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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令 終結(jié)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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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那個對自己冷眼相看,冷酷叱罵的男人不是廉親王,而是南國公。
    那個曾經(jīng)給自己釋放出善意的和藹慈祥如父親的‘老好人’,那個自己身中劇毒,也要為她呈請上書的‘老好人’,那個愿意為毒害了自己的唐門上折求情的‘老好人’。
    仿佛不過是……她的幻覺?
    又或者面前的廉親王才是她的幻覺呢?
    “您……知道了,對不住……義父,不,親王殿下。”
    楚瑜墨玉大眼里閃過一絲茫然,惆悵地看著面前的男人,隨后低低地苦笑,收回自己想要伸出去的手。
    “怎么,難不成你們還以為這種事情能瞞騙一輩子,還是你們覺得本王會被你們愚弄一輩子?”廉親王低低地、陰沉地扯了下唇角。
    琴笙抱緊了懷里的人兒,隨后微微瞇起眸子,看著廉親王莫測地道:“此事,很是有趣,連本王曜司都不曾查出來的事情,你是如何確定的?”
    廉親王冷笑一聲:“從蘇老夫人非要將你認(rèn)回蘇家時候,本王就開始懷疑了,蘇家嫡系滿門抄斬前,蘇家二房也只有蘇二和蘇三兩個男丁,而蘇二本身雖為武將,卻是個好男風(fēng)的,連他自己的子嗣都極其單薄,只得蘇二夫人有一子,連個女兒都沒有,蘇三卻是因為當(dāng)年生出來的時候,傷了根本,子嗣都是他暗中從家族里過繼而來!”
    所以,哪里可能有楚瑜這么個流落在外的女兒,偏生蘇家老夫人疼楚瑜疼得緊。
    他別人不了解,卻是了解蘇老夫人的為人,雖然心慈,卻從不是輕易施愛之人,蘇家二房當(dāng)年也曾覬覦過老夫人家主的位置,打著把二房的孩子過繼給蘇老夫人的主意。
    蘇老夫人子嗣艱難,不得不說沒有蘇家二房夫人的功勞。
    后來事情敗露,蘇家二夫人被南后賜死,從此大房與二房的嫌隙也種下了。
    當(dāng)年蘇家未曾出事前,蘇老夫人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過繼一個孩子,但也絕不曾同意過繼二房子嗣。
    這樣的背景下,蘇老夫人疼愛遠親里的蘇千城,他可以理解,卻怎么也不相信蘇老夫人對生于‘二房子嗣’的楚瑜的疼愛還要超過她的親外孫女兒——秋念靈。
    彼時,他就已經(jīng)懷疑了,直到后來,他與潘嬤嬤說話時,旁敲側(cè)擊之中,漸漸地有了猜忌。
    再聯(lián)想起當(dāng)年自己的王妃——蘇靈娘,從宸王那里逃出來,卻在蘇家養(yǎng)病了好幾個月,一開始甚至以靈娘心有芥蒂為名,不讓他來探望。
    他便越發(fā)地懷疑。
    他從來不是愚蠢之人,再至這一次楚瑜身陷云州險境,他去宮中探望被囚禁的蘇老夫人,卻無意聽見了蘇老夫人昏迷中的幾句關(guān)于楚瑜的呢喃。
    他所有的晦暗猜忌,竟都是真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心徹底涼了。
    “我哪里對不起你們,讓你們這樣一步步地踐踏?”廉親王別過臉去,不看楚瑜,語氣森寒凜冽,帶著深深的痛苦與恨意。
    楚瑜再次閉了眼,不再說話,只覺得心頭一股子窒息之感。
    早該知道有這么一天的,原身是蘇靈娘和外人生的孩子,那么對于深愛蘇靈娘,一生未曾再娶妻的廉親王就是此生最大的侮辱,不是么?
    她一直隱瞞著不曾告訴廉親王,甚至蘇老夫人守口如瓶這么多年,不也就是不想讓原本就脆弱的一切能繼續(xù)隱瞞下去么?
    只是她沒有想到揭開的這一天來得那么快,而一貫是老好人的義父的反應(yīng)會這么大,大到讓她覺得自己站在他面前,仿佛都侮辱了他曾經(jīng)給予的善意。
    而他的憤怒,竟到了寧愿與她這個‘恥辱’玉石俱焚的地步么?
    又或許,當(dāng)初對靈娘的愛有多深,此刻對她的恨就有多深……
    即使明明知道,一切不是原身的錯,更不是她這個來自異世的魂魄可以主宰的,但是……
    她依然,覺得傷心。
    那一份自己在陷入這個權(quán)貴圈子里后,第一次感受到的平等與善意,從此,再不存在了罷?
    畢竟,‘老好人’已經(jīng)連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了。
    楚瑜她忽然忍不住轉(zhuǎn)身抱住琴笙,雙手大力地抱住他的腰肢,把臉埋在他的懷里:“阿笙……。”
    琴笙抱著她,沒有說話,只是抬手輕輕地?fù)崦^她的脊背,帶著無言的安慰,目光卻輕慢地掃過廉親王。
    “你們這些沒有心的混賬,都該去死!”廉親王咬著牙,低低地笑,笑聲冰冷到猙獰。
    “御庭,我……!”南國公早已呆滯在當(dāng)場,此刻聞得廉親王所言,下意識地就要去抓住對方。
    廉親王卻忽然冷冷地道:“你碰到我的那一刻,埋藏在沙灘下的天雷彈就會全部引爆!”
    南國公的手僵在當(dāng)場,或者說他整個人都僵在了那里。
    他下意識地抬起眸子看向那偎依在琴笙懷里的人影,忽然覺得口中發(fā)苦,苦得不能自已,他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喝下的苦水夠多了,最痛苦的那一刻不外是自己只能站在法場下看著靈娘以最痛苦的方式踏上黃泉路。
    卻不曾想,此刻之苦澀,更甚當(dāng)年。
    而這一刻,他忽然間發(fā)現(xiàn)那個女孩的背影,竟和深愛的女人那么相似,墨玉大眼,永不屈服的堅韌性情。
    “只怕不光是這里埋下的天雷彈,連一開始的時候,我接到小魚會來這里與你們相聚,看望老夫人的消息,就是你刻意透露出來的罷?”南國公看著廉親王,忽然復(fù)雜地問。
    廉親王看著他,輕蔑地笑了起來:“是的,否則按照曜司和蘇家封鎖消息的能耐,你以為你能那么輕易地就尋到這里么?”
    南國公沉默了一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艱難地澀然一笑:“連你都發(fā)現(xiàn)了小魚像靈娘,所以才一開始就護著她罷?”
    他以為廉親王一直是個愚蠢的老好人,什么都不懂,但是對方明顯比他看得更透,對靈娘更上心么?
    還是……他的眼早已被仇恨蒙蔽了,連別人早已發(fā)現(xiàn)的事情,偏偏只有他一次次地錯過發(fā)現(xiàn)真相的機會。
    “如果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你以為我會讓她活到現(xiàn)在?”廉親王低低地笑了起來,原本秀逸的鳳眸里此刻盈滿了厭惡與毫不掩飾的恨意。
    “我只恨,你身邊的那條封家的狗,讓我看不到一出父女相殘的好戲!也好讓你們嘗嘗我知道真相時的絕望!”
    被欺騙,被背叛,深愛的人是他的心頭的銀霞,而這一刻,那一抹銀霞卻似銀色的利刃狠狠地插入了他的心臟,不斷地絞纏,煎熬得他日夜難安。
    “你們都當(dāng)我是傻子,這么多年,只有我被瞞在了鼓里!”廉親王輕輕地笑了起來,笑聲涼薄而滄桑,他抬手大力地捶了捶自己幾乎站不起來的腿。
    “所有的善,都像喂了狗,喂了你們這些畜生,你們怎么能這么好好地活著,毫無愧疚地活著,看著我在那里自顧自地對你們每一個人展現(xiàn)善意,連身子骨都廢了,是不是像個取悅你們的跳梁小丑!”
    他梭然抬起眸子一一掃過眾人,聲音梭然拔高到尖利,憤怒與羞辱匯聚成怨毒,幾乎溢出他泛著血絲的眼里。
    楚瑜下意識地想要說不是,卻在看著廉親王的表情后,最終還是硬生生地沉默了下去。
    她不合適說話,至少不合適在這個時候說話。
    她像一個讓那個老好人痛苦與煎熬的……罪證。
    “呵呵!”隨后,他卻忽然蒼白著臉,仰頭笑了起來:“可是現(xiàn)在也不晚,上天沒有給你們這些人報應(yīng),我來給!”
    “御庭!”南國公卻忽然喑啞地喚了一聲,隨后忽然在所有人眾目睽睽下,慢慢地單膝跪下。
    連楚瑜都愣了,有些怔然地看著南國公。
    廉親王卻忽然輕笑了起來:“你跪我啊,為什么,因為你和靈娘背叛了我,你還記得不記得,當(dāng)年我和靈娘成親時,你曾對我說過什么,南飛煙?”
    南國公閉了閉眼,面色青白地艱難道:“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弟,一輩子都是,只要你們幸福……。”
    “所以,這就是你的祝福?好兄弟?南飛煙,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廉親王捏緊了輪椅,低低地笑,聲音陰涼潮濕到讓人發(fā)毛。
    面對著廉親王森然的質(zhì)問,南國公卻忽然抬頭,同樣目光猩紅地看向廉親王:“我對不起你,可是靈娘沒有,她沒有對不住你!對不起你的是我,她是被逼的,是被逼的,你明白不明白!!”
    南國公的吼聲讓廉親王怔了一下,他捏緊了輪椅的扶手,陰郁地死死盯著他。
    南國公卻忽然像抽離了力氣一般,閉了閉眼,低低地、嘶啞地道:“你根本就不知道……當(dāng)年我們經(jīng)歷了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靈娘,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怪她,你卻不可以!”
    那一年,那一月,你我正年少,風(fēng)華正茂,你是帝后最疼愛的幼子,剔透如寶玉,單純善良,是所有人都寵愛的少年……
    明烈太女若是高高在上的驕陽,讓他們所有人仰望傾慕,她身邊那個喚作靈娘的少女,就是天邊的淺淺彎月,卻擁有同樣讓人側(cè)目的智慧,更可親溫柔,成為你我這些宮中少年的小姐姐。
    那一年東宮初雪,幼時我第一次進宮拜見姑母,即使連劍都扛不動,卻自恃將門少年,不愿與紈绔的小小皇族子弟們?yōu)槲椤?br/>     寂寥一人,卻在雪中小亭里遇見那梳著雙環(huán)髻,不到十歲的小小少女,見她似一個長輩一般貞靜地含笑指揮著宮人們,悉心照料著滿園亂跑的皇親子弟,從容自若,無不周到。
    便已經(jīng)是怔愣,她見我孤身立于雪中,含笑招手,溫柔大眼完成天上下弦月的模樣,那一刻我便知道從此心中藏了一雙眼,眼眸明麗,睫毛纖長,烏黑的瞳子里盛滿干凈溫暖的笑容。
    “而那時……也是你我的初見,你被她抱坐在膝頭,吃著水晶桂花餅子,桂花落得滿身都是。”南國公低低地笑。
    廉親王陰沉的神色里,閃過一絲茫然與復(fù)雜。
    “那是你我還有她三人的初見,大約,你是不記得了。”南國公輕聲道。
    可是,他記得。
    記得每一個瞬間,記得她明媚的笑顏,記得她教他們念四書,記得她教他們學(xué)兵法。
    記得那些年每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少年的笑鬧,追逐,女子坐在樹下一手握書,一手端著他們愛吃的點心。
    那一年,Chun日的迎Chun花開得正好,連冬日凌冽的寒風(fēng)在他們的眼中都是明媚的。
    他是驕傲的,苦讀兵法,勤習(xí)武藝,想著要像宸王一樣,十七歲便能建功立業(yè),闖出自己的天地與封號,甚至愿意投身宸王旗下,為其驅(qū)策。
    如此,便可以不依靠家中蔭庇和姑母的疼愛,也能向蘇家求娶他們明月一般名動朝野的大小姐,成為蘇夫人滿意的女婿。
    可是,他還沒有等到自己建功立業(yè),掙來封號將名那日,便迎來了那個女子的喜訊。
    他知道那個女子一貫疼愛坐在她膝上長大的水晶一般的尊貴少年,所以,他也接近那個少年,愿意與她一起疼愛那個最小的弟弟。
    可是,誰能想到,那一天,他會聽到——心上女子與他視若親弟的少年的婚訊。
    是的,婚訊。
    他們都已經(jīng)長大,不再是當(dāng)年的稚嫩孩童。
    “所以,你是從一開始就覬覦她了,想要從我這里奪走她,可笑的是,只有我不知道!呵呵……。”廉親王發(fā)出一種古怪的笑聲,笑聲里滿是譏諷與凄涼。
    “不是的!”南國公梭然拔高聲音,再次打斷他,隨后卻又慢慢地放緩了聲音:“我,從未想從你這里奪走她,因為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她與你原來早已從你出生那一刻,就定了親,在她心中,照顧著你,因為你是她認(rèn)定了的夫婿。”
    蘇家那位才名滿天下的嫡出大小姐,作為明烈太女身邊首席幕僚培養(yǎng)長大的女子,未來的帝國女相,又怎么會因為他這傾慕,而放棄自己的夫婿,轉(zhuǎn)投他人懷抱?
