> 這個選擇，從來就沒在姚廣孝的考慮中，或者說想都沒想過，即使他不要臉，朱允炆也不是他心中的明主。</br> 朱允炆本身接受儒家教育長大，對于道佛不說排斥，也不會很親近。投靠過去也不見得會收留姚廣孝這個和尚。</br> 姚廣孝的能力，在治理內政上，也是很不錯的。</br> 曾經朱棣靖難成功后，姚廣孝便是負責遷都事宜，一手規劃后世紫禁城的布局。</br> 而后在解縉編書失敗后又擔任了《永樂大典》和《明太祖實錄》的最高編撰官。</br> 尤其是《永樂大典》，這是他在中國文化歷史上的最大貢獻。</br> 晚年，在明初期佛教漸成頹勢之際，又擔起護教之責，整理了反排佛的《道余錄》，為佛教史上一件大事。</br> 畢竟姚廣孝去世的時候，已經是永樂十六年，他還干了十六年的文臣。</br> 朱棣征伐蒙古，姚廣孝都留在南京，輔佐太子朱高熾監國，又奉命教導當時的太孫朱瞻基。</br> 有姚廣孝在京師，京師就亂不起來。</br>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朱高熾之子朱瞻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幾乎就是相當于姚廣孝的徒弟了。</br> 姚廣孝去世的時候，朱瞻基也已經二十歲長大成人了。事實證明，朱瞻基所表現出來的才能，也沒讓姚廣孝失望。</br> 畢竟陰陽家不是兵家。</br> 陰陽二字，便是代表陰的能來，陽的自然也能來。</br> 主要還是作為一手推動整個靖難之役的幕后黑手，更改大明皇室傳承，締造史上第一也是唯一一位藩王造反成功的案例。</br> 這個功績太過于夸張，成就傳奇。</br> 所以才會對他有如此的印象，很容易被局限在陰陽家合縱連橫這塊上。</br> 而忽略了他本身的才學。</br> “貧僧觀長孫殿下，長期游走大明邊疆，麾下各族林立，自身文武雙全，定有征伐之心。”</br> “大明立國二十五載，國力日漸穩定。陛下突然調集大軍平倭，更是出動水師，其中當時受到長孫殿下的影響。”</br> 姚廣孝，當然還是那個想證明自己的姚廣孝。</br> 當他開始分析朱英的時候，他就發現，朱英此人不簡單。看似溫文爾雅，有儒家風范，實則對儒家典籍一概不知，反而擅長兵家謀略。</br> 想到這里，姚廣孝對錦衣衛喊道：“小哥，貧僧想要看些海外書籍，寺內第一藏經閣便有，有勞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