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起初懷疑小蘿卜對穆敏有男女之情,可是后來又隱隱覺得不像。</br> 因為小蘿卜對她雖然親近些,但是說話的時候并不哄著她,好像和當年他和蘇清歡認識的情景不太一樣。</br> 兩人更像是朋友,聰明伶俐的穆敏把悶罐子一樣的小蘿卜帶得有些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br> 陸棄對自己感情以外的感情認識不足,沒有意識到,能讓萬年沉穩的兒子發生改變,除了巨變,便只有感情了——即使這感情,還僅僅在萌芽階段。</br> 抵達邊城之后,有馬車在等著。原本是給小蘿卜準備的,考慮到穆敏是女子,陸棄讓小蘿卜騎馬。</br> 穆敏眼睛都不夠用了,“那個,將軍呀,我想騎馬可不可以?”</br> 她還沒見過這么多人呢!</br> 如果不是為了維持面子,她現在簡直恨不得要跑到那些攤位面前到處摸摸嘗嘗。</br> 坐馬車里,什么都看不到,有什么意思?</br> 小蘿卜開口:“不行,你這樣會被人圍觀的,像猴子一樣。”</br> “我才不怕看?!蹦旅敉犷^,“我又不是真的長得像猴子,為什么怕人看?”</br> 坦坦蕩蕩的,想看就看唄。</br> 陸棄:“……秦昭,你決定。”</br> 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管。</br> “規矩不一樣。”小蘿卜看著穆敏,“對于我們來說,讓女子招搖過市,于禮不合。”</br> “哦,原來如此?!蹦旅酎c點頭,沒有絲毫猶豫,掀開馬車簾子跳了進去,動作干凈利落,看起來會功夫?</br> 小蘿卜看見陸棄眉頭舒展開來,心里不由松了口氣。</br> 穆敏雖然大部分時候古靈精怪,因為隱居的緣故也沒有接觸過很多東西,但是她很尊重別人,包括別人的規矩。</br> 總之,這是一個自來熟,但是又很有界限感的女孩。</br> 小蘿卜不希望陸棄厭惡她。</br> “看起來,你挺了解她?!标憲壱馕渡铋L地道。</br> 他又有些動搖了。</br> 小蘿卜是個內斂的性子,即使遭逢如此大難,也只是剛剛重逢的時候他面上露出幾分激動,其余時候都十分安靜鎮定。</br> 他也不是多話的人,和陸棄之間也不多對話,現在想來,主動說的,大部分是對穆敏或者為了她開口的。</br> 小蘿卜不慌不忙地道:“相處了幾個月,倒也能琢磨出來幾分?!?lt;/br> “嗯?!标憲夵c點頭。</br> 蘇清歡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不應該干涉兒女的感情和婚事。</br> 現在他覺得,兜兜轉轉,大概還是她說得對。</br> 罷了,小蘿卜倘若喜歡,那就自己安排吧。</br> 反正這個女孩,他也并不討厭。</br> 宗婦不宗婦,擔子責任什么的,都隨風去吧。</br> 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但是經歷了生死,險些陰陽兩隔,很多觀念都會發生改變。</br> 陸棄和小蘿卜并排騎馬走在前面,馬車跟在后面,轔轔而行。</br> 小蘿卜回來是整個邊城的盛事,所到之處都是歡呼聲。</br> 穆敏悄悄地把馬車簾子掀開一條小縫,津津有味地看著外面的喧囂熱鬧。</br> 外面的世界真好啊,不知道為什么族人都不肯出世。</br> 她這次來,一定要吃完玩好,最重要的是,要帶許多漂亮的布料回去。</br> 穆敏越看越激動,不知不覺馬車簾子的縫隙便被掀得越來越大。</br> “咚咚咚——”</br> 她抬頭看去,發現小蘿卜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騎馬來到她身邊,不動聲色地敲著馬車側壁。</br> 穆敏沖他吐吐舌頭,卻見小蘿卜像什么沒發生一般,策馬上前,舉手向跟他打招呼的眾人示意。</br> 真會裝??!</br> 沒想到他竟然是將軍的兒子。</br> 可是剛撿到他的時候,他一直不說話,裝了兩個月的啞巴,害她一直叫他“小啞巴”,想想真氣人。</br> 不過他好像也沒裝什么,至少現在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br> 沒有被針對,穆敏也就決定原諒他了。</br> 路不長,但是因為圍觀的人群太熱情,他們走了挺長時間。</br> 將軍府的下人費力地擠過來,在陸棄耳邊說了什么,后者立刻調轉馬頭往旁邊的小路離開。</br> 小蘿卜也停下,等那人也跟他說了什么后,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揮揮手示意眾人繼續往前走。</br> 穆敏看得很好奇。</br> 住在蘇府的蘇清歡原本因為風寒久治不愈身子沉重,聽到了小蘿卜回來的消息,一時之間喜不自禁,匆匆換了衣裳就要往外跑。</br> “夫人,衣裳還沒整理好?!卑滋K臉上還掛著激動的淚痕,笑著攔住蘇清歡,替她整理腰帶,道,“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奴婢就說一定會沒事的。您沉穩著些,他看到您這樣子心里肯定也難受?!?lt;/br> “對對對。”蘇清歡摸摸臉,“我是不是該搽點粉?罷了罷了,快點走?!?lt;/br> 沒有心情捯飭那些,總覺得這是一個美夢,不親眼見到小蘿卜,聽聽他的聲音,摸摸他的臉就不踏實。</br> 白蘇扶著她匆匆往外走,曹溦聽到音訊也趕來,她的長女蘇韻和劉儀也都跑過來,眾人都顧不得什么不出二門的規矩,一起往外走。</br> 走著走著,還是曹溦想起不對。</br> “咱們跑什么!讓人備車?。 辈軠找慌拇笸?,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小蘿卜回來,把咱們都高興傻了。來了,備車備車!”</br> “不用?!碧K清歡健步如飛,“不是在街上嗎?走幾步就看見了,馬車不方便。”</br> 說話間,竟然提起裙子,一路小跑,絲毫沒有生病的模樣。</br> 眾人都看呆了,緊跟著她。</br> “你們別著急,”蘇清歡回頭,“也不用管我,我和白蘇出去就行?!?lt;/br> “砰——”</br> 她結結實實撞到一個硬朗又熟悉的懷抱中。</br> “這么著急?”陸棄含笑的聲音從頭頂響起。</br> 蘇清歡揉揉額頭,從他懷中仰起頭來看著他:“小蘿卜呢?”</br> “回來了,真的回來了?!标憲壈阉饋碓谠剞D了幾個圈。</br> 曹溦見此情景臉紅,攔著眾人不讓她們再上前。</br> 劉儀傻樂,蘇韻也學著她的模樣偷偷踮腳看,小聲道:“姑母像小孩子一樣還要姑父抱?!?lt;/br> 曹溦狠狠瞪了她一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