    “她知道我的心意,可是那又怎樣,你永遠都不明白,那種忽然明白,所戀慕的人,永遠不會回頭看你的感覺,是何等的無奈與黯然,甚至絕望。”南國公仿佛陷入了過去回憶,呢喃自語,聲音里帶著一種難以釋懷的惆悵與隱痛。
    “絕望么,我當(dāng)然明白,我坐在這里,難道就不是絕望了么?”廉親王低低地、譏誚地輕笑。
    南國公卻搖了搖頭:“御庭……你不懂的,我雖然傾慕著靈娘,可是我從未曾想過要從你這里搶走她,我也搶不走她。”
    那個女子,隨了她效忠的主君——明烈太女。
    明明就是宛如明月一般柔和睿慧的女子,卻性格堅韌到剛烈,認(rèn)定的信念與信仰,認(rèn)定的人和事,絕不會更改。
    “靈娘從一開始就認(rèn)定了你是她的夫婿,我怎么能搶得走……我只是……默默地守著她,雖然她終究不是我的,但只要她幸福就好。”南國公低啞地道。
    甚至為此,他同意了姑母的建議,娶了蘇家二房的女兒,盡力對那個羞澀多病的女子好,因為她是靈娘的堂妹。
    他不希望她心存憂慮,所以便做到最好。
    “我原本以為,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我一直以為我是武將,總有為這太平盛世馬革裹尸那日,若哪日魂歸,能見你和她白發(fā)蒼蒼的那一刻,兒孫滿堂,還能于樹蔭下稟茶一盞,在我墳前送我一盞清酒,便夠了……。”南國公捂住眼低低地笑,笑聲也變得有些冰冷到凄厲。
    “誰曾想,連這樣竟都是奢望!”
    烽煙起,朝堂上風(fēng)云猙獰,他敬仰著的男人,竟然是地獄之魔一樣的男人,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帶來了那些腥風(fēng)血雨將他們的太平盛世一瞬間打碎。
    所有人都陷入了風(fēng)雨飄搖里,無數(shù)人的夢與命都從此支離破碎,不復(fù)存在。
    被血與火燃燒殆盡仿佛從此成為所有人的宿命。
    烈陽與黑暗的斗爭,陷入了白熱化,朝堂之上,天下之大沒有人能逃脫。
    位于權(quán)力中心的烈陽身邊的那一輪美麗的明月首當(dāng)其沖,執(zhí)掌光明之旗,女中諸葛,萬事豈能不與主公籌謀。
    十?dāng)?shù)年如一日,腥風(fēng)血雨,刀光劍影,明槍暗箭,成了所有人。
    誰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每一個人都改變了模樣。
    而他也曾小心翼翼地暗中一直護著靈娘的安危,然而還是沒有擋住她被擄走。
    當(dāng)然,他也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她失蹤的那個人。
    底下人一通報,他便似沒了理智,奮不顧身地追蹤而去。
    “我以為是我追蹤的功夫了得,能將她救回來,我以為我抓住了她,卻哪里想到……一切不過是宸王的陷阱……連那個來通報我消息的人,都是宸王安排好的!”南國公自嘲地笑,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
    仿佛那里還有握住那女子柔荑的觸感。
    宸王早已擺下龍門陣,等著他自投羅網(wǎng)。
    “你不是鐘情她么,那就想法子讓她改旗易幟,效忠于本王,本王不但饒了她一命,還讓你們做對野鴛鴦,如何,本王可仁慈?”那眉目精致美艷到惡毒的男人慵懶地坐在他監(jiān)牢的王座上,居高臨下地對他們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她自然是拒絕的,他也自然是不同意的。
    于是,宸王‘寬厚’地給了他們五日考慮的時間。
    他和她被關(guān)在相鄰的牢房里,他們還暗自交換著信息,策劃著逃離。
    他們一直那樣謹(jǐn)慎小心,甚至不敢動宸王給的水與飯食,可那又如何。
    第二日空氣里的異香燃起,自己血脈涌動的那一瞬間,在她被剝光了衣衫,捆住手腳與封住嘴唇扔進他監(jiān)牢里的那一刻。
    他忽然絕望地明白了自己踏入了一個怎樣的陷阱。
    “好好地享受,這是本王給你的一點小甜頭,小飛煙,你不是很喜歡你的小姐姐嗎,為何要將自己看上的東西讓給一個比你更脆弱不堪的人,喜歡的就去搶,不是么?!”男人抬手挑起正在努力克制欲望痛苦到抽搐的他的下巴,笑得惡意滿滿和……蠱惑。
    “瞧,本王還是比較喜歡那個一直用仰慕的目光看著本王的小飛煙,跟著本王,你會有擁有一切。”
    ……
    那個集天下之大惡于一體的男人的的聲音宛如有魔力,穿透了他的耳膜。
    同那種惡毒的香氣一起,徹底地?fù)羲榱怂牡挚埂?br/>     他擁抱了那個自己求而不得的女子,即使,那并不是他的意愿;即使他明明知道,從此再也回不了頭。
    宸王擁有了他的把柄。
    即使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
    可是,事實不可更改——若他與皇子妃有了茍且的事傳出去,靈娘如何自處、御庭如何自處、他要如何自處、南后如何自處?
    依照秋玉之那惡毒手段與秉性,必定會將此事宣揚得天下皆知。
    南家和皇室的天然同盟就此徹底瓦解與崩分離析。
    南后就算再信任他,再信任靈娘,都不會任由自己最疼愛的幼子被戴上綠帽子,甚至混淆皇室的血脈。
    地牢里暗無天日的七日七夜。
    是他此生最痛苦,也是最甜蜜的七日七夜。
    違背了倫常,違背了信念,他擁抱著自己深愛的女人。
    “她沒有怪我……。”南國公低低地道,眼里泛出痛苦之色。
    是的,蘇靈娘最終沒有怪他,也沒有自盡,她是何等冷靜清醒的女子,她在等待著機會,也讓他起誓,絕不會因此事聽從宸王的號令。
    他自然……應(yīng)了。
    而結(jié)果就是……
    “靈娘受盡了各種酷刑的折磨,那個混蛋……那個混蛋讓我看著靈娘是怎么受盡折磨的,我哭著求他,跪在地上給他磕頭,卻只換來他變本加厲地對付靈娘……呵呵……。”南國公捂住臉,淚水從他的指縫里流淌出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著那個偉岸的男人跪在地上無聲地流淚,空氣里只有海風(fēng)呼嘯而過的聲音。
    許久,他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xù)喑啞地道:“后來,許是我卑賤的祈求模樣,讓他又想起了別的游戲,他讓我去律方戍邊,給我一年時間,若是我能活下來,他就放了靈娘,讓靈娘活著。”
    那個惡毒的男人,唯一能算‘優(yōu)點’的就是——他從不輕易承諾,若是承諾了,就必定做到。
    楚瑜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了然。
    她終于明白了南國公怎么會忽然去律方戍邊了,那時候,那里還是宸王的地盤,南國公一個外來的‘**者’,還是宸王的政敵,在律方會遭受什么,一想就知道了。
    估計,不會比琴笙后來從軍時遭受的排擠與暗算少,九死一生。
    難怪后來,他利用同樣的手段在十年前如此對付秋子非。
    那是——同態(tài)復(fù)仇。
    “后來我九死一生的歸來時,才知道也許是明烈太女與宸王達成了什么交易妥協(xié),又或者是太女派人營救,總之……靈娘恢復(fù)了自由身。”南國公緩緩地道,神情悲喜難分。
    除了太女與宸王的斗爭更為激烈,靈娘也為當(dāng)時的秋御庭懷上了孩子,夫妻之間極為平靜。
    一切仿佛沒有什么異樣,當(dāng)年他失蹤的七日,也解釋成了他去幫忙尋人了,沒有人懷疑。
    而宸王也仿佛忘記了他這個‘游戲’,并沒有刻意地逼他去做什么。
    只是偶爾間他和宸王對上眼神的那一刻,他卻仿佛瞬間被束縛了手腳的獸,甚至不能與對方對視,狼狽地閃避。
    宸王眼里的那種興味盎然又輕蔑的眼神,讓他幾乎不能反抗,夜里的噩夢,都是那個男人用這個來威脅他去做什么事。
    那個男人卻只是命令他守著律方,不得參與京城之事,所以他竭盡全力地維護了律方的穩(wěn)定。
    其余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包括來自姑母的密令,他都尋了所有的借口壓下,不去參與。
    這種出賣靈魂,背叛的折磨已經(jīng)夠他寢食難安,只能默默地派人暗中守著靈娘,怕她再出事。
    然而……
    “局勢還是敗壞到了無可收拾的地步……。”南國公輕聲道。
    他高大的身子微微顫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
    “我不知道靈娘為什么不走……我在律方早一步得到了宸王要對她動手的消息,派了封家的人帶著她暗中潛逃,可是最終,她卻出現(xiàn)在了法場上!”南國公忽然又低低地笑了起來。
    聲音凄冷之中帶著猙獰。
    “我快馬加鞭,冒著違反軍令斬首的危險回到了上京,然而,迎接我的……卻只是她的血與肉,我只能站在法場下,無力地看著她血肉破碎!看著我出賣了自己,賤賣了靈魂,背叛了家族,卻還是無力將她從黃泉里救回來,甚至還要看著她受盡千刀萬剮的惡刑!”
    南國公笑了起來,聲音尖利非常:“呵呵……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
    他死死地握住了拳頭,指尖插傷了掌心,有鮮血緩緩流出。
    “砰!”他近乎歇斯底里地狠狠捶在地面上:“我所有能做的,只是買通了劊子手,去給她心臟上扎一刀,盡快結(jié)束那種折磨!”
    此言一出,就是一直陰沉著面容的廉親王神色都動了動。
    楚瑜忍不住怔然,居然是……南國公買通了劊子手?
    轉(zhuǎn)念一想,確實也是……
    刮刑,對于劊子手的要求就是必須片夠犯人身上三千六百刀,而犯人不斷氣。
    敢冒著得罪宸王的危險,給了蘇靈娘一個了斷,劊子手就算再感動于女相的氣節(jié),只怕也不會這般做,想來也是有人在背后籌謀。
    “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而秋玉之那個玩弄人心的魔鬼要的就是我認(rèn)清楚這一點,我在他面前無能為力!”南國公深沉的目中此刻一片猩紅,淚水帶著恨與怨不斷地滴落在地上,一點點地滲入沙土里,那是叫做絕望的味道。
    海風(fēng)瑟瑟而過,帶來無邊的寒意。
    歲月無聲,時光寂寂。
    那一場二十多年前的浩劫,也許在有些人心中從未消散。
    還有人在那舊時光里,走不出來,埋葬了自己,做祭奠。
    ……
    “哪怕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那個男人的手指捏在我的臉上的冰冷滑膩之感,就像被一條惡心的毒蛇爬過!”南國公抬起眼,目光猙獰地看向一邊戴著面具的修挑藍影。
    “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像那個世間最惡毒的男人——琴——笙!”
    但是下一刻,一道窈窕的人影卻忽然往前站了一站,擋住了他恨之欲其死的視線。
    他對上一雙墨玉一般剔透卻冰冷的眼。
    楚瑜一點沒有猶豫地站在了琴笙的面前,冷冷地和他對視。
    琴笙似有些怔然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女子,幽暗莫測的冰冷眸底緩緩地閃過一絲復(fù)雜,還有清淺的暖意。
    他伸手輕輕地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南國公愣住了,隨后忽然笑了起來,笑得不能自已地弓起了腰,雙手撐在自己的膝頭上,近乎歇斯底里的笑,眼里幾乎要淌出血淚來:“哈哈哈……瞧啊,我還是輸了,不管從前過去……。”
    他,仿佛永遠都贏不了秋玉之那個集人間之大惡的魔頭!
    他和靈娘的骨肉,竟與那個魔王的子嗣擁有了血脈。
    ……
    楚瑜看著南國公,心中忽然深深一顫,卻最終還是握住了琴笙的手,背過身去不看南國公
    “所以啊,本王贊同你的話,像這樣的孽種,就不該再留在人間。”廉親王卻忽然輕笑了起來。
    “你……。”南國公忽然抬頭看向廉親王,猩紅的眼中閃過一絲異光,隨后咬牙道:“御庭,事情我也與你說了原委,你不該再怨她,她是無辜的。”
    “我第一次,覺得你說的話是對的。”廉親王蒼白的面容上閃過一絲詭譎的笑,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袖。
    那衣袖袖口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許是在剛才他聽著南國公說話的時候,太過用力不小心撕裂了一個口子,此刻看起來血跡斑斑,都是他的血。
    “靈娘是無辜的,你是無辜的,我也是無辜的,在曾經(jīng)我的心中,孩子們都是無辜的,琴笙也是無辜的,在你現(xiàn)在的眼中,你的女兒也是無辜的對么?”
