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不喜歡社交,特別是在一大群陌生人面前去聊一堆有的沒的,轉頭就忘了的事情。</br> 他感覺這事兒,就像是在浪費生命。</br> 但戒色大師還是說服了他。</br> 人都是需要燈塔和方向的,自己有一段時間也非常迷茫,所以對這件事情特別理解。</br> 現如今自己若是能夠成為別人的燈塔,仔細想想,也是挺榮幸的。</br> 走到外面的小院子里,站著一圈人。</br> 這兒差不多有十來個,有白發蒼蒼的老者,也有十多歲的少年郎,有滿臉絡腮胡須的壯漢,也有嫵媚的小嬌娘……</br> 這些人有的來自嶗山,有的來自中原,另外茅山、龍虎山也有人過來了。</br> 能夠跟著戒色大師來到這兒的,都是高手。</br> 個個氣勁悠長,眼神銳利。</br> 有的人小木匠認識的,譬如茅山來的蕭明遠,又譬如龍虎山來的清遠道長、善銘等人,有的則是完全不認識的……</br> 不過這些都不影響他們,對于小木匠的崇敬之情。</br> 修行界里面有很多的道理。</br> 但最大的道理,永遠都只有一條。</br> 強者為尊。</br> 場中的許多人,無論是出身,還是天分才情,未必會比小木匠差,甚至還強上許多,但時至如今,能夠走到現在,大家對他的印象,已經不再是那個“幸運的家伙”,而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強者。</br> 要知曉,董惜武也是一樣幸運。</br> 但現在呢?</br> 即便是還有一些不服的,但一路過來,瞧見那戰場之后,就再也沒有了較勁兒、攀比的心思。</br> 眾人瞧見小木匠走了出來,都朝著他紛紛問好,而小木匠也是很客氣地與他們隨意聊了幾句,并且還跟幾位故人打了招呼。</br> 特別是蕭明遠,兩人雖然許久沒見,但往日的交情還是在的,故而場面倒也不算尷尬。</br> 不過當戒色大師讓小木匠給大家說兩句的時候,小木匠卻拒絕了。</br> 他說我沒有什么大話要講,只是做好自己分內之事而已,大家散了吧……</br> 盡管這么說,但大家還是挺激動的。</br> 畢竟這位魯班圣手,幾乎是傳說中的人物,能夠與他見上一面,還說了兩句話,這可是能夠吹上一輩子的事情呢。</br> 大家伙兒散去之后,小木匠招呼蕭明遠,與他聊了一些關于茅山的事情。</br> 蕭明遠一開始還有些擔憂,覺得小木匠今非昔比,性子可能會有些變化,沒想到這么一聊,才發現這兄弟跟當初一樣,態度幾乎沒有任何的變化,根本不像他擔心的那般。</br>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br> 這會兒,蕭明遠終于明白,小木匠為什么能夠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了。</br> 兩人也只是閑聊,沒多一會兒,戒色大師領著龍虎山的兩位走了進來,簡單寒暄之后,幾人開始閑扯。</br> 小木匠感覺到龍虎山的人似乎有話想講,又有些扭捏,于是直接問道:“你們有什么事情,直接講就是了?!?lt;/br> 那清遠道長這才說道:“甘先生,是這樣的——我們聽說那青州鼎在你手中,里面的上古靈氣已經被你吸收完畢了,不知道鼎身你留著,可有用處?”</br> 小木匠聽了,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說道:“你們是想要那鼎身?”</br> 清遠道長搓著手說道:“是有這意思,您也知道的,我們龍虎山呢,之前遭遇過一場劫難,被邪靈教那幫匪徒劫掠一空,很是凄慘,所以我想著能不能跟您商量一下,將這鼎身出讓給我們龍虎山,鎮下場子——畢竟您帶著呢,也不是很方便……”</br> 旁邊的善銘補充道:“您看怎么出讓比較好一點,錢也行,別的東西交換也可以,都可以商量的……”</br> 瞧見這龍虎山兩人一副有些尷尬和忐忑,但又志在必得的樣子,小木匠笑了。</br> 這兩人應該是摸清楚他不會隨身攜帶這樣的東西,又不知道該怎么處理,所以才會纏著戒色大師,跑過來撿漏的。</br> 而戒色大師請人家過來幫忙,雖然沒有辦成,但人情卻是欠下了,自然也不好多說什么。</br> 面對著這兩位龍虎山道人的期待,小木匠想了想,說道:“這鼎身可以給你們,而錢財和東西,我都不要,但想要請兩位幫個忙……”</br> 清遠道長聽到大喜,拱手說道:“還請直言,清遠若是能夠辦到的話,赴湯蹈火,在所不惜!”</br> 善銘也是拱手,說出了同樣的承諾。