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六年,八月。</br> 一直待在湖廣地區研究水稻的朱橚回京。</br> 雖然大明已經有了大半個地區作為糧倉,但是優質水稻的培育,在什么時候都不存在過時,這也是天下人賴以生存的基本。</br> 回京的朱橚,在第一時間就會召入宮中。</br> 對于這樣的農業人才,朱英自然是極其重視。</br> “此番五叔一去數載,侄兒甚是想念啊。”</br> 朱英笑著跟朱橚說道,讓他隨自己一同進入到書房里。</br> 宮女也是馬上端來熱茶。</br> “有勞太孫掛念,這次去到湖廣收獲甚大,根據太孫提供的水稻雜交之法,現在已經發展出了許多優質水稻,產量每年都在穩步上升,只是在蟲害這塊,暫且還沒找到合適的應對之法。”</br> “蝗蟲之災,尤為龐大,也只能是以人力捕殺,才能有所減緩。”</br> “若是能夠找到滅蟲之法,那必然水稻產量更為高漲,可惜的是,目前還沒有這方面的思路。”</br> “這蝗蟲,唯有蛤蟆與一些鳥類好捕食,因此在湖廣地區,我便讓眾多農戶多多飼養,也算是能夠減少一些蟲害了。”</br> 見到朱英,朱橚就忍不住開始講述起自己在湖廣的一些事情。</br> 現在的朱橚,雖然穿著綾羅綢緞,但面色黝黑,皮膚粗糙,哪里還有半點養尊處優的樣子。</br> 這是真正的自己下田,整日醉心于研究之中,深得朱英敬佩。</br> “蝗蟲之害,確實是難,想要徹底消滅,幾乎不太可能,能夠有所減緩,已然是極為不錯的。”</br> “我在京師,聽說五叔的水稻研究已經有所突破,試驗田產量,每年都在高漲,這真是大好的事情,對于大明,五叔有著大的功勞。”</br> “只是在這方面,我能力微薄,也只能靠五叔獨自探索了。”</br> 朱英以茶代酒,向朱橚敬道。</br> “當不得太孫如此。”朱橚連忙說道。</br> 這次他回京,主要還是因為朱英馬上就要即位的事情,而且現在研究已經到了一定的瓶頸,不是說守在那邊,就能有所收獲。</br> 朱英道:“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此番五叔難得回來,也可多去農學堂看看,現在已經有不少優秀學子,對于農業也算熟悉。”</br> 很早之前,朱英就開設了農學堂,然后由朱橚來負責。</br> 顯然朱橚只是個研究性的人才,在教學方面,就顯得呆板了許多,這讓朱英也很無奈。</br> 沒有辦法,那就只能讓朱橚掛著這名頭,相當于名譽校長的概念,然后再培養其他的老師和學生。</br> “這次回來,我準備潛心寫上一些心得,最好能夠寫成書。”</br> “在農學這塊的典籍太少了,以至于無可才考,所謂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現在我只能先栽樹了。”</br> 朱橚頗有些無奈的說道,農業發展至今,典籍少得可憐,很多懂得農學的,可能大字不識,全憑口口相傳。</br> 想要形成一套完整的綱領,這何其困難。</br> 朱英道:“最近在宮里,成立了一家科學院,是關于各類學說的,包括農學也在內,向天下發出招聘。”</br> “還有我準備打造一本典籍,把天下所有的知識,都概括進來,這樣后人查詢學習,就顯得方便許多,也能讓一些珍貴的知識,得以能夠保存下來。”</br> “目前這項工作,正交給教育部的劉三吾在主持,他正在召集天下有學之士,共同完成。”</br> 朱棣沒可能靖難了,但永樂大典,還是要編纂的。</br> 事實上這個工作朱英已經準備了很久,但是考慮到現在大明疆域正在不斷加大,也在融入其他文明的知識,因此現在對于人才的招募為主流。</br> 現在來說,基本上是可以開始了。</br> 這并非是叢書,而是類書,類書就是將各種書上一些片斷的材料進行分類、集中、匯編,包括天、地、人、物、事。</br> 匯集自古至今幾乎能夠搜集到的書,把這些圖書中有價值的片斷進行抄錄,包括自古以來的一些文學、藝術、歷史、地理、哲學、自然科學,還包括一些宗教,各方面豐富的資料都被囊括進去。</br> 換個話說,這就是百科全書。