    他忽然抬起頭,看著南國公微笑,笑容茫然到森涼:“然后呢,所有人都是無辜的,還有誰是罪人?”
    為什么?
    為什么要告訴他這一切!
    他其實一點都不想聽這些,不想聽靈娘所有遭受過的折磨,不想再次去證實靈娘與自己的兄長一般的朋友有了孩子。
    而他最不想的是……這所有的一切,讓他清晰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對那些暗流洶涌是如此的一無所知,如此無用,甚至讓他沒有比現(xiàn)在還要懷疑——像這樣無用的他,如何值得那個女子深愛。
    所以,她也許從不曾愛過他?
    這讓一生只愛著那個女子,叫做秋御庭的男人,如何能夠接受!
    如何能夠!
    廉親王輕笑了起來:“南飛煙,你們所有人都有秘密,我在你們眼里是個連愛的女人怎么死的都不明白的廢物,你說她認(rèn)定了我是她的夫君,是因為她是個守信之人……是想證明……她心中從未真正有過我嗎?”
    南國公看著廉親王的神情不對,想要說什么:“不……。”
    他說這些,并不是為了刺激對方。
    “不,是的,不!這里沒有人是無辜的,我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有罪,你的欺騙、你對靈娘的心思是罪,我的愚蠢和單純是罪,還有你們……。”廉親王抬手一指向楚瑜和琴笙,面目幾乎都要扭曲。
    “一個罪人之子,一個私生之女,從你們生下來開始就背負(fù)了原罪!所以……。”
    他低低地,近乎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起來:“所以我們……一起死好了,都一起去死!”
    蘇靈娘過往的遭遇,還有再一次證實了他所有的微薄的幸福都像一個他自己幻想出來的幻影泡沫!
    他忽然一揚衣袖,近乎歇斯底里地呼嚎:“炸了,炸了,通通都去死!去死吧!”
    所有人都死,那些屈辱,那些怨恨,那些愛……都通通灰飛煙滅罷!
    “哈哈哈——!”
    “住手!”南國公見狀,只本能地吼了一聲,眼里都是絕望。
    他下意識,不顧一切地向廉齊王撲去,試圖阻止他施放信號。
    “砰!”一聲悶響,是人被沖撞倒地的聲音。
    然而,廉親王被撞了一下,那一枚煙火還是依然飛躥上了天空,
    南國公的人臉上都露出一種極度驚恐的神色,他們是自然知道這個沙灘下面埋藏了多少天雷彈和黑火藥,自然知道這一炸,便一切都將——灰飛煙滅。
    ——
    但是……
    預(yù)期中的爆炸卻并沒有響起。
    空氣里依然只有海風(fēng)吹過的聲音。
    廉親王最先反應(yīng)了過來,空茫地看著天空:“怎么……怎么可能?”
    南國公卻怔然之后,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眼底露出一絲復(fù)雜的光。
    好一會,一道幽柔冰冷的聲音從他們身后響起:“陪你們演這一出戲到這里,也該落幕了罷?”
    廉親王忽然拼力坐了起來,狼狽地看向琴笙,憤怒地道:“是你……。”
    “是本王。”琴笙淡漠地看著他,面色無悲無喜,只是一派平靜。
    “秋御庭,你既然知道海王殿下掌控著所有天雷彈的制作和進口的渠道,能用你自己的名義去調(diào)買來這些天雷彈和火藥,就沒有想過我們能給你天雷彈,也能調(diào)換了它么?”金大姑姑森涼滄桑的聲音忽然在琴笙背后響起。
    廉親王和南國公齊齊望去,正看見金大姑姑緩緩地走了過來,她的目光緩緩從南國公的臉上落到了廉親王的臉上,有些復(fù)雜地道:“秋御庭,你原本一顆赤子之心,為何要鉆那牛角尖,竟連南飛煙都不如了,太女殿下看見你今天這個樣子,一定會很失望。”
    秋御庭的手段并不高明,他原本就不是一個善權(quán)謀之人。
    隱藏了他發(fā)現(xiàn)南國公和楚瑜之前真實關(guān)系的秘密,不過是最簡單地想要看楚瑜和南國公父女相殘。
    至于暗中通知南國公,又買下那樣大量的天雷彈,他自以為做得高明,四散了人手,去走私的港口買賣。
    可他又哪里知道,曜司不光琴家船隊掌控了海上的官道白道的生意,琴三爺更是傳說中的盜王之王——龍王?
    一道龍王令,號令海道,莫敢不從。
    所有的黑道生意,尤其是這樣涉及軍火武器買賣的生意,龍王怎么可能沒有任何消息?
    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
    琴笙淡漠地掃了他們一眼:“你們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還要糾纏于沉浸在那些痛苦里,是你們的選擇,本王和本王的小夫人都不奉陪,你們?nèi)羰窍胍ニ馈!?br/>     他輕緩地勾起薄唇:“本王并不吝嗇代勞,本來今日是打算將你們這些垃圾一起處理掉的。”
    他那種輕慢的笑容許是勾起了他們許多年前的回憶與恐懼。
    “你——!”廉親王咬牙怒目而視。
    南國公也不禁陰沉了臉。
    “我什么,正如你們說的,本王是魔子,自然要做對得起本王這個名號的事,不是么?”琴笙輕蔑地嗤了一聲,隨后忽然彎腰,一把抱起楚瑜,徑自離開。
    “姑姑,處理干凈點。”
    “是。”金大姑姑恭敬地道。
    待得兩人遠去之后,金大姑姑才冷冷地看向地上狼狽地試圖爬起來的兩人。
    “你們夠了沒有,兩個大男人,加起來年紀(jì)快要一百歲,還是這般不知所謂,復(fù)仇,你們復(fù)的什么仇,秋玉之已死,太女殿下焚盡了她自己就是換來這樣的你們么?”
    “你要殺就殺,你早就不是長姐身邊的次官長了,呵呵。”廉親王淡漠又狼狽地扶著自己的侍衛(wèi)站起來。
    南國公神色難辨地也站了起來,目光掃了一眼將他們?nèi)堪鼑年姿疚湫l(wèi)。
    他們,似乎逃不出去。
    果然,還是從一開始……
    他就輸了,幾十年過去,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踏入那個別人的圈套。
    秋玉之不可能不知道靈娘懷孕,卻不曾告訴他,不過是因為厭惡南家,想要看著他痛苦罷了,甚至也許就那時開始等著算計他今日父女相殘。
    ……
    從一開始的秋玉之,到現(xiàn)在琴笙。
    他從來都斗不過他們,斗不過啊……
    秋御庭說他在所有人眼中是個愚蠢的小丑,而今日,他方才覺得自己像是命運手里的小丑!
    “呵呵……呵呵……。”南國公閉上眼,低低地沙啞地笑了。
    滿滿的黯淡,與恨意,更多的是……凄然無力與深深的絕望。
    那些南國公的侍衛(wèi)們死里逃生,而他們看著自己高大偉岸的主人,他佝僂著背影,頹然無力的模樣,讓他們忽然明白——原來那個大將軍終于老去。
    就在這一朝一夕之間。
    ……*……*……
    琴笙抱著懷里的人兒,慢慢地走在了回院子的路上。
    他垂下眸子,看了眼懷里的人兒:“在想什么?”
    “阿笙,你……。”楚瑜靠在他懷里,忽然輕輕開口想要說什么。
    “我不會動他們性命,不過有些苦頭難免要吃,比如南國公,你的……我少不得要廢了他的武功。”琴笙淡淡地道。
    楚瑜聞言,抬頭看她,有些無奈地一笑:“我也不知道他竟是我的……生身之父,我沒有資格阻擋你減除隱患和……報仇,廉親王若是一時糊涂,尚可寬恕,那南國公……,”
    她嘆了一口氣:“你自行決斷。”
    南國公是他的仇人,害死了天鷹大營那么多人,利用南亭羽,與蘇千城一起勾結(jié)赫金人,害死了金曜,還有后來種種惡行都歷歷在目。
    她對蘇靈娘也只有佩服,卻沒有任何感情,何況南國公?
    曾經(jīng)無比的厭惡那個男人,現(xiàn)在卻只是深深地覺得那個男人的可悲。
    琴笙抱著她進了屋子,將她擱在自己的腿上,抬手輕撫她的小腹,目光深邃地道:“這里有了我們的孩子,所以我愿意為他(她)祈福,少造殺孽。”
    楚瑜一怔,感動地拉住了他的衣襟:“琴笙……。”
    他溫柔地彎起唇角,露出個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何況對于南飛煙那個男人而言,知道你是他和蘇靈娘的女兒,卻嫁給了我,還有了孩子,只怕才是最為痛苦的事情罷。”
    這樣活著比死去更要日日受盡煎熬,不是么?”
    楚瑜:“……。”
    她真是……太高看這位報復(fù)心極重的海王殿下了,不,應(yīng)該是——小心眼的貓兒。
    她有些無奈失笑地?fù)u頭:“你這般直白地告訴我你的惡毒念頭,就不怕我圣母心發(fā)作,怨你太狠,連我的……‘父親’都不放過?”
    “你會么?”琴笙瞇起眸子看向懷里的女子明麗的眸子,仿佛像是要望進她靈魂深處一般。
    楚瑜聞言,絲毫沒有猶豫地道:“不會。”
    她雖然覺得南國公可悲可憐,但是那又如何,她依然不認(rèn)為他是她楚瑜的——父親。
    不說自幼,便無干系。
    他做過的錯事,并不會因為他的可悲可憐而消失。
    那些死去的曜司武衛(wèi),她愛著的男人所受過的傷害,金曜的犧牲,先勾結(jié)漠北赫金人,又勾結(jié)倭寇,欲挾二十余萬百姓性命逼殺于她……那些事情哪一樁、哪一件值得原諒?
    她抬手輕輕取下他臉上猙獰的龍王面具,用細膩的手指慢慢地?fù)崦^他精致出塵的深邃眉眼,輕聲道:“琴笙、阿笙……。”
    “嗯。”琴笙似很享受她柔軟手指撫摸過自己臉頰的感覺,妙目融金,靜靜地看著她,神色溫柔而淡涼。
    楚瑜嘆息了一聲:“你累么?你一定很累。”
    因為此時,她忽然無比清楚又清晰地體會到了琴笙少年時的感覺——來自自己在乎的人的傷害,仿佛一顆心都瞬間浸在冰水里。
    而他的心在這冰雪霜劍里,沉浸了這么多年,只怕再熾烈的心,也成了一片永凍荒原。
    她抬頭輕輕吻住他的唇,繾綣地輕輕描摹著他的唇的形狀。
    “你在。”他抬手捧住懷里人兒的面容,緩緩地加深這個吻。
    是的,你在,所以一切都剛剛好。
    是的,你在,所以圓滿了一切。
    你是流淌過黑暗冰冷水流的花瓣,卻芬芳了我的人間。
    是夏日晨曦里屬于光明的威風(fēng),卻暖融了我的天與地。
    何其有幸。
    因為有你,
    所以在我的此生此世里,沒有了遺憾。
    所以,我可以讓過去過去。
    讓——未來到來。
    ……*……*……
    六個月后。
    夏末秋初的清晨,陽光暖暖地灑滿了整個海冥島,海風(fēng)溫柔,晨曦的光落在皮膚上溫柔得像一雙輕撫肌膚的手。
    楚瑜將一個牛Ru杯子擱在邊上,隨后挺著碩大的肚子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抬頭的時候,舒服地瞇起眼睛。
    “唔。”
    “小心,別扭著脖頸。”溫柔幽涼的聲音在楚瑜的身后響起。
    楚瑜轉(zhuǎn)過臉,看向自己身后的男人,隨后就徑自往他懷里一靠:“早,阿笙。”
    琴笙看著懷里的小女人,一副愜意的模樣,唇邊還有一圈Nai漬,襯著她柔軟的頭發(fā),著實像某種胖乎乎、毛茸茸地偷喝了牛Ru的小動物。
    他精致的琥珀妙目里閃過溫柔的光,低頭輕吮了下她唇邊的Nai漬,再溫柔地吻了吻那張可愛的嘴兒。
    “好吃么?”兩人好一會才分開,楚瑜輕喘著,大眼亮晶晶地、促狹地看著他。
    她可是能感覺到他仿佛有些反應(yīng)。
    孕期頭三四個月和后兩個月,是不穩(wěn)定的危險期,自然不能經(jīng)常房事。
    雖然也有些其他法子紓解,不過到底他不能盡興。
    只是他真的很克制,連平日睡覺都怕壓著她,又恢復(fù)了那種死板板地,雙手交疊在小腹上的優(yōu)雅睡姿。
    偏她促狹性子上來,就喜歡抱著他摸摸親親,他雖惱火,卻也無可奈何。
    楚瑜就喜歡這種——縱情欺壓他的感覺。
    “很甜。”琴笙挑了挑眉,妙目里閃過一絲危險的金光:“你也快卸貨了,確定要這么挑釁?”
