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生產隊的活慢慢少了,加之答應了楚唯要請他吃飯,賀宵干脆就留在家里整理自留地。
  被李二虎損壞的菜地已經種上新的菜苗,那些老舊得不堪一擊的籬笆也都換成了新的。
  知道楚唯今天要過來,早晨起來的時候,賀宵還將家里的衛生打掃了一遍。
  他無力將破舊的房子重新修建,至少可以讓它看起來干凈整潔,不給人留下邋遢臟亂的印象。
  遠處小路上慢慢慢慢出現了一個身影,看身形是個大人,步伐卻一點不沉穩,走起路來跟小孩似的蹦蹦蹦跳,一點不怕人笑話。
  他家住得偏,平時從來不會有人靠近,來找他麻煩的李二虎從來都是成群結隊,單獨一個人,還做出這種姿態的,也就楚唯了。
  賀宵搖了搖頭,嘴角帶著點自己都沒發現的笑意。
  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閑,以免楚唯誤會自己在期待著他的到來,轉身拎了桶水進了自留地里。
  楚唯到的時候,賀宵正背對著他在給自留地的菜苗澆水,他站在籬笆外,熱情開口:“嘿,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聽到聲音,賀宵轉過來,只見楚唯臉上帶笑,那雙明媚的眸子被笑意暈染得格外明亮。
  也不知是不是陽光太大,賀宵覺得自己被照耀得有些睜不開眼,他收回目光,將剩下的水潑進了地里。
  “沒有。”
  攏共就這么大塊地,哪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他將楚唯邀請進了屋,順道去廚房給他倒了碗水:“屋里簡陋,你隨便坐。”
  城里人招待客人用的都是茶葉,但農村人沒那么講究,一碗山水足矣。
  “謝謝。”楚唯端起水輕輕抿了一口,眼睛忽地彎成了月牙。
  “好甜啊,你放了白糖嗎?”
  賀宵面無表情點點頭。
  這回是他主動邀請楚唯過來的,態度比以往都要好很多。
  楚唯咕隆咕隆將那碗水喝完,擦了擦嘴邊的水漬道:“我就知道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雖然大多時候賀宵都表現得兇巴巴的,但是楚唯覺得,相較于其他人他對自己已經很好很包容了。
  這話說得賀宵都不知道該怎么接。
  倒了碗糖水就叫對他好了,那好的標準也太低了。
  他上下打量了楚唯一眼,這人臉蛋長得明艷嫵媚,身體卻比同齡人要瘦小一些,身高就像村里那些吃不飽飯的孩子,跟自己站在一起時,要矮上很大一截。
  上次楚唯跟他提過家里的情況,賀宵知道他在城里的日子過得并沒有多好。
  恐怕一日三餐吃得還不如他這個鄉下漢子。
  也難怪他會這么饞肉。
  從小的經歷,讓賀宵不會對別人產生共情,這樣的世道,比楚唯可憐的人不知還有多少。
  難道自己就不可憐了嗎?
  那些無用的情感只會變成自己的軟肋,讓他成為被任意拿捏的軟柿子,被人踩在腳底爬不起來。
  打小他就明白一個道理,要想活下去,就得比別人心狠一百倍。
  賀宵強迫自己不要對楚唯產生什么不該有的同情,只是楚唯看著他的眼神過于感激信賴,這讓他實在無法對楚唯硬起心腸。
  “我去做飯,你……”
  楚唯自告奮勇:“我幫你打下手。”
  想到他平時那嬌滴滴的做派,就知道他不是個會做飯的人,只是他熱情高漲,賀宵也沒法拒絕。
  上回分的豬肉賀宵沒怎么吃,現在天氣漸漸熱了,不能長時間存放,他用鹽腌了兩塊放在缸里,剩下的則是掛在灶屋的梁上,每天接受著煙熏火燎,時間一長就烘成了臘肉,可以保存很久。
  賀宵盛了兩瓢清水把豬肉上的鹽粒搓洗得干干凈凈,用菜刀將豬肉一分為二,一半用來招待楚唯,一半則是讓他帶回去給那些知青。
  “我家里沒稱,你們要是怕吃虧,可以去其他地方稱一下重量。”
  這塊肉總共有四斤,對半切開,應該是不會差的。
  不過既然是交易就沒有讓人吃虧的道理。
  “要是缺斤少兩,可以來找我補上。”
  “你說有那肯定有。”楚唯對賀宵盲目相信,將知青湊的錢拿出來遞給他道:“這是豬肉錢,你數數。”
  賀宵手上滿是油膩,看都沒看一眼就道:“放我口袋里。”
  楚唯有些無從下手,賀宵這個要求絕對不算無理,唯一的問題就是他的短衫上并沒有縫袋子。
  上下掃了一眼,發現他褲子后面有個口袋,楚唯想也沒想就將錢疊好放了進去。
  裝好錢,還將張開的口袋拍扁,以免等會賀宵不注意弄丟了。
  一塊六,也不少了,弄掉了怪可惜的。
  剛做完這一切,就聽賀宵罵了句臟話,一抬頭就見這人兇巴巴地質問自己:“你干什么呢?”
