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河,發源會稽山,香爐峰下,是會稽一帶,水位最高的河流,號稱‘會稽天河’,極具盛名。
它從磨盤山之巔,撥開云霧,穿山越澗,曲曲折折,合而又分,分而又合,直奔南麓,越過重重崇山峻嶺,匯入汾湖中。
嗚!嗚!嗚!
號角聲起,擂鼓轟鳴,一艘艘戰艦自汾湖而起,經大渠蕩、三白蕩、元蕩、洋砂蕩等水域,一百零八艘戰艦直入白沙河。
嗚!嗚!嗚!
一名名身披甲衣,氣息兇悍的甲士,站在船艦之上。這些甲兵眸中閃爍幽光。一重重水浪掀起水霧,落在甲兵們的身上。
轟——
轟隆隆——
五萬吳國水師,兵勢浩浩蕩蕩,充斥于天地間。至剛至陽的血煞氣息,猶如一座座火爐一般,炙烤的空氣滋啦滋啦作協。
一百零八艘戰艦,每一艘戰艦之上,都游弋著絲絲恐怖氣息。仿佛一頭頭即將蘇醒的巨獸,不動則已,一動便石破天驚。
“風,大風!”一艘艘大艦乘風破浪,眾多神魂級數的統兵大將,奮力揮舞令旗,掀起萬千水波,猛地在河面上擴散開來。
風浪將興微興,將起未起,一艘艘大艦,如泰山壓頂,重重的將風浪壓平。一重重氣浪,震動河面水波,幾如天雷轟頂。
“風,大風!!”
如此氣象,如此聲勢。每一艘戰艦,都有鎮壓神魂之能,一百零八艘戰艦齊出,便是地祇級數的高人,一樣要飲恨其下。
若是再加上五萬水師,以及水師中眾多神魂大將。非頂尖地祇出手,一般地祇在這股力量面前,未必有多少反抗的余地。
“白沙河,”
錢唐君矗立于船首,恍若一尊無比偉岸的神人,俯瞰著波瀾起伏的白沙河,眉宇中那一抹冷峻,讓人不自居的心驚肉跳。
“可惜啊……”
錢唐君對身旁謀士徐先生,道:“我久聞‘天河’之名,如今看這白沙河,方知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這所謂的‘天河’,不免讓人有些失望。”
對于稍顯‘平庸’的白沙河,錢唐君搖頭道:“我以為的‘天河’,就算不及九天銀河,天外星河般璀璨,也不該如此’普通‘啊!”
徐先生淡淡一笑,道:“主君,所謂的‘天河’之稱,本就是那些愚夫愚婦自說自話。”
“九假一真,不外如是,就如同神話志怪一樣,傳著傳著,誰都不知歪到什么地方了。”
“況且,這要是一條比肩九天銀河、天外星河的真正’天河‘,咱們要想進入’天河‘,可不會像現在這般容易。”
錢唐君哼了一聲,道:“黔首百姓多愚昧,由此可見一斑。”
“這白沙河,只是水位比尋常水域,稍稍高一些,這愚夫愚婦們就能將其比作‘天河’,井底之蛙,可笑,可憐!”
徐先生道:“這世上的凡夫俗子,總是要比修行有成之人,要多得多。”
“若沒有凡夫俗子襯托,又如何顯得修行有成之輩的超然?”徐先生大袖一拂,拂動無數水絲,倏然化作漫天飛舞的水霧。
“就說那入道三關,神血、神骨俱為凡俗,唯神魂之境,稱得上超凡脫俗,小有成就。在神魂之上,更可窺長生不死之妙。”
“然而,世間的修行之道,遠不止神魂、地祇二境。地祇不死長生,只是長生大道之始。地祇之上,還有諸多玄妙境地。”
“主君,您笑百姓無知駑鈍,乃是井底之蛙。殊不知,這茫茫天宇之外,那些不可思議的存在,亦是如此看我等修行人。”
“天外有天,道無止盡吶!”
錢唐君抬頭,看著茫茫蒼穹,呢喃道:“天外有天么?”
“呵,”呆立片刻后,錢唐君不由失笑,向徐先生拱手一拜,道:“謝過先生點撥,先生教誨,實乃金玉良言,某家有所得!”