    楚瑜嘿嘿一笑,戳戳他的臉:“你還得忍兩月呢。”
    她頓了頓,忽然想起什么,遲疑了一會:“念靈那邊昨日來了消息,說是想要請老金去看看。”
    琴笙淡淡地道:“不行,你要生了。”
    楚瑜點點頭,看向遠處泛著金色漣漪的海面,輕聲道:“我知道,只是有些……感慨。”
    怎么能不感慨,那個曾經(jīng)的‘老好人’,在她眼里就像紅樓里被保護得很好的寶玉,她一直覺得他不是完全不知世事的人,畢竟能俯身真摯地親**民的親王,又哪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他善良,卻也有他承受的風(fēng)雨確實比他那一輩的人要少得多的原因,大部分人都替他將風(fēng)雨擋在了門外,卻最終在人生最末尾的篇章里,那些他珍而重之的東西,都破碎,讓那個善良的‘老好人’變得那般瘋狂。
    越是單純的人,越容易鉆牛角尖。
    廉親王整個人的精神都垮了下去,原本他身子也都垮了,如今更是宛如進入暮年的樹,不愿見任何人,頹然地在他和蘇靈娘過去生活的院子里,不外出一步。
    但凡清醒的時候,都癡迷于將蘇靈娘與他過去的點滴,都描繪進畫里,仿佛那樣,就沒有人可以進入他的世界,仿佛那樣就是圓滿。
    秋念靈并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很擔(dān)心自己父王的身體,所以來信求助。
    “到底……是癡人,等我生了小崽子后,出了月子沒有什么大事,就請老金上京去一趟罷。”楚瑜輕輕地嘆了一聲。
    廉親王雖然后來想要殺她,可是,到底其情可憫。
    從一開始,她和琴笙就知道廉親王可能有問題,所以他們將計就計,他一個青年時就沒有玩過陰謀詭計的‘老好人’,怎么可能玩得過琴笙這個自幼在殺戮和陰謀詭計里九死一生過來的人?
    至于南國公,那日之后,宛如伍子胥一般,一夕白了頭。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沒有多久之后,他就從曜司囚禁他的牢房里失去了蹤跡。
    “還是沒有他的蹤跡么?”楚瑜蹙眉。
    琴笙抬手溫柔地?fù)徇^楚瑜的發(fā)鬢,淡淡地道:“他沒有那個臉來認(rèn)你,所以去了哪里,你也不必Cao心,如今你要Cao心的是——好好地生下孩子就是了。”
    女人生孩子,是個鬼門關(guān)。
    就算是她生活的時代,也每年都有人在這個上面丟了性命。
    楚瑜點點頭,靠在他懷里。
    男人的態(tài)度與關(guān)懷在孕期對女人至關(guān)重要。
    他一貫比她還要緊張。
    讓曜司上下都跟著緊張了起來。
    而就是他的仔細與周到,還有這一份深深的在意與心疼,讓她心里暖暖的。
    所有的付出,不過就想換得心愛之人眼中那獨一無二的在乎和緊張。
    女人其實很好取悅,曾經(jīng)所有經(jīng)歷的煎熬仿佛都在這一份在乎里,得以圓滿。
    ……
    看著楚瑜挺著沉重的身子在紅袖與唐瑟瑟的陪伴下艱難地一遍遍繞著花園轉(zhuǎn)圈,以便日后好生產(chǎn)。
    琴笙一貫靜水深流,籠著惑人霧氣的琥珀眸底閃過一絲焦躁與煩悶:“女子產(chǎn)子,何以如此艱難?”
    土曜沉默了一會,覺得這真是個好問題,他摸著下巴,認(rèn)真地道:“不知道,屬下沒生過。”
    “砰!”一本書直接砸在他的臉上。
    土曜委屈地把書從自己臉上扒拉下來,揉著自己被撞疼的鼻子,甕聲甕氣地道:“主上息怒。”
    這年頭,下屬不好做,生孩子都要能解答,他實話實說不知道而已!
    琴笙淡淡地道:“從明日起,你搬到唐瑟瑟隔壁去住。”
    土曜聞言,瞬間瞪大了眼,咬牙:“主上,屬下知錯。求您放屬下一條生路,屬下一會就去刑房領(lǐng)罰!”
    “活該!”火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土曜這種愛好耍賤的性格還真是只有唐瑟瑟那種一板一眼到詭異的性格才能壓制得住。
    土曜哭喪著臉:“主上,那什么……您要不要關(guān)注一下南國公的去向?”
    希望看在他正事兒干得好的份上,能讓自家主上放他一馬!
    琴笙看著窗外楚瑜與紅袖說笑的燦爛笑容,微微瞇起眸子:“說。”
    “正如您所料,他回了上京,卻按下了一切行動,頻繁派人去出入一些東瀛人的酒館,想來是在試圖尋找宮少宸。”
    琴笙挑了下修眉,妙目里莫測的幽光閃爍:“盯緊了他,必要的時候給予他一點幫助,有人幫著咱們找宮少宸那條狗的麻煩,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宮少宸自從上次在云州之后就銷聲匿跡,連著德川那條老狗也領(lǐng)著船隊四處游走,不敢輕易靠岸,但是他很清楚對方絕對是潛藏在六甲海峽一帶伺機而動。
    那里地形復(fù)雜,島嶼眾多,他們上一回才收拾了一回戰(zhàn)場,整治干凈,揍得那邊勾結(jié)東瀛浪人的海盜們叫爺爺,安分了不少。
    可是就他們?nèi)胫髦性\心不死,就必定據(jù)守那里,伺機再前。
    “小夫人有孕的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了,宮少宸的人也沒有少在外海作妖,總是沒有好結(jié)果,如今小夫人要生的當(dāng)口,屬下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叨擾。”火曜抬手抱拳。
    琴笙并不擔(dān)心,海冥島附近千里海疆誰敢輕易來犯,就是找死。
    他抬手捻了一朵白色的花,輕嗅了一下,唇角泛起一絲冰冷的笑:“也不知道,宮少宸此刻心情如何?”
    ……
    不過琴笙并沒有等到宮少宸的消息,沒幾天過去,就有另外一個消息先來了。
    “嗚嗚……痛死老娘了!琴笙,你這王八蛋,只管下種,不管生……嗚嗚嗚,好痛啊,王八蛋!!”
    產(chǎn)房里傳出來的慘叫聲,讓人聽得心驚動魄和……面紅耳赤。
    曜司眾人臉色詭異非常,都不敢抬頭,心中卻忍不住嘀咕——這可真是見了奇景了,自家主上被罵成這樣。
    琴笙臉色卻異常的蒼白,仿佛全沒有聽到楚瑜在罵什么,他站在門口,聽著里面的慘叫聲,死死地盯著產(chǎn)房大門,冷冷地道:“一個時辰了,她還要痛到什么時候!”
    一邊的金大姑姑頗有些警惕地?fù)踉谇袤厦媲埃骸芭松⒆泳褪沁@樣的,這才剛開始呢,第一胎的時間都會長,殿下若是擔(dān)心,不如去讀讀書,練練武,或者處理政事?”
    說著,她看向一邊的土曜,暗示性地讓他一起勸一下一臉‘老子忍不住要沖進去了’的琴笙。
    土曜看著琴笙的樣子,原本想插科打諢的,卻還是忍住了,他還想多活兩年。
    琴笙沉默著,聽著里面撕心裂肺的叫聲,宛如雕像一般在門邊又站了一個時辰,聽著楚瑜的叫喊聲從高亢到低軟疲憊,最后慢慢地低下去。
    他面無表情地閉上眼,忽然抬手就去推門。
    但是下一刻,金大姑姑立刻大喝一聲:“主上,不可以,產(chǎn)房不可以隨便進入!”
    隨后,附近的火曜、水曜、土曜幾個都齊齊撲上來要抱住他的胳膊和腰。
    但是琴笙直接渾身一震,罡氣四射,震得土曜幾個遲了一步。
    隨后便見琴笙長腿一伸,直接“砰!”地一聲踹開了產(chǎn)房的大門。
    他就這么在眾人的目瞪口呆里從容進了產(chǎn)房。
    眾人:“……。”
    水曜被震了個跟斗,跌在火曜身上,他下意識地就揪住火曜的衣襟,嗚嗚咽咽地:“嚶嚶嚶,主上好粗魯,好暴力呢,人家屁屁好痛!”
    下一刻,他就被霍三娘一把揪了起來,扔到霍二娘懷里,冷冰冰地道:“看好你家那個嚶嚶嚶的騷包。”
    火曜才忍不住有點想要笑,臉上的笑容就因為霍三娘下一句僵在了臉上。
    “不要來騷擾我家的騷包!”霍二娘霸氣滿滿地一把拽起了火曜抱在懷里,雖然她足足比火曜低了——一個半頭還要多。
    眾人:“……。”
    金大姑姑看著破碎的大門,嘆了一聲,立刻命人將帷帳搬進來,把大門擋上。
    ……
    “小夫人,您不能喊,再喊會沒有氣力啊,這宮口才開了三指,您離開到十指還有好長時間啊,到時候沒力氣生了可怎么好?!”幾個產(chǎn)婆看著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不時嚎一嗓子的楚瑜,苦口婆心地勸。
    楚瑜一邊讓紅袖給自己喂吃的粥水,一邊在陣痛的間歇里嘀咕:“我這是不嚎,不把痛苦喊出去,才會沒力氣生呢!”
    笑話,她再沒力氣,還有內(nèi)力……雖然她也不知道內(nèi)力在這個時候有沒有用。
    可是,真是疼死個人了!!
    雖然她臨產(chǎn)前那兩個月都有運動,忌口,避免胎兒過大,所有的消毒措施,她都提前準(zhǔn)備了,老金也等在外頭,就怕難產(chǎn),可還是痛得她想死啊。
    陣痛再次來襲,肚子像是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她忍不住又叫喚了起來“啊——!”
    但是她還沒有來得及罵琴笙,剩下的那半聲尖叫就隨著一聲巨大的破門聲給梗在了喉嚨里。
    隨后白色的阻隔簾子一掀,一道修挑的藍色人影就出現(xiàn)在了產(chǎn)房里。
    產(chǎn)婆們呆滯了半晌,還是唐瑟瑟最先反應(yīng)過來,蹙眉:“三爺,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琴笙卻只冷淡地掃了產(chǎn)房內(nèi)眾人一眼:“繼續(xù)。”
    隨后,他徑自走到了楚瑜身邊坐下,一把握住她的柔荑,看著她:“我陪你。”
    唐瑟瑟:“……。”
    眾產(chǎn)婆:“……。”
    得,這位龍王爺,獨裁慣了,這會子哪里會理會你們。
    楚瑜看著琴笙的深邃妙目,不得不說,心中深深一悸,忽然有些疲倦地笑了起來:“算你還有心!”
    仿佛身體里的疲倦又去了不少。
    產(chǎn)婆們沒有法子,也只好繼續(xù)助產(chǎn)。
    “嗚——!”楚瑜每次痛苦呻吟的時候,都忍不住死死掐住琴笙的手,指甲都掐進了他的手背皮膚。
    他便在一邊不斷地替她擦汗,喂湯藥。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zhuǎn)眼又是七八個時辰過去。
    連產(chǎn)婆都有點擔(dān)心起來,老金也進來給楚瑜扎了針。
    看著楚瑜越來越痛苦,琴笙的臉色也越發(fā)地蒼白,讓唐瑟瑟在一邊看著都有點分不清楚,到底是他在生孩子,還是楚瑜在生孩子。
    “快點,用力,宮口開到十指了!”老金鐵青著臉第三次用針之后,產(chǎn)婆也跟著顫聲喊了起來。
    “我好痛——仙仙!”楚瑜痛得都神志模糊了,只死死地拉住琴笙的手,卻在那一刻,她忽然清晰地扯住了琴笙的手腕,咬牙著牙道:“答應(yīng)我,如果我有什么問題,一定要把孩子帶大,要疼他!”
    琴笙一震,看向楚瑜毫無血色的臉,忽然明白她是在擔(dān)心她有三長兩短,他會挨不下去!
    他尚且沒有,只死死地瞪著楚瑜,反手狠狠地握住她的手:“你答應(yīng)過我什么,小姑姑!”
