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如期而至。</br> 正陽大道自正陽門到正陽廣場,張燈結彩,紅布鋪地,禁衛戒嚴。</br> 道路兩邊,是密密麻麻的大明百姓。</br> 他們對著道路的盡頭,翹首以盼。</br> “來了,太孫妃來了!”</br> 隨著一陣陣驚呼聲響起,馬上就聽到有聲樂傳來。</br> 只見正陽大道遠方,前面是鼓樂隊伍,另有數十緹騎護衛隨行,在那正中央的,便是十六力士,抬轎而行。</br> 十六抬大轎,便是帝王專屬了。</br> 其實像目前朱英,葉月清這種情況,在古今歷史上是很少發生。</br> 作為太孫的朱英,現在享受的是皇帝才有的待遇,當然這個待遇也是朱元璋特批的。</br> 其他朝代,太子是另有一套禮儀制度的安排。</br> 有些朝代,甚至皇帝和太子之間更有間隙發生,自然不可能有如此宏大場面。</br> 而當上皇帝后,也沒了娶親這個流程。</br> 直接就到了冊立皇后的流程了。</br> 更別提百姓觀禮。</br> 正陽廣場上,百官恭立兩側,在正上首,大明升旗臺下。</br> 朱元璋端坐于龍椅之上,朱英站立在旁。</br> “大孫,此刻心情如何。”</br> 朱元璋看著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前方的大孫,笑問道。</br> 朱英聞言,轉頭笑道;“爺爺莫要取笑孫兒,這是孫兒第一次大婚,怎的也說不上心里頭是個怎樣的感覺。”</br> 朱元璋笑了笑,看向正陽大道盡頭,那緩慢走來的送親人員。</br> 眼神恍惚,似乎看到了曾經自己結婚的場景。</br> 那個時候,他是郭子興的親兵九夫長,打仗時身先士卒,獲得的戰利品全部都上交郭子興。</br> 得了賞賜,又說功勞是大家的,就把賞賜分給大家。</br> 郭子興很欣賞朱元璋,想到至交好友馬公的托付,便就將馬氏,嫁給了朱元璋。</br> 那個時候的朱元璋,還是叫朱重八。</br> 而軍中的軍士,對于他的稱呼,也是改為了朱公子。</br> 而朱元璋婚后,也改了正式的名字。</br> 朱國瑞。</br> 便是最早認識朱英的時候,說的名字。</br> 想起曾經的自己,朱元璋嘴角微翹,眼角卻留下淚水。</br> 曾經大妹子在身邊的美好,已經再無法返回了。</br> 喧囂的鼓樂聲,讓朱元璋回過神來,意識到今天是大孫的大好日子,連忙擦去眼角的淚水。</br> 這一幕朱英并沒有發現。</br> 他的心神,都被前面越來越近的送親隊伍給吸引住了。</br> 前世今生,這都是他第一次的婚姻,還沒戀愛過,就已經到了娶妻的地步了。</br> 成家,</br> 多么遙遠的詞匯,現在已經擺在了眼前。</br> 嘴上沒說什么,心里頭卻已經有了不同的感覺。</br> 一種很奇妙的感覺。</br> 或許是受到了前世的影響,一股無形的責任,在肩頭落下。</br> 再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擔任一個父親的角色。</br> 心神紛飛之間,隊伍已經到了正陽廣場。</br> “還愣著作甚,趕緊去呀。”</br> 耳邊傳來老爺子的催促,朱英應了一聲,連忙過去。</br> 當朱英從大明升旗臺這邊走過去的時候,百官作揖,將士單膝跪地,百姓俯首。</br> 更有樂鼓響起。</br> 身后,是大明國旗,第一次緩緩升起。</br> 朱英走到轎前,牽披著紅蓋頭的葉月清,緩緩走到朱元璋跟前。</br> 聽著旁邊禮部官員宣讀昭文,朱英感受到葉月清手中的緊張。</br> 不似民間拜堂,作為大明長孫,太孫儲君,是由禮部官員祭告天地,拜祭先祖。</br> 許多儀式,與當時太孫冊立大典有些類似。</br> 對于百姓來說,自然是典雅莊重。</br> 一番儀式過去,便已經到了正午。</br> 剩下的,自然是到皇宮里面舉行。</br> ......</br> “今日是三月十八,太孫殿下大婚之日,我等奉命在外,無法慶祝,今日,便就徹底拿下反賊,平定陜西,作為太孫殿下賀禮,諸君可愿否!”</br> 大帳之中,藍玉起身,沉聲說道。</br> 今日是太孫殿下大婚,他卻只能在這里平反,無法祝賀,這讓藍玉的心中,非常之不爽。</br> 民家俗話,天大地大,娘舅最大。</br> 朱英的生母,可是藍玉的外甥女,姐姐的女兒。