“天河……”
說話間,錢唐君張開雙臂,道:“越人既稱白沙河為’天河‘,如今我大吳水師,扼守’天河‘,斬斷會稽南北水域聯系。”
“以我大吳水師之利,橫插這一下,定能讓他首尾不能兼顧。”
錢唐君的眸光中,浮現幾分熾烈,低語道:“想必此刻,會稽氏族之人,已經看出白沙河的緊要。”
“會稽氏族的全力反撲,不可小覷啊!”
“但是,在后方戰師來援之前,我卻必須不可惜一切代價,守住白沙河。否則功虧一簣,才是悔之晚矣。”
深知利害的錢唐君,嘴唇緊緊繃著。
錢唐君心知肚明,這是君父給他出的第一道題。若不想被踢出儲君之位的爭奪序列,就只能戰戰兢兢的,竭力答好這題。
答的不好,沒讓君父滿意,就會失去更進一步的資格!
徐先生神色淡漠,幽幽道:“不管誰勝誰負,今年的白鯉,應該會別樣的肥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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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白沙河!”
諸暨城外,兵馬喧囂。
大營之中,姒伯陽看著輿圖,對照呈上的軍情,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呢喃自語道:“呵呵,白沙河,吳人選了個好地方。”
“山清水秀,倒是適合他們埋骨!”
雖然姒伯陽明了天機,早知道吳國水師,必然會直入東南門戶,盤踞在極為要害的白沙河,以此將會稽氏族,攔腰斬斷。
可是當姒伯陽,真的從斥候手里,接過這一份軍情的時候,心頭的大石,終于轟然落下。
姒伯陽胸中自有韜略,只要吳人敢盤踞白沙河,姒伯陽就敢趁機,一舉將這五萬吳國水師,盡數留在白沙河。
須知,人算始終不如天算!
吳人雖有謀略,可是他們的謀略再厲害,也不及通曉天機術數之后,那一下天馬行空一般的順勢而為。
姒伯陽看著輿圖,冷笑道:“白沙河,確實是會稽氏族的要害之處,尤其是會稽氏族,缺乏水師力量,連防備都做不到。”
“但,這些吳人,莫不是不知道,什么是樂極生悲?”
驀然,姒伯陽目光閃爍,轉而問身旁的眾人,道:“各位,吳國水師進駐白沙河之后,定會傳訊吳國戰師,讓戰師接應。”
“倘若戰師與水師一樣,跨過咱們的東南門戶,水路齊頭并進,那會稽的局勢,可就徹底失控了。”
“因此,我需要一位大將,替我坐鎮東南,阻擊試圖犯邊的吳國戰師,為我剪除白沙河的水師,贏得充足的時間。”
”你們,誰愿鎮守東南,為我分憂?”
眾人爭先上前,拱手道:“我等,愿為上君分憂,鎮守東南。”
姒伯陽皺眉,目光掠過眾人,自甘籍開始,一個個氏族首領,都是一代人杰,值得大用。
畢竟,能坐穩氏族首領之位的人,就沒一個是簡單的。不說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但都一定是敢戰、能戰之士。
對于這些人來說,上戰場與人生死搏殺,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他們這些人,可不是什么花骨朵式的人物,他們是群猛虎。
能將這一群猛虎馴服,姒伯陽靠的是自身強悍的實力。
若非姒伯陽殺伐無算,殺到最后,就連地祇也為之膽寒,這些猛虎又豈會如此安分。
只是,正是知道這群氏族首領的厲害,姒伯陽才有些遲疑,不知該讓誰來鎮守東南,阻擊吳國戰師。
是選擇甘籍一般,野心勃勃,且個性十足的將領。還是選擇與永寧氏一般,安分守己,低調內斂的將領,來擔當大任。
這兩個選擇,各有各的優劣之處。姒伯陽正是為此,有些猶豫不決。
說實話,甘籍這人,雖然野心很大,但他的能力極強,在戰場上侵略性十足,是一位進攻型人物。
而永寧氏首領,安分守己是安分守己,可是在能力上,較比甘籍弱了不止一籌,進取心不強,是個防守型的存在。
姒伯陽心頭暗道:“大敵當前,能力最重要。”
“野心大一些,用心敲打一下,也不是不能用,但將沒有能力的人,放在重要位置上,才是害人害己。”
“罷了,罷了,就用甘籍吧,”
“甘籍這人,大局觀極強,讓其坐鎮東南,也算是我給外界,留下的一個信號。讓他們知道,我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姒伯陽思量了一下,道:“甘籍,你可愿駐守東南?”