    楚瑜沒有力氣回答了,只咬了唐瑟瑟塞來人參片,目光卻還是帶著哀求地看著琴笙。
    琴笙依然不回答,只忽然溫柔地笑了笑,再次反手將她的柔荑按在自己心口,一字一頓地道:“我只記得當(dāng)初你在森林里,月下的承諾,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楚瑜眼神有些迷糊,閉了眼,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他一貫如此固執(zhí)的。
    就是個……不講理的大仙!
    楚瑜一咬牙,還是竭盡了全力地集中精神,跟著產(chǎn)婆的話用力。
    半個時辰過去之后……
    “哇!”一聲清脆的嬰兒哭泣聲忽然在產(chǎn)房里響起。
    產(chǎn)房外的眾人終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恭喜殿下,是一位公子!”產(chǎn)婆欣喜地道,抬手就要將孩子托起來,卻不想她這一拖,就發(fā)現(xiàn)孩子手里還拽著……另外一個小腳丫?
    產(chǎn)婆一驚,低頭一看,再一拽,那胖乎乎的小娃娃竟又拽出來一個——渾身雪白的小娃娃。
    “哎,還有一個……是……是個千金,難怪產(chǎn)了那么久下不來胎?”
    另外那個小娃娃看起來比她的小哥哥小了足足兩圈,但是渾身雪白,干干凈凈,倒是健康。
    看得產(chǎn)婆嘖嘖稱奇。
    一邊的老金呆了呆,他之前查楚瑜的脈象,可不像雙胎啊!
    “大概是小小姐太小只了,所以不明顯?”唐瑟瑟也忍不住奇怪,不光是她,連著所有的大夫都沒有人查出來這是個雙胎。
    “估計還是三爺……的體質(zhì)問題。”老金摸了摸兩個娃娃,查了查他們的脈搏和檢查身子,確定沒有問題,便只能暗自長嘆,他幾次失手,都是在小魚身上,小魚身體康健,那么就是三爺?shù)膯栴}了。
    可,不管如何,平安順利,小主子們康健就好。
    隨后,眾產(chǎn)婆們喜笑顏開地將兩個小娃娃洗干凈,包裹在包布里準(zhǔn)備遞給一邊的琴笙。
    她們是知道殿下想要孩子很久了,說不得會給她們包個大紅包,畢竟海王殿下最不缺錢。
    誰知道,琴笙只是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兩個大小不一哇哇哭著的孩子,并沒有絲毫打算抱著他們的打算。
    眾產(chǎn)婆們神色訕訕,好在金大姑姑早已按捺不住進來,洗了手,一手一個就接過了兩個小家伙,笑得合不攏嘴。
    “好好好,一胎抱兩啊!”
    琴笙問一直在照顧楚瑜的唐瑟瑟關(guān)于楚瑜的身體狀況,隨后看著一臉疲憊的楚瑜,他輕輕地出了一口氣,將臉埋進她的柔荑里,輕聲道:“謝謝你……還在。”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異樣的顫抖,若非他們?nèi)绱擞H近,她也不會察覺。
    楚瑜聞言,又忽感覺掌心仿佛有濕潤的水漬,心中大震,隨后只覺得軟得一塌糊涂。
    “阿笙……。”
    琴笙好一會,才從她手里抬起臉來,一貫清雅精致的面容上此刻蒼白如紙,睫毛還有些濕潤,有一種奇異的脆弱感,讓楚瑜想起了當(dāng)年仙仙靠在自己肩膀上流淚的那一刻,。
    琴笙輕輕笑了笑,平靜地站了起來,溫聲道:“你,好好休息。”
    楚瑜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他:“琴笙,你沒事罷?”
    她話音未落,就看見琴笙修長高挑的身形晃動了一下,然后忽然向后一栽——不省人事。
    若非一邊的老金看著不對勁,趕緊上去攙扶,他只怕要直接摔地上了。
    楚瑜驚得鐵青了臉?biāo)笕黄穑骸扒袤希 ?br/>     老金一臉心驚地去摸琴笙的脈搏,好一會,他臉色變幻莫測,輕咳了一聲:“殿下,心速過快,憂思過重,所以這一放松便……氣血上頭,無甚大礙。”
    楚瑜:“說人話!”
    唐瑟瑟頭也不抬地道:“爺暈了,被掌門生孩子嚇的。”
    楚瑜:“……。”
    眾人:“……。”
    這位姑娘,你如此耿直,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
    ……*……*……
    月色幽幽。
    三味線清幽空靈的樂聲隨著海風(fēng)飄蕩在六甲海峽的一處不起眼的小島上。
    “殿下,根據(jù)咱們偵查到的情況,曜司那些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勘察了很多次寶藏所在地,您看咱們的計劃……。”森田歲郎領(lǐng)著一群武士跪坐在內(nèi)室的榻榻米上,專心地看著地面上攤開的地圖,講解著什么。
    穿著精致華麗東洋袍子俊美風(fēng)流如貴公子一般的男人,懶洋洋地靠在軟枕里,膝上抱著三味線,手里的嵌寶象牙撥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撥著手里三味線的琴弦。
    只是他眉宇間的陰翳,讓人不敢直視。
    他忽然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小女郎,孩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生了罷?”
    很是突兀的一句話,打斷了眾人的商議,森田歲郎愣了愣,神色里閃過一絲惱火,最終還是抬手示意其他武士都退出房間。
    待得門口守衛(wèi)的侍衛(wèi)關(guān)上了大門,森田歲郎才看坐在上首的俊美男人:“殿下,您需要專心于天皇陛下交代的事情上,不要再去想念那個中原女子了,否則非但大計不能成,你也會失去一切。”
    森田歲郎看著宮少宸,嘆了一口氣。
    自從云州一役后,他已經(jīng)徹底發(fā)現(xiàn)了德川在這個年輕的皇子面前,根本就不是對手,他是崇拜強者的人,所以轉(zhuǎn)而效忠了這位殿下。
    可惜的是,這位皇子殿下除了早期在中原的勢力被他收伏,并且發(fā)展起來以外,本島給予的軍隊和浪人們都掌控在德川手里,這讓伊勢宮殿下行動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好在您現(xiàn)在,憑借自己的能力也有不少支持者,您只要完成了拿到藏海圖寶藏的任務(wù),就能得到女皇陛下的青睞,取代德川的位置,指日可待!”森田歲郎看著男人,苦口婆心地道。
    宮少宸抬手支撐著臉頰,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讓你去聯(lián)系的人聯(lián)系了么?”
    見自家主子終于開始說正事,德川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立刻道:“有聯(lián)系,對方已經(jīng)有回音了。”
    “此事……。”宮少宸頓了頓,丹鳳眸子里閃過一絲幽暗冰冷的光:“雖然本宮實在不喜德川,但這次行動必須有他的配合,把消息告訴他,讓他準(zhǔn)備罷。”
    森田歲郎立刻恭敬地頷首:“是!”
    隨后,他想起了什么,看了眼宮少宸的臉色,又道:
    “對了,現(xiàn)在一直都沒有少司大人的蹤跡,我們懷疑……少司大人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森田想起了什么,忽然低聲說了一句。
    宮少宸撥動琴弦的手忽然頓了頓,好半晌,空氣里一片死寂。
    森田只覺得仿佛有冰冷的風(fēng)掠過,帶著一種潮潤的,咸咸的味道飄進來,讓整個房間的空氣里彌散開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
    許久,宮少宸輕嘆了一聲:“是么,那真是可惜,他還欠了我一把三味線。”
    森田一愣,有些不解,隨后看到了宮少宸手里那把三味線,忽然有點發(fā)毛。
    東瀛的傳統(tǒng)精美的三味線是要用貓皮來做的。
    而少司大人正好擁有一雙漂亮的大大的貓眼,整個人都人的感覺都像一只羸弱的貓。
    ……
    森田沒有敢多言,只偷偷地拿眼去瞥宮少宸,但見他的俊美面容上一片幽深寂寥的神情,卻難辨悲喜。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能感覺到伊勢宮大人的心情仿佛在那一瞬間差到了極點。
    時間漸漸過去,森田就在一邊坐著,給宮少宸用雕花銀壺煮茶。
    也不知過了多久,宮少宸忽然想起什么,瞇起眸子道:“南國公那邊的事情到底如何,他到底因何忽然處處針對我們,又?jǐn)嗔宋覀兡敲炊嘞⑶溃槌鰜砹嗣矗俊?br/>     森田歲郎遲疑了一下,上前低語了幾句。
    宮少宸聞言,怔了怔,隨后忽然大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什么不得了的可笑事情:“哈哈哈……真是有趣,竟然是這個答案,那個瘋狂狠辣的男人居然是小女郎的父親,那她是嫁給了殺母仇人之子么!”
    森田歲郎看著宮少宸幸災(zāi)樂禍的笑聲,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
    但是好一會,宮少宸忽然又收了聲,喃喃自語一般:“但是照著她那性子,只怕不會在意這件事。”
    隨后,他低低地輕嘆了一聲,唇角浮起一絲虛浮的笑容,輕喃了一句東瀛詩人的緋句:“さびしさや 一尺消えて ゆくほたる。”
    流螢斷續(xù)光,一明一滅一尺間,寂寞何以堪。
    隨后,他抬手再次用象牙撥子輕輕地?fù)軇幼约簯牙锶毒€的琴弦,幽幽地哼唱了起來。
    森田歲郎看著面前的男人,不禁微微蹙眉,一個武士,總陷入兒女情長,是要被人恥笑的。
    可是在東瀛宮中,風(fēng)流無雙的貴公子卻是要眾人傳頌的,但是這位殿下如此驚才艷絕,未來是要繼承這中原皇位的,卻不能也是宮中貴公子的做派,何況蠱惑了伊勢宮殿下的還是他們的死敵。
    可是,伊勢宮殿下卻一貫我行我素,他也勸誡不得。
    森田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他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對著宮少宸恭敬地鞠躬:“殿下,屬下想其還有些事,需要出去一會。”
    宮少宸不曾回眸地微微頷首,只幽幽地反復(fù)地哼唱著那緋句。
    森田便退了出去,隨后不多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不一會,就看見被推開的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穿著灰色僧袍,戴著斗笠,手拿念珠的和尚。
    宮少宸看著對方,忽然譏誚地勾起了唇角:“原來是元空大師,森田居然去叫您了么,怎么,您有什么事么?”
    “聽殿下?lián)芟叶鴦樱阒钕滦闹锌啵锸┲鞑贿^是善主,望您不苦,方喚貧僧來。”元空和尚雖然戴著斗笠,劉海覆了半張臉,很有點呆木之感,但他一身空靈的氣息,讓人望之心中平和,他在宮少宸的面前盤膝坐下,輕輕地?fù)軇又钪榈馈?br/>     宮少宸看著面前的和尚,忽然輕笑了起來:“大師,您頭上的三千煩惱絲尚且未曾剃去,便來超度我們這些凡人的煩惱了么?”
    “如來者,心中無我,無怨,無恨,無執(zhí)念,莫說三千煩惱絲,便是身處地獄,何來煩惱?”元空和尚輕輕撥動著念珠,聲音悠遠平靜,如梵音臨耳。
    宮少宸看著他,一邊撥著琴弦,一邊閉了眼:“可惜,我非入如來者,罪孽深重,苦海無邊已不能回頭,執(zhí)念太深,已成孽障,何以超度,又可還來得及?”
    元空閉著眼,好一會才淡淡地道:“施主,可曾聽過,欲入如來大覺者,當(dāng)初發(fā)生,當(dāng)初寂滅,是名入道之人,發(fā)愿便是修行始?”
    “我欲入如來,我心卻沉于地獄三千業(yè)火中,發(fā)下的愿卻是想在這紅塵里與我欲之人得長久,然而……世事注定,我與她注定成敵,不死不休。”宮少宸梭然睜開眼,眼中有深濃的恨意與……愛絞纏的痛色。
    他手中的三味線琴音也愈發(fā)地凄厲。
    “一切有為法,有如夢幻泡影,施主,因愛生怖,無愛便無怖,緣分若盡,執(zhí)念成空,何不放下,尚能回頭入佛?”元空和尚看著他,手中的佛珠輕輕地?fù)軇樱局樽优鲎驳穆曇舴路鹁徍土四侨毒€琴音里的凄厲之感,讓那聲音都慢慢地平復(fù)。
    “噌!”一聲銳響,三味線的琴弦發(fā)出一種尖刻的聲音,破了誰人心頭的寧靜。
    宮少宸看著元空和尚,忽然輕輕地笑了:“多謝大師開導(dǎo),只是有些事情……我等凡夫俗子回不了頭了,大師,請回罷。”
    他的聲音有一種寂寥的空曠感。
    “流螢斷續(xù)光,一明一滅一尺間,寂寞何以堪,您很喜歡立花北枝先生的緋句,這是您的心境寫照么?”元空聞言睜開眼,看向?qū)m少宸。
    宮少宸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的海,沒有說話。
    元空起了身,轉(zhuǎn)身慢慢地向門外而去,輕聲吟著:“流螢斷續(xù)光,一明一滅一尺間,寂寞何以堪,既然轉(zhuǎn)瞬即逝的光芒比恒久的黑暗更讓人寂寞,光芒既然不屬于您了,為何您不自己走出黑暗,一步錯,未必步步錯,阿彌陀佛。”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阿彌陀佛。
    宮少宸怔愣住了,看著元空的背影帶著梵音消失在門外,他緩緩地閉上眼
    許久……
    島嶼的上方又緩緩地飄散開三味線空幽寂冷的樂聲。
    ……
    島嶼的另外一邊,粗矮壯實的中年男人忽然從一名女浪人豐腴的**上翻身而起,煩躁地“砰”一聲甩了一只夜壺出去。
    “伊勢宮到底要彈奏三味線到什么時候!”