</br> 朱橚自然對這樣的事情非常感興趣,因為很多書中的一些片段,也會涉及到農學,這可比他自己查詢資料要方便多了。</br> ------</br> 南京城下。</br> 十多名錦衣衛騎馬踏入正陽大道。</br> 看到他們身上的錦服,周邊的人立即避讓開來。</br> 哪怕是現在,錦衣衛的名頭也是足夠的駭人,雖然錦衣衛很少處理關于百姓的案件,但這并非意味著他們對百姓沒有執法權。</br> 再兇惡的犯人在錦衣衛面前,都要變成老實人。</br> 殺人也就死自己一個,錦衣衛這邊一旦審訊起來,指不定就是滿門抄斬,滅九族的罪過。</br> 只是這些錦衣衛身上,還有各種傷勢,大氅之上血跡斑斑,甚至還有不少破洞。</br> 為首之人,正是宋忠。</br> 帶著十來名錦衣衛進入到南京城內,宋忠這才終于是松了口氣,隨即就從馬背上顛倒下去。</br> “鎮撫使大人!!!”</br> 旁邊的錦衣衛,立即傳來驚恐的聲音。</br> ----</br> 錦衣衛衙門。</br> 朱英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宋忠,等著太醫換了傷藥后才問道:“要多久才能蘇醒。”</br> 太醫恭敬回道:“回稟太孫殿下,宋鎮撫身上受到多處刀劍之傷,還有利箭貫穿胸膛,所幸是避開了臟器,因失血過多,這才導致昏迷不醒。”</br> “等著修養上一兩日,應當就能醒來。”</br> 朱英點點頭,只要沒大礙就行。</br> 在一個多時辰前,朱英得到了關于宋忠的消息,說是直接昏倒在了正陽大道上。</br> 這讓朱英頓時心中生怒。</br> 大半年前,朱英派宋忠去探查各地錦衣衛貪贓枉法,插手兵權之事,原本在朱英看來,這不過是一些地方上的錦衣衛糜爛所致。</br> 但是宋忠都這樣了,顯然這背后的人,比自己想象的還要來得多。</br> 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然是形成了一個利益集團。</br> 宋忠為大明錦衣衛鎮撫使,從四品實官,更兼自己貼身護衛。</br> 這樣的身份,可以說在整個大明都是橫著走的,哪怕平常宋忠在朱英面前唯唯諾諾,但能夠到朱英身邊侍衛的人,對其他人來說就是天大的人物。</br> 而這樣的身份,卻在查案的時候,遭遇了暗殺,襲擊,一直延伸到了南京城外。</br> 這讓朱英如何不怒。</br> “這是怎么回事,說說吧。”</br> 朱英離開房間后,對跟隨宋忠一起歸來的十多名錦衣衛問道。</br> 其中一人站了出來,恭敬磕首道:“回稟太孫殿下,宋鎮撫的事情,我等也不知,只是突然接到宋鎮撫的密令,這才趕去巢湖一帶支援。”</br> “而后我等遭遇了上百名黑衣人的追殺,他們訓練有素,當是軍伍之人,數十名兄弟,最后只剩下我等護著宋鎮撫逃脫而出。”</br> “離開巢湖之后,后方追兵不斷,我等不敢停留,一路向京師而來,直至于正陽大道。”</br> 朱英微微點頭,沒有過多詢問,這些錦衣衛是不可能對他有所隱瞞的。</br> 現在的關鍵還是在宋忠身上。</br> 他不急,宋忠總是要醒來的,而所有的事情,都必然真相大白。</br> 屆時,該殺的殺。</br> ----</br> 山西某地,一處宅院之中。</br> “你是瘋了嗎,陳大虎,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br> “那是錦衣衛鎮撫使,是當今太孫殿下身邊的貼身侍衛,比起他來,我等如同螻蟻。”</br> “你竟敢,派遣數百人去對他進行追殺!!!”</br> “此事一旦敗露,莫說九族,便是十族,都要被斬盡殺絕!”</br> “陳大虎,你是想讓我們所有人,都死在這里嗎。”</br> 一中年男子,壓制著聲音,歇斯底里的發出質問之聲。</br> 雖然他內心的憤怒很大,但也不敢把這事大聲的說出來,生怕是不小心傳了出去。</br> “我能有什么辦法,難道就應該讓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查出來嗎?”</br> “九族!十族!