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玉清山煙霧繚繞,沿山隨處可見的是開得正好的白杜鵑。
"明弟啊,今天帶你去個好地方。"宗澤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宗澤是重臣宗毅天的兒子,而帝明則是炎帝次子。
帝明由著宗澤拉著走,直到到了翠歡樓才皺了下眉頭,似有慍火在眼目間流轉。宗澤當然知道他在惱什么,帝明自小勤勉,平日基本都在練功,出玉清山的次數都不多,更何況來這煙花柳巷之地。
“你大清早把我喊來就是為了來這種地方?”帝明不悅。
“什么叫這種地方,這里有酒有樂,還有...豈不美哉~”看帝明一甩袖子轉身要走,宗澤趕緊正色起來,拉住他“哎,別急啊,今日來此地確有要事。”
“什么事?”帝明問。
“那件東西有著落了。”宗澤說。
翠歡樓是方圓千里最大的青樓,上有達官貴人在此尋歡作樂,下有煙塵女子窮苦百姓作差謀生。但翠歡樓又不止是青樓,翠歡樓的頂層是各種奇珍異寶的流通處,在這里交易寶貝只有兩條規定:不問來源,不售假貨,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限制。
"明弟,走著兒,咱也進去玩玩。"宗澤又恢復了浪蕩公子的語氣。帝明雖是無奈,也只是低頭笑笑。生于帝王之家,親兄弟之間爾虞我詐,這些年來他能交付真心的人也就只有宗澤了。
"爺,您來了,里面請,里面請。"店小二急急忙忙迎過來。
帝明和宗澤直接上了頂樓的奇珍流通處。前來交易的是一個頭戴圓頂帽,帽沿上繡著花體“上金鉑”的大胡子商人。
奇珍流通處的商人分為上中下三類,各類中又再分金鉑、銀鉑、銅鉑。“上金鉑”意味著最高等級的商人,他們手中掌握在最頂級的貨品。與“上金鉑”商人交易需要先跟底下的各級商人都有過交易記錄,每次交易后翠歡樓都會開憑條。顯然,這種地方最看重的就是一個規矩,沒人能有例外,宗澤為了見這個大胡子前面也是下了大量功夫的。
“東西尋到了?”宗澤問。
“銀子到了東西自然就到了。”大胡子回答。
“確定是真品?”宗澤邊問邊將手伸向大胡子懷里的盒子。
“不售假貨。”大胡子按住了他的手。
“交錢拿貨。”大胡子又說,語氣有些不悅。
帝明從大胡子的按住宗澤時出手速度和力度能感覺到此人內力不低。上金鉑商人果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給。”帝明將銀子遞給大胡子,“別誤會,我們是誠心交易的。”
帝明將盒子接過來打開,如傳聞一樣,僅有一支劍柄躺在里面。
“這寒冰劍世間僅此一把,乃上古遺留神器,據說此劍認主,只有武功至高卻不入魔之人才能成為他的主人。它進攻時可隨主人內力將周圍水汽凝結成堅冰,從劍柄瞬間生出利劍,劍長可隨主人意愿變幻。”大胡子不耐地解釋道,眼神里卻盡是傲慢。
“就一劍柄,我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騙子?”宗澤嘟囔道。
“不售假貨。”大胡子惡狠狠撇了宗澤一眼,像是責怪怎么現在連這么不懂規矩的人都能放進來跟他這“上金鉑”商人交易了。“交易已畢,告辭。”大胡子拿了錢,拂袖而去。
這寒冰劍的劍柄極其考究,上面陽刻精細的游龍乘云圖案,游龍張口處正對劍柄頂端,不難想象寒冰劍生成之時游龍吐劍是多么震撼的場景。
收好東西,宗澤和帝明選了個略清靜的地方坐了下來,點了幾份小菜和一壺燒酒。
"我說明弟啊,你不能整日在那玉清山呆著,想做一個合格的帝王,你得體察人間百態,與各種人打交道。"宗澤說道。
其實宗澤說得對,帝明此次出山,真切地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生活,他看到路邊為了一口饅頭對施惠者千恩萬謝的老者,看到年紀尚小就出來做苦工的孩童,也看到熱鬧非凡的翠歡樓角落里累得蹲下休息的跑堂。