    “德川將軍,森田大人希望求見您!”門外的浪人一臉惶恐地進來。
    德川瞇起他閃著冰冷怨毒目光的細瞇眼,忽然冷冷道:“去把森田給本將軍叫進來。”
    “是!”那浪人立刻離開。
    他惡狠狠瞇起眸子,隱去眼底狡詐的光。
    伊勢宮那個小白臉想要取代他在飛羽天皇面前的位置?
    不,休想!
    ……*……*……
    三個月后
    “嘩啦!”
    巨大的波浪撞在黑色的巖石上,碎裂開無數(shù)剔透晶瑩的水花。
    楚瑜一臉震撼地看著面前升起來的濕漉漉的滿是黑色巖石的島嶼。
    天,她是一次看見一座島嶼升起來的樣子,仿佛神話傳說里的模樣。
    直到她踏上了濕淋淋的沙灘,依然有些回不過神來,一只粉紅的小章魚從她手腕上跳了下來,歡快地跳進了巖石坑哇里的海水中。
    里面還有不少被困在里面游曳的小魚和蝦,嬌嫩可口。
    小粉粉特別愉快地跳進去飽餐一頓,它被養(yǎng)在海冥島,很少有機會出來放風(fēng)。
    “看樣子,吃多了烤魚,這小東西要換口味了。”楚瑜垂眸看了眼在水坑里彈跳的小粉粉,輕笑了一聲,隨后伸手把它撈起來,讓吃好幾條小魚的小粉粉纏繞回了自己手上,誰知道她腳下踩到到滑膩的海藻差點摔一跤。
    “小心點,當(dāng)娘的人了,還如此毛躁,也不怕回去讓兩個小東西笑話。”一道低柔幽涼的聲音在楚瑜身后響起,同時抬手扶住她。
    楚瑜看向身后的琴笙,笑瞇瞇地道:“嗯,他們還吃著我的Nai,哪里敢笑我!”
    琴笙看著大喇喇的女人,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隨后抬手給她,牽著她慢慢地往島嶼上走去:“你是越來越不知羞了。”
    “主上!”金羽和月曜早已在領(lǐng)著人在島嶼上巡梭,見琴笙和楚瑜一行人過來,便抬手抱拳。
    楚瑜看著巖石里打下的深深鐵釘,她微微挑眉:“這是用來勾浮漂的?”
    “是,用來定位,畢竟這里海浪極大,今日是十五,島嶼會浮上來,明日天亮的時候,它又會沉入海中。”月曜含笑點頭,肯定了楚瑜的說法。
    楚瑜看了看周圍,她上岸之前,就已經(jīng)在周圍轉(zhuǎn)過了,整個島嶼很大,因為長期沉在水里,島嶼上唯一的植物就是——海藻。
    但是因為島嶼高低不平,依然看不到整個島嶼的地形。
    “琴笙,你們之前勘探過了這個島不止一次,可曾發(fā)現(xiàn)什么?”楚瑜看向琴笙。
    他是機關(guān)高手,當(dāng)年在唐門地宮的時候,她就見識過他的能耐了。
    她懷孕到生完孩子都三個月了,他已經(jīng)對這里很了解了才是。
    只是不想,這一次,琴笙卻淡淡地?fù)u頭:“這里的機關(guān),有些古怪,我想,也許你會懂一點。”
    楚瑜一愣,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我怎么會懂機關(guān)?”
    琴笙看著她,琥珀眸有些深邃,隨后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了一處高聳的石柱處。
    楚瑜在看見那石柱的時候,瞬間就睜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著那石柱還有上面的字,手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下意識地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腿:“這是……。”
    這是什么!
    那石柱明顯就是人工所為,而且已經(jīng)在水里浸泡了太長久的時間,上面都是海中的貝類寄生留下的斑駁痕跡,還有一些海葵之類的生物。
    可是即使柱子上被海中的苔蘚覆蓋,也難掩那柱上面的字體——唐、宋、元、明、清……
    五個大字下面還有兩個空格。
    “唐宋元和明清不知是何人,這里應(yīng)該是他留下的機關(guān),觀這石柱,倒像是他們的墓碑,據(jù)我數(shù)次勘探,發(fā)現(xiàn)這里的機關(guān)極為精巧,若是一個不注意,便會石柱崩毀,而關(guān)鍵處就是——這里。”琴笙淡淡地道,隨后又比了比那兩個空格。
    楚瑜腦子里還一片紛亂,下意識地道:“不,這個不是墓碑,那也不是人的名字。”
    琴笙看向楚瑜,琥珀妙目里閃過一絲晦暗的熒光:“唐、宋、元、明、清是王朝的名字。”
    這一次,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楚瑜一愣,看向琴笙,隨后忽然想起那日,自己遇見同鄉(xiāng)故人時,相認(rèn)的話語,只怕是身邊的暗衛(wèi)給他稟報了。
    這次再看見幾個字,以他超乎尋常的敏睿,十有八九是猜測出什么。
    楚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后看向琴笙:“琴笙,我有話想和你說。”
    她和他孩子都生了,也沒有什么好顧忌的了。
    他不是那種墨守成規(guī)之人,也不是拘泥于世俗眼光之人,將她當(dāng)成妖怪燒死,他也舍不得。
    琴笙卻仿佛似早已料到了一般,沒有遲疑地淡淡道:“好。”
    隨后,他抬手揮退了眾人。
    楚瑜沉默了一會,就在那石柱前坐了下來,而琴笙則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楚瑜抬手無意識地玩了玩手里的小章魚的觸手,隨后輕聲道:“琴笙,你相信這個世上有借尸還魂這回事么?”
    琴笙梭然看向楚瑜,琥珀幽眸如暗夜之海一般晦暗,沒有回答她,卻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楚瑜苦笑了一下:“其實,我是來自另外一個時空的異魂,并不屬于這個世界……。”
    隨后,她沉吟了一會,整理好了思路,簡單地將自己的來處盡量用簡單地話語說與了琴笙知道。
    琴笙聽完之后,沉默了下去。
    楚瑜看著他纖長的睫羽安安靜靜地在他白皙的面容上落下陰影,她不禁有些緊張,只覺得此刻一秒似一年,而自己手腕都要被他捏斷了。
    終于,她忍不住輕嘶了一聲:“疼。”
    琴笙卻非但沒有放開她,反而一把用力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里,聲音極低幽地問:“你,回不去了,對么。”
    他的聲音里的寂寥到陰翳,楚瑜一愣,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思,便嘆了一聲,反手環(huán)住了他的脊背:“當(dāng)然是,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和兩個小崽兒。”
    在涉及她的事情上,他依然還是當(dāng)年那個在林間一身鮮血也要抱著她不放手的‘孩子’,也是那個在地宮里為了救她幾乎自毀的倔強‘少年’。
    對于他來說,她就算是個山中精怪,他也不會在乎罷?
    “回不去,便好,省去了我讓月曜去尋道士鎖住你精魂的工序。”琴笙在她耳邊,輕聲道。
    楚瑜忽然覺得脊背有些酥麻發(fā)涼,她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
    這個……鬼畜的大仙兒!
    “咳咳……海王殿下,雖然不想打擾二位談情說愛,但是,這里潮汐島明兒就要沉下去,所以,咱們的時間有限。”土曜的低咳聲在兩人身后響起。
    楚瑜一僵,隨后紅著臉站了起來,拉著琴笙向那石柱走去:“走罷,我們?nèi)ゴ蜷_那機關(guān)。”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自家這位大神的能耐未必打不開這石柱,不過是在看見了石柱之后,等著她來說出她的‘秘密’。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他牽著她的手,從未放開,不是么?
    不管她來自哪里,他都不在乎,在乎的只是她是否能與他人世間長相廝守。
    楚瑜看著琴笙握住自己的玉骨手,甜蜜地笑了。
    眾人到了石柱邊。
    楚瑜抬頭看著那石柱,瞇了瞇墨玉大眼:“這里是填字游戲么,需要鑿子么?”
    “所有工具都備好了,你只要說出后面的字。”琴笙示意下,數(shù)名曜司武衛(wèi)將一個大框子爆了過來,里面裝滿了工具。
    “如是錯了,這里底下的寶藏可能就會啟動自毀機關(guān),毀于一旦。”土曜好心地提醒楚瑜。
    楚瑜再次仰頭,看著那巨大的石柱,微微一笑,篤定地吐出了兩個字——“民國”
    唐宋元明清之后,就是民國,絕不會錯。
    也只有這兩個字,才剛剛好填上那兩個空。
    不過,看著曜司眾人開始在那石柱上鑿刻那兩個字,楚瑜心中忍不住浮起一種詭異的感覺——
    如果這個石柱已經(jīng)在水下數(shù)百年,那么,上面的這個暗語,為什么會和她遇到的那位同鄉(xiāng)陌離時,陌離給出的暗語一模一樣?
    “在想什么?”琴笙敏銳地感覺到了楚瑜的神思有些飄遠。
    楚瑜搖搖頭:“沒什么。”
    不著邊際的東西,她還是不要拿出來嚇自家的大仙兒了。
    自從上次他在產(chǎn)房里暈過去之后,她便知道自家這漂亮的大仙兒,不能嚇。
    只是楚瑜話音才落,忽然聽得數(shù)聲巨大的轟鳴——“轟隆隆!”
    不遠處的海面上瞬間爆開了數(shù)朵巨大的水花。
    還有一枚炮直接炸在了潮汐島上。
    楚瑜忍不住蹙眉看向遠方:“這是……倭寇?”
    她在看清楚對方船上懸掛的日出東方旗幟后,瞬間眼底閃過一絲森冷寒色。
    “他們是怎么會發(fā)現(xiàn)潮汐島的,他們居然還有膽來!”
    琴笙卻看著遠處,有些譏誚地彎起唇角:“為什么沒有膽,得了人通風(fēng)報信,不來才是怪事。”
    楚瑜一愣,看向琴笙,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說……是廉親王?”
    “東瀛人的腦子還算好使,最近信傳來的消息是從廉親王那邊泄露的消息。”琴笙淡淡地道,抬手給一邊的水曜,水曜立刻伺候琴笙戴上手套,同時扎起袖口。
    “我以為,他只醉心書畫,不想竟是還沒有……走出過去。”
    楚瑜抿了抿唇,想到廉親王居然勾結(jié)了宮少宸,她心情頓時復(fù)雜了起來——廉親王依然是恨著她和琴笙的。
    當(dāng)初,廉親王是她的義父,未曾翻臉前,他對他們的情況了解得比南國公多得多,想必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已經(jīng)開始搜集寶藏的地圖的消息了。
    如今,自己人一旦背叛,卻帶來了最大的傷害。
    “本尊給過他機會了,可惜他執(zhí)迷不悟,既然所有人都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從此以后,他還是做他單純的什么都不懂,忘卻前塵舊事的孩童好了。”琴笙淡淡地道。
    楚瑜看著他,心中了然,只怕是琴笙讓人用了法子讓廉親王永遠都像個——‘孩子’了。
    不過這樣,也好。
    楚瑜暗自嘆了一聲,有些人,也許一輩子什么都不知道倒是好事。
    “不必?fù)?dān)心我,小魚,你在島上盯著人忙,本王去去就來。”琴笙抬手戴上了自己的面具,他自動上島之后,總是穿著這裹出他寬肩窄腰長腿的勁裝,而非在他平日在大陸上的寬袍大袖,是極好看的,也不再是那種仙氣飄逸之風(fēng),糅合了他精致得過分的無雙容顏,倒是顯出一種男人的放肆不羈的霸道與邪妄恣意來,讓人看了心跳非常。
    楚瑜點點頭:“好,你要小心。”
    琴笙輕笑著忽然低頭,在她唇上狠狠一吮:“這是向海的女神祈求的勝利之吻,佑我蛟龍橫海,縱橫三界,破盡來犯之妖霧!”