</br> 按照輩分說,藍玉就是朱英的舅老爺。</br> 大明如今宗族關系,未出五服,便就算作血脈親戚。</br> 然現在他卻沒法以親家娘舅老爺的身份,去給朱英祝賀。</br> 至于常家的常升,常森兩兄弟,哪有什么身份可言,如何比得上自己。</br> 聽到涼國公藍玉的話,曹震首先就站起來表態:</br> “這些陰溝里的老鼠,整日東躲西藏,這些日子來,根本不敢跟咱們大軍抗衡。”</br> “如今他們老巢的位置,也已經摸清楚了,大將軍允我三千將士,我自當為先鋒,殺他個七零八落,定叫這些反賊,乖乖俯首。”</br> 曹震這話,倒不算是吹牛。</br> 這些天圍困田九成等反賊,中間多次小規模的伏擊戰,都是以大明完勝。</br> 反賊們畢竟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而且造反的時間不長,也就打過兩場順風戰。</br> 這兩場戰役,可謂是一邊倒局面,對于士卒提升的效用不算大。</br> 即便是打略城的時候,也是有晉商安排內應,圍了兩天,就一舉奪得城門,拿下城池。</br> 而反觀藍玉這邊,都是積年老卒,且為京師衛所。</br> 在日常操練還有各方面上,戰力不必曾經遜色,也因為天子腳下,自然沒有什么人敢糊弄,暗中行貪污之舉。</br> 加上玄甲衛的出現,衛所將士的戰力,更是大大增加。</br> 山林之戰,并非是向平原一般人多就能得勝,一支精銳軍士的沖鋒,效果更佳。</br> 隨著曹震符合,更多將軍也紛紛請命。</br> 藍玉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br> 而此刻山寨之中,便是一片愁云慘淡的景象了。</br> 即便是高福興通過多次計策,把士氣提升起來,然而在硬實力這塊,相差太大。</br> 官軍精銳,根本不是這些剛剛起義的農戶,就能對抗的。</br> 十多人的小隊伍,一旦遭遇大明官軍,便就只有覆沒的下場。</br> 往往一名官軍,就能追著四五人砍殺。</br> 不管是在軍備上,還是個人搏殺能力,這部分的差距極大。</br> “高先生,現在咱們的山寨里,已經沒有任何氣勢可言了,昨日便已有數百逃兵。”</br> “再這般下去,要不了多久,山寨就得完了。”</br> “今日晨間,眾多頭領左右推脫,都無人敢去巡山。”</br> “現在該如何是好,高先生可有什么計策。”</br> 田九成拉著高福興,在大寨后方密談。</br> 案臺上的美食,根本無法勾起任何食欲。</br> 現在的田九成,已經可以說是六神無主了,原以為至少能撐個兩月,關鍵就是糧食問題。</br> 沒想到一個月不到,就已經是山窮水盡的末路。</br> 大明的官軍是真的狠,數十支小隊在山林子里穿梭,將巡山的人員,各種襲殺。</br> 現在只能是緊閉寨門,龜縮不出。</br> 這個時候的高福興,已經沒有了曾經的胸有成竹,反而臉上有幾分慌張。</br> “大王,恕我直言,現在官軍的多次勝利,已經將弟兄們的士氣,徹底擊潰,按照我的估計,也就近兩天內,官軍當會對山寨發起一次總共。”</br> “而這次總共,對于咱們山寨來說,就是生死攸關之際。”</br> “若是能將官軍打退,咱們山寨或許就能得上多日安寧,也許能拖到明廷放棄的時候。”</br> 聽著高福興的分析,田九成思索片刻后,不由問道:“先生說或許,難道打退了也不能保下山寨嗎。”</br> 高福興苦笑道:“這次統軍之人,乃是大明名將涼國公藍玉。”</br> “藍玉的脾性,在整個大明,可謂是人盡皆知,據說去年,直接就把吏部尚書詹徽給打了一頓,還把人家的府邸給圍住,不準上奏。”</br> “這般人物,最是暴虐,若是第一次兵敗,極有可能不計傷亡,強行大軍攻山。”</br> “這些官軍的實力,近段時日來大王也應該是看到了,和咱們先前所打的官軍,完全不在一個級別,個個悍勇無比。”</br> “隨便一個老卒到了咱們山寨,都是頭領級別,而在對方,只是一小卒。”</br> 田九成此刻突然意識到,即便是借助地利優勢,也根本無法阻擋明廷官軍。</br> 或許之前選擇圍困也沒有直接攻上,唯一的原因大概就是春耕。</br> 想到這里,田九成不由苦笑道:“若是咱們現在投降,還有活路可言嗎。”</br> 高福興搖頭道:“別人或許有,大王與我,自是死路一條。”