帝明便輕聲嗯了聲回應宗澤。宗澤不由得喜上眉梢,喋喋不休。
正說著,翠歡樓的媽媽敲了敲桌子,提高嗓音"各位看官,今天大家有眼福了,我翠歡樓一年一度的秀舞大會就要開始了,今年還有位新人參加,保證您啊看個夠。"
曖昧迷幻的燈光打在大廳顯眼的看臺上,各種濃妝艷抹,著裝裸露的女子在看臺上做著撩人的姿態。
帝明頓時覺得索然無趣,于是低頭喝悶酒,“這也算我出來見識歷練的一部分?”帝明轉過頭去問宗澤。
“怎么不算,美人關,美人關。”宗澤正繞有興趣的看著臺上,頭都不轉一下。
在帝明終于準備拉宗澤離開時,樓里的燈光突然變成了冰藍色,他回眸,對上了一雙絕望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個清瘦的女子,尖尖的下巴小巧精致。襲一身素白的紗類長裙,她柔弱無助得起舞,膚如凝脂,細若削根蔥的十指不時掠過面前的古箏,凄涼的樂聲仿佛一柄利劍插入了每個人的心臟。
帝明就那樣望著她,沒有言語,他在想經歷了什么事的人才會有如此絕望的一雙眼睛,彈出如此絕望的一首曲子。
整個翠歡樓出奇得安靜,那女子已結束了彈奏,頹然地坐在舞臺中央,空氣中似乎仍有絲絲縷縷的樂聲浮動,所謂余音繞梁。
"多少錢,這小娘子我買了。"一個面容猥瑣,大腹便便的男人兀地喊到。此聲未落,四下叫嚷聲紛起。
"說吧,我也出錢。"
"是我的。"
"老子也出。"
翠歡樓的媽媽笑得肥肉亂顫,滿臉的褶子令人作嘔的堆積在一起。
"她可是臺柱子,再說是藝妓,這事怕是不好辦啊……"媽媽虛假推辭,帝明雖鮮少與這種人打交道,也知道這樣的說詞只不過是為了抬高競價罷了。
"少費話,一千兩。"
"一千五百兩。"
"……"
女子默然看著這喧鬧的場景,大大的眸子泛起一層厚厚的水霧。她無論如何也沒想過自己這修行千年的九尾狐仙會這般落魄。
"一萬兩一次。"
"一萬兩二次。"
那個猥瑣男人的眼神來回打量著臺上的姑娘,得意地笑了。突然,那姑娘像瘋了一樣用盡全身氣力沖向媽媽,還沒等碰到就被翠歡樓的打手狠狠地推到在地。
她伏在冰涼的地上,喃喃自語:"還我珠子,你們還我啊,你們不是說我只要表演完,你們就還我的嗎,求你們,求求你們了……”
媽媽厭惡地瞅了她一眼。拍打了拍打了衣服,清了清嗓子正要繼續,卻被一個溫和中不乏堅毅的男聲打斷了。
"十萬兩。"說這話的不是公子哥宗澤而是帝明。帝明在聽到女子并非自愿表演而是被強擄到此地的時候,拳頭下意識硬了,沒想到翠歡樓竟猖狂到這種地步。
翠歡樓之所以如此膽大妄為,是因為背后的靠山實在太大了,大到帝明沒辦法不計后果的把那姑娘硬性帶走。這背后之人,是他那同父異母的哥哥,炎帝長子,帝承。
再無人競價,也沒其他聲響,所有人都徹徹底底震驚了,竟有人為了個煙塵女子出如此手筆。
宗澤看向帝明,只見帝明眉頭微皺,難得不是平日里的淡定神色。宗澤這會兒愣是憋笑憋得臉紅氣短,方才帝明對他暗示競價他怎會不懂,不過是裝傻逼著帝明開口說話。帝明肯定看不得這種逼良為娼的事情發生,只是放不下身段搞競拍這種事情。
"成成,成交。"老媽子結結巴巴。
帝明快步走向地上的女子,看她腳腕因為跌倒已腫得厲害,便將其橫抱出了翠歡樓。宗澤本沉浸在才子美人的佳話中,呆呆地看他們遠去,后來一反應急得跳腳:"好你個小子,你救美人,你瀟灑走掉,讓老子付錢……"
帝明望著懷中人兒,輕聲問道:"你叫什么?"女子睫毛撲朔,淚痕未干,像是有些迷茫。的確她不明白了,害她的是人,而救她的,也是人。
許久,她對上眼前溫潤如玉的面龐,答道:"玉藻。"她沒有騙他,千年之前,她就叫玉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