    隨后,他一轉(zhuǎn)身便飛身掠起,領(lǐng)著曜司武衛(wèi)們飛身掠向岸邊停靠的大船上
    耳邊還有流下來保護她的曜司武衛(wèi),土曜一點不客氣地吹了個口哨。
    楚瑜捂住唇,忍不住呆了呆,卻又不可自已地紅了臉。
    她必須承認(rèn),自己喜歡海王殿下這個邪妄非常的模樣。
    隨后,她轉(zhuǎn)臉看向身后:“繼續(xù)鑿!”
    ……
    十二月的海,寒風(fēng)已經(jīng)凜冽。
    海面上炮火聲隆隆,喊殺聲都被炮火給掩埋,硝煙四起,令人心驚膽戰(zhàn)。
    幾乎上百艘戰(zhàn)船都仿佛從海底冒出來一般。
    德川臉色鐵青地看著那些堅船利炮,忍不住渾身顫抖,臉上的肌肉也跟著一抽抽的:“森田不是說,海冥島的戰(zhàn)船全部都調(diào)走了么,為什么還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這么多戰(zhàn)船!”
    他心痛地看著自己的船被對方幾乎以壓倒性的炮火直接擊沉。
    他之前在云州就被擊沉了許多船,如今加上飛羽天皇因為對他失利產(chǎn)生的不信任,再次派出了人和戰(zhàn)船只有四十艘,如今加上他原本剩下的也不超過六十艘戰(zhàn)船,怎么和稱霸海道一方的海冥島拼?
    所以,他一直隱藏在地形復(fù)雜的六甲海峽伺機而動!
    “森田歲郎,你這個混蛋,居然勾結(jié)了伊勢宮,害本將軍!”德川憤怒又恐懼地看著那些巨大的戰(zhàn)船,向他們重重包圍逼來。
    其中甚至有些造型奇異猙獰的中型龍頭船,能噴吐火焰,但凡沾染到那詭異的綠火的船,就瞬間被吞沒在了火海里,讓他想起了云州惡鬼之夜那些鬼船!
    他想要撤退,卻又哪里能退得了!原本的戰(zhàn)列陣型都一瞬間散了,各自為戰(zhàn),四散而逃。
    他不是蠢人,哪里還能不明白,這分明是那個惡鬼之王,‘酒吞童子’設(shè)下的陷阱,所以他們才能一往無前地開到了這個島嶼附近。
    惡鬼之王的陷阱早已張開了口袋,等著他們沖進來,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伊勢宮……伊勢宮,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今日這個是陷阱!”德川咬牙切齒。
    而此刻,最令他恐懼的卻是一艘巨大的,外面包裹著鐵甲的戰(zhàn)艦緩緩地向他逼壓了過來。
    誰都知道船的外面包裹了金屬,必定會吃水極深,重量難以控制便容易沉沒,可是面前的這艘巨大的戰(zhàn)船卻讓德川驚恐地發(fā)現(xiàn),對方非但沒有因為沉重的外殼下沉,反而靈活地避開了己方戰(zhàn)船,卻以雷霆之勢碾軋撞碎那些試圖阻擋他的東瀛戰(zhàn)船。
    巨大的噸位和堅固如海上堡壘的船身狠狠地碾軋過來,野蠻得幾乎沒有任何技術(shù)含量,卻不但令被碾撞的船只脆弱地崩分離析,更令人身心俱碎,恐懼非常。
    站的船上最高處的桅桿上的男人,戴著面具,雙手提著猩紅長劍,一身勁裝藍袍在陽光下氣勢非凡宛如龍王化身,男人輕輕地推了下自己臉上猙獰的青龍面具,精致的薄唇邊彎起一絲輕慢又匪氣的惑人笑容,梭然揚聲打了個尖銳地呼哨——
    “今兒,浪高大風(fēng)起,領(lǐng)戰(zhàn)船上龍旗揚!但見倭船聞風(fēng)遁,今兒,你大爺管撞不管撈——給老子碾碎了這幫子?xùn)|瀛狗雜碎!”
    惡意又囂張的話語,分明聲音不高,卻一瞬間響徹了天際,幾乎瞬間刺激到了龍旗船上的所有人,血氣沸桶,所有男人們都匪氣地?fù)P起手里的武器,怒號呼嘯了起來。
    “殺!——殺殺!!——殺殺殺!!!”
    “轟隆隆!”
    德川肝膽俱裂地看著那戰(zhàn)船碾軋過來,絕望又憤怒地看著一片火海的海面。
    “不,我不甘心!”
    伊勢宮,一定是你!
    ……*……*……
    海面上戰(zhàn)火激烈的時候,靠近潮汐島的一處礁石水面下,無人注意處,有一片黑影悄無聲息地靠近。
    而此時,柱上雕刻的字幾乎已經(jīng)完成。
    附近看守的曜司武衛(wèi)忽然發(fā)現(xiàn)了海面上一絲異樣,他梭然回頭,才要出聲。
    卻見忽然有東西扔了上來。
    “轟隆!”一陣悶響,隨后,地面上一片煙霧四散。
    唐瑟瑟最先反應(yīng)過來,她厲呵一聲:“不好,有毒煙,捂住口鼻!”
    隨后,她翻手便扔出了幾顆藥給霍家姐妹,又將瓶子扔給土曜:“分發(fā)下去!”
    “好!”土曜立刻沉了臉,立刻去分發(fā)解藥。
    楚瑜手腕一轉(zhuǎn),將長劍握在手中,警惕地看著四周彌散的煙霧,以內(nèi)力厲聲喝道:“閉氣之后,小心自己左右,有倭寇忍者潛伏上島!”
    卻不想此刻,在石柱上兩個字的最后一筆剛好完成,而與此同時,又是一陣天雷彈的爆炸聲再次響起——
    “轟隆隆!”
    這一次,楚瑜瞬間就感覺地面狠狠地震了一下,她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不好,機關(guān)打開的同時,忍者拋擲出來的天雷彈直接炸得整塊地面都塌陷了下去。
    “快走!”然而她尚且未及喊出聲。
    “轟——!”
    一陣地動天搖,她眼前便是徹底一黑!
    整個人仿佛都徹底失去了控制,向黑暗的洞Xue里滾了下去。
    而與此同時,她感覺仿佛有人拉了她的腿一把。
    她梭然一驚,驀然收腿,滾向一邊。
    這種踏空的失重感,讓楚瑜忽然想起了當(dāng)年在地宮的時候。
    可,她也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只能靠著琴笙的楚瑜!
    楚瑜一提氣,拔高了身子,抬腳狠狠地踹在了石壁上,一路減緩了墜落的勢頭。
    也不知往下墜落了多久,她覺得自己仿佛穿越了好幾個空間一般,終于感覺自己膝蓋撞上了什么東西,一下子就停住了下落的勢頭。
    而自己的腳也踏上了平實的地面。
    “蹭!”隨著她落地的一瞬間,原本漆黑的房間在一瞬間全部亮了起來。
    剛剛習(xí)慣了黑暗的她,在那一刻,下意識地抬手擋住了眼,待得自己適應(yīng)刺眼的燈光后,不禁徹底地呆愣住了。
    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真正的——寶庫。
    卻讓她臉色瞬間發(fā)白的寶庫。
    潮汐島的地Xue里空間之大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展現(xiàn)在她面前足足有三間巨大的房間,一間裝滿了金銀珠玉,堆砌得幾乎有十?dāng)?shù)米高,另外一間則是裝滿了各種稀奇古怪之物,楚瑜甚至一時間不能分辨里面有什么。
    她仿佛甚至看見了幾十條稀奇古怪的——各色褲衩和……胸罩?
    而最讓她臉色發(fā)白的卻是最后一間房間,也是距她最近的房間里——裝滿了足足一間房的各色武器與滿墻的圖紙。
    以她的眼光,完全可以看出,那些東西完全超越這個時代,幾乎接近了她所在時代的雛形,雖然不完全一致,甚至有些古怪,卻也足以讓她心中顫抖,這絕不是——這個時代生產(chǎn)力應(yīng)該有的東西!
    殺傷性強悍的各式熱武器!
    她原本是猜測過藏海圖里面有什么東西,足以改天換地,變幻時光。
    她有些顫抖地拿起了一張武器圖紙,卻被底下看見一冊書上的字震了震——長生訣?
    這到底……是什么人設(shè)下的?
    她的前輩嗎?
    那些人又去了哪里?
    為什么留下這些東西,卻沒有現(xiàn)世?
    是要因為也知道這些東西,不該在這里出現(xiàn)?
    楚瑜一顆心混亂做了一片,太多的信息讓她只覺得自己的頭像是要炸了一般。
    “小女郎,看起來,你也發(fā)現(xiàn)了,這里的東西果然能改天換地。”一道金玉相擊一般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楚瑜梭然轉(zhuǎn)身,看向身后的人。
    隨后便看見一張熟悉的含笑俊顏緩緩地從黑暗里浮現(xiàn),并著他身后的一群黑衣忍者。
    楚瑜看著他,忽然冷冷地瞇起了眸子:“宮少宸,果然是你!”
    “別來無恙。”宮少宸看著她,忽然輕笑了起來,依然是那風(fēng)流倜儻的模樣,只是丹鳳眸深深睨著她俏麗的臉與窈窕的身段,卻帶著一絲涼薄與復(fù)雜:“你看起來還是像我初見的那個女孩兒。”
    哪里像一個生過孩子的女子?
    楚瑜警惕地看著他,隨后冷笑了起來:“是啊,你還是我初見一樣,心狠手辣,滿嘴謊言,這一次,你是騙了德川去做犧牲品,為你潛伏進來的計劃做棋子么?”
    “呵呵,是又如何?”宮少宸緩緩地走近了她,目光卻流轉(zhuǎn)過整個地Xue。
    “不如此,怎么能再次見到你,他將你保護得那么好。”
    說著,他抬手輕輕地拿起墻壁架子上一個剔透的琉璃瓶,欣賞著里面漂亮的透明液體:“不如此,我又怎么得到這一切,還有你?”
    楚瑜聞言,看著他譏誚地道:“怎么,你真的以為你能走出這個潮汐島,就算出去了,你以為就憑你身體里流淌著的出身不明的血液,還有這里的東西,就能翻盤登上至高之位?為了權(quán)力,勾結(jié)倭寇的Jian賊,也想君臨神州,真是笑話!”
    宮少宸卻忽然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本宮不是勾結(jié)倭寇的Jian賊,本宮……。”
    他忽然笑了笑,丹鳳眸里閃過一絲陰沉又凄厲的光:“本宮是出身正統(tǒng)的飛羽天皇的第三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的母國,何錯之有!”
    楚瑜聞言,愣住了,隨后瞇起眼:“你……不是秋玉之之子?”
    宮少宸冷漠地道:“你們的宸王睡過許多女人甚至男人,卻只讓一個女人留下了他的血脈,那個郡主的孩子并非秋玉之子,而且早已死去,本宮不過是頂替了他的身份,否則又怎么擁有——宸王之子的身份?”
    登上中原帝位的人,一定要擁有皇室的血統(tǒng),這是基本要素,就算是逆王的血統(tǒng),也屬于皇室!
    楚瑜震住了:“你們居然連這個都算計進去了!”
    “要怪,就怪你們中原皇室里手足相殘,宸王當(dāng)年借助的綠林海盜力量里就有我們東瀛潛伏的密探,包括護送那位郡主銷聲匿跡也是我們的人,是你們中原人的斗爭才讓我們趁著罅隙有了執(zhí)行這個飛鳥計劃的機會。”宮少宸輕慢地微笑。
    從輝夜姬、紅零到宮少宸……他們?nèi)慷荚谥性L大,這一場喚作——飛鳥計劃的驚天的陰謀,原來只源于當(dāng)年的那一場皇室傾軋,源于一個變態(tài)不能實現(xiàn)的愛與恨么?
    “強悍的堡壘,都是從內(nèi)部攻破的。”宮少宸輕蔑又嘲諷地彎起了唇角。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伊勢宮殿下,是打算要殺我滅口嗎?”楚瑜無言以對,只面無表情地看向?qū)m少宸。
    但她目光掃過他手里的瓶子時忽然眼神一變,宮少宸手里拿著的那只瓶子上面標(biāo)注的字,看起來有點眼熟。
    “你……放下手里的東西,要小心!”楚瑜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拔高了嗓音,又強行讓自己聲音放平驚,免得嚇到對方失手摔了瓶子。
    宮少宸見她忽然換了話題,正是莫名,便挑眉看向她:“你說什么?”
    楚瑜只覺得鼻尖上冒出冷汗來,大眼死死盯著他手里的東西:“你手里的東西—晃動一劇烈,甚至摩擦大了就會爆炸,威力是天雷彈的數(shù)倍!”
    那他娘的是一種最基礎(chǔ)的液體Zha藥——硝化甘油!
    到底是什么瘋子,配置出這些東西!