</br> 聽到這么肯定的語氣,田九成也知道是個奢望了。</br> 可惜自己籌謀數載,一舉起兵,半年不到,就要破滅。</br> 左思右想間,田九成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辣。</br> “高先生,如今來看,即便是守住了第一次明廷沖鋒,咱們也只能落個兵敗人亡的下場。”</br> “老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如就此逃走,潛伏下來,再尋機會。”</br> 高福興苦澀的說道:“現在前后被圍,哪還有什么退路可言。”</br> “就是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br> 田九成深深的看了眼高福興,而后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之所以選擇在這建造山寨,自然有其緣由。”</br> “在山腰我之住所,有一條密道,可通向山后小路。”</br> “平時官軍游蕩,自然很那逃脫,但若大軍前來,便就有了機會可言。”</br> “讓他們在前方鏖戰,吸引官軍注意,咱們便就帶上數百親信,從后山退走。”</br> 高福興聽到這話,心中一動。</br> 他竟是不知道,田九成還有這等隱秘藏著,竟然連自己都不知曉。</br> 只是稍作深思,高福興道:“若是我等直接溜走,怕是在時辰上有些來不及。”</br>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大王已不在山寨,屆時士氣崩潰,明廷官軍輕而易舉突破寨門。”</br> “雖然我不知曉大王密道有多么隱秘,但是被發現端倪,我等在這群山之中,也能逃出生天。”</br> 聽著高福興的分析,田九成牙關緊咬道:“先生只管放心。”</br> “密道之事,所知者不過三兩人,到時候明廷大軍攻來,我命心腹王金剛奴前方率軍鎮守,必定可以給我們爭取到足夠的時機。”</br> 聽到這話,高福興的眼神閃動。</br> 王金剛奴,在整個山寨之中,算是最為能戰者。</br> 此前起兵造反之時,便就是悍勇無比。</br> 高福興不用多問就知道,田九成肯定沒有告訴王金剛奴密道之事,這個時候把他推出去,完全就是送死。</br> 只是遲疑片刻,高福興還是問道:“山寨不大,我等離開之事無法隱瞞太久。”</br> “大王還要率數百親信共同而去,更加容易暴露,到時候王頭領若是降了明廷,豈不是作無用功。”</br> 高福興實在無法理解,田九成怎么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著自己的金銀財寶。</br> 數百人對于山寨中三萬多人來說不算什么,可是這都是田九成的親信。</br> 一下子消失這么多人,誰都會差距到問題。</br> 田九成聽到這話,微微一頓后,遲疑片刻才解釋道:“先生放心,王統領必定會在前死戰到底,即便知曉了我等離去,亦是如此。”</br> 聽到這話,高福興算是明白了。</br> 王金剛奴對于田九成一直都是全力擁護,忠誠無比。</br> 自然在此前,田九成有恩于王金剛奴方能如此。</br> 田九成已經料定,就算是王金剛奴知曉了這個消息,也會選擇力戰而亡。</br> 高福興沒有多問。</br>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br> 只是可惜了王金剛奴這般忠義之士。</br> 就在高福興回去準備細軟的時候,山寨里傳來大呼:</br> “官軍攻山了!!!官軍攻山了!!!”</br> 高福興聽到這個呼聲,不由有些鄙夷。</br> 鄙夷山寨,亦是鄙夷自己。</br> 同時心里面也算是落下一塊石頭,沒有絲毫猶豫,拿著包裹避開人群,就往田九成住所而去。</br> 山下,</br> 曹震騎在馬上,身后數千將士,他抬頭看向山腰緊閉寨門,還有周邊哨塔。</br> 冷笑道:“真當區區寨門就能阻攔本將軍。”</br> 隨后大喝一聲:“弟兄們,抬上火炮,讓這些賊子們知曉我大明火器之威!”</br> 隨著曹震令下。</br> 將士讓出道路,十多門大將軍炮,被推上前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