  楚唯愣了愣:“幫你放錢啊。”
  見他一臉無辜地盯著自己,賀宵有氣沒地撒,英氣的臉上紅白相間,切肉的力道都大了幾分。
  也不知道這人是哪根神經搭錯了,一驚一乍的,自己也沒干什么啊。
  楚唯這樣想著,忽然后知后覺,放錢的時候好像不小心在賀宵屁股上拍了兩下,這人不會以為自己在故意占他便宜吧。
  那可真是太冤枉了,他對天發誓,剛才那個動作只是順手,他對賀宵的心思比水還純呢。
  在他心里賀宵可是年長他幾十歲的長輩,哪有人會對自己的長輩有那種想法,那也太不敬,太罪惡了。
  怕賀宵誤會,他慌張解釋道:“我剛才……”
  “閉嘴。”賀宵語氣帶有幾分惱怒,完全不想聽他的解釋。
  楚唯被他兇得一愣,心里也不免有點氣,明明是他讓把錢放兜里的,結果這會又對自己這么兇。
  先不說他沒那意思,就算他是故意的,大家都是男人,摸一下又不會掉一塊肉,賀宵反應這么大干什么。
  反正賀宵都覺得他是那種不正經的男人了,還不如坐實這個罪名。
  楚唯伸出那只罪惡之手,正打算玷污一下賀宵的清白時,賀宵突然舉著菜刀在他頭上晃了晃,咬牙威脅道:“你再摸試試?”
  楚唯當即就慫了。
  “開個玩笑,你別生氣,你要是覺得吃虧,大不了摸回來就是。”
  聽到這話賀宵視線在他屁股上掃了一眼:“別把我手硌到了。”
  楚唯愣了愣,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后,氣得臉都紅了。
  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他瘦是瘦了點,但也不至于硌手吧。
  從小到大,他聽過無數贊美之詞,別人或許會在背后議論他的性格脾氣,但從來不會有人質疑他的外貌身材。
  沒想到現在竟然會淪落到被賀宵這個土包子嫌棄,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了。
  賀宵扳回一局,心情莫名暢快,手上的動作都跟著利落起來。
  切了一會又覺得不對勁,要知道楚唯那張嘴可是閑不下來的,這會兒身后實在是太安靜了。
  忍不住回頭看看,就見那人紅著眼睛,撇著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賀宵:……
  又開始演上了是吧。
  他可太了解楚唯了,這人就是個會裝可憐的小騙子,只要對他心軟,那必然會輸得一敗涂地。
  賀宵繼續切肉不理他,沒一會后面就傳來了小聲啜泣的聲音。
  也不知道他一個男人咋這么能哭,就跟水做的似的,眼淚說來就來。
  這哪里是來給他打下手的,分明就是來收拾他的。
  他就不該回頭看。
  這個念頭剛出來,身體又不聽使喚轉了過去。
  楚唯纖細濃密的睫毛上掛著幾滴淚珠,輕輕一眨,那淚滴就跟斷線的珍珠似的滑落到臉龐,凝視著賀宵的眼神是那么的委屈和難過。
  看得賀宵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出來,不然他怎么會哭成這樣。
  賀宵心里舉起白旗,溫聲道:“我開玩笑的,你別哭了。”
  想伸手替他擦眼淚,又怕手上的油沾到他臉上,只得將身上的短衫撩起來,輕輕抹掉了他臉頰上的淚水。
  楚唯乖巧地任由他給自己擦淚,他就知道,賀宵肯定會吃這套。
  賀宵衣裳高高撩起,衣擺下的腹肌若隱若現,楚唯噘著嘴移開目光,過了兩秒,又不受控制將視線放了回去。
  賀宵腹肌線條十分流暢,既不夸張,又緊致得充滿力量感。一塊,兩塊……楚唯不動聲色數了數,這樣壁壘分明分布均勻的肌肉,賀宵肚子上一共有六塊。
  再看看自己……
  其實他也沒有很羨慕。
  楚唯抬起手戳了戳,小心眼道:“你的腹肌也很一般,太硌人了,你看手都給我戳紅了。”
  “是嗎?”賀宵放下衣裳,跟楚唯這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實在沒什么好計較的,“那可真是太對不起了。”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楚唯頭一次知道了吃癟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