</br> 小木匠笑著說道:“不必這般鄭重其事,我只需要你們答應我,若是日后日本全面侵華,民族到了生死存亡之際,龍虎山能夠有人站出來,扛起反日的那一面大旗……”</br> 清遠道長和善銘聽了,互望一眼,隨后鄭重地說道:“必當如此?!?lt;/br> 小木匠聽了這話兒,也沒有多說什么,直接將兩人帶到了后院,隨后將青州鼎的鼎身拿了出來,交給兩人。</br> 一番忙碌之后,小木匠回房休息,而這時許映愚過來辭行。</br> 他之前與各路前來的高手都有接觸過,這才趕了過來,告訴小木匠,他打算返回陜北去了。</br> 小木匠問他是否聽說了關于洛十八的消息,許映愚點了點頭,說道:“知道?!?lt;/br> 他說完這句話,卻沒有更多的表示。</br> 小木匠瞧見他對自己師父似乎“漠不關心”的樣子,有些驚訝。</br> 不過他也沒有多問什么,點頭說好,知道了。</br> 這幾日他與許映愚相處得挺不錯的,對這個年輕人其實挺有好感的,于是將他一直送到了路口去,這才返回來。</br> 回到房間的小木匠思索著許映愚這態度的原因。</br> 或許許映愚對洛十八并沒有任何的感情,或許他知曉洛十八應該不會有事……</br> 不然想不通他聽到蠱王噩耗之后,居然無動于衷,完全沒有去核查的想法。</br> 他這般想著,靈秀小尼敲開了他的門。</br> 這兩日除了許映愚之外,靈秀小尼也一直在陪著他,雖然搭不上什么話,但端茶送水、洗衣做飯的活兒,卻是沒有少做。</br> 靈秀小尼進了屋子里來,與小木匠聊了幾句話。</br> 這有的沒的,弄得小木匠有些奇怪。</br> 他是何等聰明的人物,怎么瞧不出小尼姑話里有話呢,當下也是說道:“小師太你有什么事情么,直接說便是了,能幫忙的,我絕不推辭……”</br> 靈秀小尼聽到,卻并不爽快,而是羞紅了臉,耳朵根兒都變得通紅。</br> 她期期艾艾地看著小木匠,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其實,也沒有什么事情,我就是……”</br> 她說了兩句,含糊不清,而這個時候,門被敲響了。</br> 小木匠喊了一聲“請進”,結果門一開,出現了一個靈秀出塵的美人兒。</br> 顧白果。</br> 她卻是從青城山那邊趕了過來。</br> 少女斜倚在門口,笑盈盈地看著兩人,隨后開口,脆生生地喊道:“姐夫……”</br> 靈秀小尼聽到這兩個字,如遭雷轟一樣,神情慌亂地說道:“啊,你們聊吧,我有事先走了?!?lt;/br> 隨后,她像做賊一樣,慌里慌張地逃開了去。</br> 小木匠沒有去追,而是沖著顧白果溫和地笑,然后說道:“你怎么來了?”</br> 顧白果走上前來,一拳頭擂在了小木匠的胸口。</br> 小木匠一動也不動。</br> 顧白果又打了兩拳,這是用了真勁兒,即便是小木匠也差點兒沒扛住,往后退了兩步,忍不住笑罵道:“你干嘛啊,我又沒有惹你?”</br> 顧白果卻一下子哭了,嗚咽著撲進了小木匠的懷里來。</br> 她哭著說道:“我聽說你差點兒死了?”</br> 與犬養健一戰之后,人人都在感慨小木匠的厲害,以及實力的恐怖,心中滿是敬佩與崇拜。</br> 唯有顧白果一見面,滿心擔憂,哭得稀里嘩啦。</br> 在這一瞬間,小木匠能夠感受得到懷里的這姑娘,對自己如海一般的深情。</br> 他伸出手,抱著顧白果的肩膀,輕輕拍了拍,說道:“放心,我死不了的——姐夫這么棒呢,對不對?”</br> 顧白果聽到,破涕為笑,又是得意,又是好笑地說道:“對,對,姐夫你真棒……”</br> 小木匠問:“哪里棒?”</br> 顧白果曉得渾身都在發抖,小腦袋兒在小木匠懷里拱來拱去,又是哭又是笑地說道:“哪兒都棒……”</br> 小木匠聽到,也忍不住笑了。</br> 兩天之后,小木匠告別了戒色大師,以及過來援手的群豪,準備南下,前往洞庭湖查明情況。</br> 而在臨走之前,花門的小舞前來拜訪。</br> 這個時候,邪靈教的人已經都撤走了,就連花門魅魔徐媚娘都走了,就留了小舞在這兒。</br> 而小舞過來的目的,卻是要給小木匠送一封信。</br> 一封來自沈老總的手書。</br> 小木匠與小舞算是半個熟人,與她聊了兩句,還談及了屈孟虎。</br> 按照他想的,小舞與屈孟虎有過露水情緣,算是一對鴛鴦,對于屈孟虎的“死訊”,應該有一些了解和關注的。</br> 但讓他失望的,是小舞似乎并不想與他多聊,送了信之后,很是禮貌的離開了。</br> 這反應,讓小木匠有些難以接受。</br> 隨后他打開了信箋,里面寫著:“十三吾弟,為兄自覺命不久矣,有幾句話想要交代……”</br> 命不久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