    宮少宸隨后輕嗤了一聲:“小女郎,你又想……。”
    “我沒有耍花招,我只要求你慢慢地放下你手里的東西。”楚瑜冷冷地道,目光只盯著他手里的瓶子。
    宮少宸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東西,又狐疑地看向楚瑜,但在看清楚楚瑜眼中緊張僵木的光之后,忽然手上一頓,他能分辨出她并沒有說謊。
    他一貫知道她常常有一些其他人所不知的奇妙技藝。
    隨后,他手慢慢下降,將手里的東西緩緩放下。
    “要輕,要慢,接觸桌面的時候,一定要緩柔。”楚瑜咬著唇。
    她緊張的模樣,連著宮少宸和他身后的忍者們都莫名地有些緊張了起來。
    然而,當(dāng)宮少宸慢慢放回了那一只琉璃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的時候。
    他忽然眼角余光看到了什么,隨后慢慢地回過頭去,借著長明燈的光看向自己身后——
    那是一墻壁上百個的——琉璃瓶,里面裝滿同一種剔透的液體!
    楚瑜也在他轉(zhuǎn)過身子后,看清楚了他身后的東西,徹底毛骨悚然,連呼吸都屏住——
    她……掉進了什么地方,這里的東西足以炸毀整座島嶼!
    空氣里安靜得只有呼吸聲,所有人仿佛都僵住了。
    但下一刻,宮少宸卻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哈……真是……天意助我。”
    楚瑜轉(zhuǎn)頭,看向?qū)m少宸,卻見他轉(zhuǎn)頭看向她,惑人風(fēng)流地一笑,搖晃著扇子半遮了臉微笑:“小女郎,你如果不想自己葬身此處,再也見不到你的孩子,不若乖乖跟我走,嗯,你在我手里,想必海王殿下也不會不舍得這一島的金銀與武器,畢竟他富甲天下,不缺這些東西。”
    楚瑜一瞬間,幾乎覺得心中寒涼,她靜靜地看著宮少宸,忽然道:“果然,不管過了多久,過了多少年,你依然是這樣——依然是那個什么都想要的你,我對于你而言,大概也就是與權(quán)力一樣的戰(zhàn)利品罷了。”
    那一年,大雨磅礴的林里,那個背著她的人,也許不過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影子罷了。
    宮少宸聞言,唇邊的笑里漸漸地帶著一絲復(fù)雜和澀然,隨后他忽然輕嗤了一聲:“是,那是因為……有的人什么都有。”
    他慢慢地向楚瑜走了過去,抬手輕輕撫上她的臉:“而一無所有的人,所以才貪心,明明,一開始,最先握住你的手的那個人是我,為什么我們會走到今天這樣?”
    貪心,是罪么?
    楚瑜沒有避開他的手,只是抬起眸子,淡淡地看著他:“因為你什么都想要,可什么都想要的人,通常什么都得不到。”
    宮少宸看著楚瑜的墨玉眸子,里面無悲無喜,只有一絲憐憫,他忽然輕笑了起來,帶著一絲復(fù)雜與譏誚,湊在她耳邊輕聲道:“什么都得不到,這你說了不算,我說了算,因為你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沒有,所以,投鼠忌器的人,是你,是他,要賭么?”
    楚瑜靜靜地立著不動,卻忽然道:“我記得你的名號是——伊勢宮罷?”
    宮少宸看著她,雖然不明白她為何忽然換了話題,卻依然微微一笑:“是。”
    楚瑜眸子里泛起一絲異樣的光,輕嘆了一聲:“伊勢宮,乃是東瀛供奉天照大神的圣宮,是祭祀之地,從不得踏入權(quán)力,自古以來,從來沒有皇子以此宮命名封號,你的母親,飛羽天皇是真的深愛你這個兒子么?”
    宮少宸臉上的笑瞬間淡了:“看來小女郎知道不少。”
    “對,她知道不少,本王也還知道東瀛宮中的皇族今冊大寶上,根本沒有你伊勢宮的名字,你,不過是飛羽天皇的私生子。”一道幽涼的聲音忽然在他們身后響起。
    楚瑜轉(zhuǎn)臉,看向來人,臉上露出一個清麗坦然的笑來:“你來了。”
    仿佛,她一直都知道他會來一般。
    藍色的高挑人影緩緩地從另外一處黑暗處踱步而出,那張摘下了面具,露出俊美出塵面容的男人,不是琴笙,又是誰。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楚瑜,對著楚瑜溫聲地問:“我來遲了,你可有事?”
    楚瑜搖搖頭,輕聲道:“我很好。”
    兩人之間并沒有說什么,可是那種自然的親密的氣氛,仿佛容不下第二個人,可以插足其中。
    宮少宸目光里閃過憤怒與冷厲,他慢慢地握緊了手里的太刀,忽然一把拉過楚瑜,將她一把抱在自己懷里,另外一手卻忽然抓住了一個琉璃瓶子,怨毒又暢快地著琴笙:“琴三爺,或者我該叫你海王殿下呢?收拾德川的動作很快。”
    楚瑜看了眼那晃動的玻璃瓶,眉心微微一凝,她雖然不愿意承認(rèn),可是擁有太多的人,確實投鼠忌器。
    她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一無所有的小捕快,所以可以用自己的命去和曜司搏命。
    她有了太多在乎的人。
    看著楚瑜被對方摟在懷里,琴笙眼底閃過一絲黑暗森冷的熒光,他淡淡地看向?qū)m少宸:“宮少宸,你什么都帶不走,就像你,不過是一個有家回不得,沒有任何根基的浮萍,還要妄想稱霸中原,身為工具卻沒有自知之明。”
    宮少宸看著他,丹鳳眸子里閃過恨意:“琴笙,你在憐憫我么,你是不是以為你總能贏?”
    隨后,他忽然低低地古怪地笑了起來,聲音卻帶了一絲隱約的凌厲與譏誚:“是,我是浮萍,所以,我一無所有,而你擁有太多,所以你猜猜,一切灰飛煙滅,誰更心疼!”
    說著,他一晃手里的瓶子。
    “你想要什么?”琴笙神色淡漠地看著他。
    “琴三爺,你跪過誰么?”宮少宸看著他笑容冰冷,忽然覺得對方的那氣勢,那清冷淡漠俯瞰眾生的模樣刺眼非常。
    琴笙看著他,兩人對視片刻,他忽然輕慢地笑了一下:“好。”
    隨后,他身子一沉,膝頭干脆利落地點了地,那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跪姿,異常的優(yōu)美。
    楚瑜渾身一震,下意識地道:“琴笙……。”
    那一刻,她的心臟仿佛像被什么狠狠地一捏,眼淚不自覺地盈滿了淚。
    她從未見過他跪任何人,甚至帝座上的興平帝。
    跪天,跪地,他唯一跪過的也只有冰封在永凍原里的天鷹將士。
    宮少宸見狀,卻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果然是江南十景,連跪人屈服,這般惑人,所以,連我的小女郎都被你蠱惑了罷。”
    琴笙指尖輕輕地屈起,在腿側(cè)輕點,數(shù)縷透明細長的絲線緩緩地?zé)o聲地如蜘蛛絲一般地從琴笙指尖慢慢攀爬下了地,仿佛有生命一般攀向放滿了透明琉璃瓶子的墻壁,還有……宮少宸等人。
    宮少宸丹鳳眸里閃過毫不掩飾的殺意與瘋狂,一字一頓地道:“若是我要你死以換她生呢?”
    這個男人死了就好了,若他死了,哪里來的那么多崎嶇與忐忑。
    琴笙抬起頭,目光卻落在了楚瑜身上,平靜到溫柔,溫柔似亙古月光與海潮:“悠悠吾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若為君故,無有不可。”
    楚瑜看著他溫柔安靜的琥珀眸,一如當(dāng)年那少年,她閉了閉眼,忽然輕笑了起來,眼淚卻順著臉龐滑落。
    若為君故,無有不可。
    此去經(jīng)年,她的少年,從未改變。
    ……
    “那你一定會死在他之前。”楚瑜忽然手腕一翻,細長的藍色毒針已對上他的咽喉,她甚至沒有回身,只面無表情地道。
    宮少宸頓了頓,臉上卻沒有任何害怕的神情,他眼底閃過一絲悲色,隨后又陰沉地笑了:“小女郎,你為了他,連理智都沒有了么,就不怕……?”
    他手中還有那古怪的瓶子。
    “對,你們都不怕么!”又是一道凄厲古怪的笑聲忽然在他們身后響起。
    “我不知道你們誰損失更重,但是我知道你們這些卑鄙的魔王之子、鬼女還有玩弄人心的混蛋都應(yīng)該去死!”
    眾人一驚,看向聲音來處,卻發(fā)現(xiàn)一道渾身是傷的獻血淋漓的矮壯人影踉蹌著出來,而他手上正拽著那一只透明的裝著漂亮液體的琉璃瓶子。
    琴笙琥珀妙目一陰,這個該死的地Xue四通八達,被炸出孔洞之后,根本無法預(yù)料哪里會進來人。
    最可笑的是,這里竟然沒有任何防衛(wèi)性的機關(guān),開門最難,此后便可一往無前!
    “我竟然沒有死,還闖了進來,你們是不是很奇怪,這可都是天照大神的庇佑,庇佑我來找你們這些混蛋復(fù)仇?”德川捂住自己被炸瞎了的眼,看向楚瑜、琴笙還有宮少宸,猙獰丟笑著,踉蹌地靠著墻壁勉力站直了身體,一手顫抖地握住那個瓶子。
    “德川,放下你手里的瓶子,本宮會將你所有的功勞都稟報母皇。”宮少宸看著德川,忽然露出溫和的微笑。
    “你……你……還有你……全都該死,船隊全部都被酒吞童子的鬼船碾碎了,燒光了,你們毀了我的一切……我這個樣子,還有什么臉面回到本土面見天皇……你也別想騙我,伊勢宮!”德川歇斯底里地吼著。
    “你也不過是天皇陛下廢棄的棋子,天皇陛下甚至不承認(rèn)你的存在,你是她和一個惡心浪人生下的恥辱,你這個一無所有的蠢貨,對于陛下而言,不管你怎么努力,你都是一顆廢子!”
    他每說一個字,宮少宸臉上的神情就凌厲一分,殺意就盛大一分。
    楚瑜看著他顫抖的手,鼻尖冒出汗水來,大腦飛快地轉(zhuǎn)動著。
    硝化甘油最不穩(wěn)定,他那種抖法,只怕……
    然而,還沒有等到她想出法子,就看見德川忽然猙獰地一笑:“所以……最好我們一起玉碎,向天皇贖罪,向天照大神贖罪!”
    說著,他忽然揚起瓶子狠狠地朝著墻壁上一砸。
    而與此同時,琴笙琥珀妙目里金光暴現(xiàn),他手中絲線一抖,驀然將不遠處的女子狠狠一卷,裹入自己懷里。
    “砰!轟!”一聲巨大的炸響瞬間起。
    瘋狂的人,永遠最可怕。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會做出玉石俱焚的舉動。
    可是,人為何會瘋?
    不過是你我執(zhí)念未放,一念成癡,一念成妄,一念成狂。
    從此,便是浩劫。
    佛說,放下。
    可我,可你,可他,誰人,放得下。
    流螢斷續(xù)光,一明一滅一尺間,寂寞何以堪
    ……
    許多年后。
    我依然記得那一天的情景。
    明亮的火光。
    有人拉住了我的左手,從背后將我拉進一個不太大的地Xue,將我死死地抱在他的懷里,他的擁抱是熟悉的,帶著硝煙和冷香,讓我感到安全,那是一種就算死,仿佛也可以融化在他懷里,骨肉交融的安心和……圓滿。
    有人拉住我的右手,從前面忽然整個撲了過來,擋在了我的身后。
    我看不清楚他的臉,卻在那一瞬間,忽然想起了數(shù)年前的那個雨夜。
    有人替我擋住了瓢潑大雨,依稀是那樣熟悉而陌生的影子。
    我分不清楚,到底那一刻,我是蜀中叢林的雨里,還是在那絢麗的潮汐島火光里。
    鼻間充斥著血與火的味道,還有**燒焦的氣息。
    猛烈的震動里,忽然,有人從身后,手指輕輕撫摸過我的發(fā)鬢,問:“你,愛過我么,小女郎?”
    如果當(dāng)初,我們沒有走出蜀中的雨林,是否會不一樣?
    ……
    那聲音很渺小,冰冷里帶著笑。
    沒有人能懂,里面的悲與歡。
    而身前有他幽涼低柔的聲音:“別聽,別看,別思,別念。”
    我閉眼,將臉埋進他懷里。
    那一瞬間,紅塵滾滾,歲月忽然變得太漫長。
    漫長得,我想即使白骨成灰,白發(fā)蒼蒼,依然能聞見蜀中雨林里的磅礴大雨的氣息,身前卻冷香如故。
    如果,當(dāng)初……
    這世上,從未有過如果。
    我心糾糾,只為少年情長。
    卻也唯愿,佛心慈悲,解得世間百愁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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