甘籍一驚,開口道:“上君將此重任,交托到甘籍手上,這是莫大的信任,甘籍求之不得。”
姒伯陽果斷任命,道:“好,那東南門戶,就由你駐守。”
甘籍在一眾首領,奇異的目光下,抱拳道:“諾!”
姒伯陽淡淡道:“東南門戶,關乎成敗,你的擔子,很重啊!”
“給你留三萬正兵,八萬輔兵,我也不給你太大的壓力,你只需攔截吳國戰師三日,三日之內,不讓吳國一兵一卒過境。”
“三日之后,白沙河那里,估計勝負已分,再攔截這些吳國戰師,實際意義已經不大。”
“我賦予你全權機變之權,你可以酌情變通。”
甘籍躬身一拜,道:“上君放心,甘某定不負上君信重,三日之內,不讓吳人一兵一卒,闖過這道防線。”
姒伯陽道:“甘籍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死守三日,寸步不讓,這般重任,放在旁人身上,我不一定放心。”
“可,唯獨放在你甘籍的身上,我卻能放得下心。”
甘籍重重一拜,道:“承蒙上君以重任加身,甘籍銘感五內,定當竭心盡力,粉身碎骨以報。”
姒伯陽握拳,輕敲了一下甘籍胸口,道:“我不用你粉身碎骨,你給我好好的活著,看我如何重整山河,再開大越社稷。”
對于甘籍大表忠心之舉,姒伯陽嘴里說的,與心里想的,完全就是兩碼事。
事實上,鎮守東南門戶的重任,不一定非甘籍不可。
姒伯陽的山陰氏,就有幾位既值得信任,又有極強實力的大將。
可是,姒伯陽卻對這些大將棄而不用,偏偏讓甘籍這個氏族首領,鎮守東南門戶。
哪怕姒伯陽知道甘籍這人野心極大,功利心極重,姒伯陽仍然毫無顧忌的任用甘籍。
這,其實是做給其他氏族首領看的!
氏族首領們雖與姒伯陽確定了君臣名分,可這無損于他們掌控的勢力。這一群氏族首領手里的力量,還是很強大的。
因此,姒伯陽有時,要顧及這些氏族首領的感受。
如果姒伯陽一意讓山陰氏大將,鎮守東南門戶,這會讓這群首領,以為姒伯陽不信任他們,將他們當作外人。
這種想法,一旦大行其道,就代表著山陰氏作為嫡系,與各大氏族的隔閡,將會隨之不斷的加重。
甘籍肅聲道:“諾!”
姒伯陽笑了笑,道:“將領、兵馬、輜重、糧草,要什么我給你什么,我只要求你一點,兩軍對峙之時,千萬不要冒進。”
“你要記得一點,會稽的東南門戶,已經被吳國水師打破過一次。我不希望,吳國戰師在陸路上,再踐踏一次東南門戶。”
“咱們丟不起這個人!”
說完,姒伯陽轉身,對眾位首領道:“各位,咱們是兩線作戰,白沙河是主線,東南門戶同樣是主線,兩個戰場都不容有失。”
“東南戰線有失,吳國戰師長驅直入,白沙河一線有失,會稽氏族將被這一支水師,截斷南北,首尾不能兼顧,自亂陣腳。”
姒伯陽道:“諸位,我讓甘籍為東南一線的主將,諸位有誰,愿意駐留東南,可以留下來,與甘籍一起鎮守東南。”
“……”
有姒伯陽的話挑前,眾人只是稍稍思量了一下,十幾人一起站在了甘籍周匝。
沉默了一下,姒伯陽道:“還有誰,愿與我白沙河一行,可與我同去白沙河,你們自己決斷。”
話音剛落,其他人都站在了姒伯陽左右。
這些人兩線選擇不同,倒不都是因為要抱大腿什么的,而是因為他們各有考量。
有強烈進取心的,選的多是東南一線,與吳國戰師戰場廝殺,最能掙的戰功。
而進取心稍弱的,則是跟隨在姒伯陽左右,帶著一點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