我要是死了,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真要是有這天,讓那些老頑固們給我陪葬,嘿,還真是不錯。”</br> “張百東,我告訴你,伱最好是祈禱,宋忠這家伙能夠死在我的手里,否則真讓他逃進南京城,那我們的事情就全完了。”</br> “反正要死,那還不如大家都去死,要是不這樣,你怎么能讓他們支持我們?”</br> 陳大虎面色兇橫道,說完之后,端起桌上的酒碗,一口喝盡,神色囂張。</br> 張百東聞言一驚:“南京城!你跟他們聯系了?你是真的想把所有人都害死嗎!”</br> 陳大虎無所謂道:“這又如何,大家都是義子,憑什么我們兄弟就得被罰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br> “當年跟著義父大人,誰還沒干過點腌臜事,不過是咱們運氣不好,碰上義父要跟太孫投誠,拿咱們頂了包。”</br> “他們倒好,拿錢最多的是他們,出了事卻要我們來扛,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br> “十年了,你自己想想,這十年我們是怎么過來的,原本的榮華富貴,盡皆煙消云散,我能甘心?你甘心嗎?”</br> “嘿,消息我已經傳過去了,他們要是不給咱們做掩護,讓那宋大人進了南京城,誰還不是個死字,便是這些茍延殘喘的晉商們,也得是陪著一起。”</br> 聽到這些話,原本滿面怒色的張百東,神色逐漸的平靜下來,眼中多年未曾閃爍的兇光也開始復現。</br> 他們,包括在各地,乃至于京師的一些人,都曾經有個相同的身份,那就是藍玉義子。</br> 當年藍玉號稱掌控大明軍隊半壁江山,這可不是吹噓的。</br> 朱元璋即便是想殺藍玉,那也是多方籌謀之后,而且一次也是斬盡殺絕。</br> 藍玉案中一萬多名中層軍官,幾乎都是因為藍玉而死。</br> 藍玉的勢力,可以簡單的劃分為三大部分。</br> 第一部分便是來自于姐夫常遇春的部將,這也是當年藍玉最大的資本,這些跟著常遇春一起打天下的老將士們,在大明立國之后,各個都是身居要位。</br> 與他們相比的,就是徐達的部將了。</br> 作為朱元璋橫掃天下的左膀右臂,幾乎大明軍隊中八成的將軍士兵,都跟徐達常遇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br> 第二部分,便是來源于藍玉本身的部將們。</br> 在捕魚兒海之戰后,藍玉的聲音達到巔峰,手下的部將們也因此封官進爵,掌控更多的兵權,形成龐大勢力,加上作為淮西勛貴集團的領頭羊。</br> 藍玉自然會動用權力,讓自己的人上位,可以說當時的五軍都督府,幾乎完全就是藍玉說了算。</br> 所以朱元璋要殺藍玉,必須是謀反罪,其他的都不行。</br> 第三部分,就是這些義子們。</br> 藍玉的義子,甚至還有比藍玉年紀大上幾歲的,他們都是軍中驍勇,武藝高強,并且本身家族也有一定的勢力。</br> 認藍玉為義父,也是為了有更好的晉升渠道,算是強強聯合。</br> 當年朱英提出,讓藍玉斷絕掉跟這些義子們的關系,這也使得原本意有著大好前程的一批人,幾乎是紛紛下臺,或被撤職,或被調離。</br> 除了極少部分,還能有別的依靠,繼續留在京師,大部分的義子們,就這么四散開來。</br> 其實本身藍玉對這些義子們也不存在什么感情,無非是利益聯合,現在散了,也就是散了。</br> 陳大虎,張百東,就是這些義子們中的一員。</br> 他們被調離京師,來到山西。</br> 隨著朱英對山西晉商們下手,原本山西的本土勢力急速下滑,兩人在機緣巧合之下,跟一些殘存的晉商聯合了起來。</br> 晉商在做生意這塊,確實有獨特的天賦,雖然他們最喜歡做暴利的生意。</br> 很顯然,暴利的生意,往往都伴隨著違法。</br> 在最近的一些年里,大明因為解除海禁,發展海貿,包括一些其他商業政策的關系,全國的財富都在迅速攀升。</br> 這也讓曾經的晉商開始死灰復燃,他們跟陳大虎,張百東,包括一些其他的藍玉義子們產生聯系,利用曾經的影響力,獲取錢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