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嫣然神情未變。</br> 世子眼神中露出贊許之色。</br> 他繼續(xù)道:“大蒙撤軍一定要北上,北上之路我會讓人嚴防死守,絕對不會給燕云縉任何機會。”</br> 蔣嫣然點點頭,忽然跪下來行大禮。</br> 世子轉(zhuǎn)過身去負手而立,沒有看她,亦沒有喊起。</br> 蔣嫣然鄭重行禮后道:“夫人和將軍都認為你是阿嫵的良配,可是我看來并非如此。世子的心太大,裝得東西太多,總有一天這些東西會把阿嫵擠出去的。”</br> 世子面上浮起冷笑,但是蔣嫣然并沒有看到。</br> 她繼續(xù)道:“世子很完美,從來沒有過任何女人,對阿嫵一心一意,所以夫人很滿意。可是這種完美,能不能禁得起日后時間的洗禮,誰也不能跑到前面去看看。”</br>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此次離去,無論生死,我與世子將再不復相見,所以不亞于死別。有些話,即使你不愿意聽,我也必須要說。”</br> “倘使日后你辜負了阿嫵,那便是辜負,不要給自己找任何借口。”</br> “放她走,看在將軍和夫人對你多年的撫育之恩上,真有那一日,放她自由。”</br> 她為之謀劃的阿嫵對她的擔心一無所知。</br> 阿嫵正擔心地在外面走來走去,內(nèi)心焦灼,不知如何是好。</br> 這份焦灼,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擔心,她藏在心中,不敢輕易對人言說。</br>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小可正好來找世子遇見了她。</br> “阿姐,你這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干什么呢?”他口氣輕松地道。</br> 阿嫵見了他,總算找到了傾訴的人,拉著他往一邊走。</br> 小可還跟她開玩笑:“阿姐,阿姐快松開。讓世子知道我和你拉拉扯扯的,回頭不得生剁了我?”</br> 阿嫵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收了我哥哥什么好處?”</br> 小可眼神中閃過心虛之色,然而只是一瞬間,很快就又面色如常。</br> 他笑嘻嘻地道:“阿姐,你不能冤枉好人。當初我不同意這件事情,你也不聽我的。現(xiàn)在我屈服了,你怎么還反咬一口?”</br> 阿嫵啐了一口:“我反咬一口?你現(xiàn)在三句話不離哥哥,要說沒收他好處我才不信。”</br> 小可故意做愁苦狀:“我真比竇娥還冤,我真的什么都沒收。你要非說我收了好處,怎么不說我被世子嚇唬了?”</br> “哥哥才不是那樣的人。”</br> “嘖嘖,阿姐的心都偏到了咯吱窩里。”</br> “別跟我說這些,我現(xiàn)在煩著呢。”阿嫵不講理地道。</br> “好好好,您是姑奶奶。”</br> 明明是她先說起的,現(xiàn)在都推鍋給他。</br> “走,咱們過去坐著慢慢說。”小可指著旁邊的小丘道。</br> 他也是沒辦法,今天這呼呼的大風,自己在營帳里呆著不好嗎?</br> 可是虎牙去找他讓他來陪著阿嫵說話,他只能來了。</br> 虎牙就是世子的傳聲筒,傳的那都是世子的心聲。</br> 阿嫵是帶著蔣嫣然來的,這些他其實都知道,但是阿嫵不說,他也不能提。</br> 小可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這位姑奶奶鋪在地上坐下,道:“誰敢惹未來的皇后娘娘,說說,我給您當狗腿子打人去。”</br> “你正經(jīng)點!”阿嫵低頭摧殘著地上的草,“小可,你說我姐姐怎么就會喜歡上燕云縉那個畜生呢?”</br> 難道在被強迫的基礎上也能生出依戀和愛慕嗎?</br> “偏偏我還不敢問姐姐,我怕姐姐難受。”阿嫵捂住臉,掌心中一片濕意。</br> 她不敢問,因為她猜測,蔣嫣然現(xiàn)在自己也難受。</br> 劉儀現(xiàn)在都不讓提戰(zhàn)又年,提起她就水漫金山。</br> 蔣嫣然不是愛哭的性格,所以如果她悲傷,也只會藏到自己心里,那樣會憋壞的。</br> “我都想讓爹和哥哥強把姐姐留下來,可是姐姐性格剛烈,我怕她做什么傻事。我就這么一個姐姐。”</br> “阿姐,你別哭了。”小可從袖中掏出臟兮兮的帕子,看了眼后又塞回去,“你自己擦擦淚。”</br> “其實吧,”見阿嫵一味哽咽著不說話,小可又開口,“蔣姑娘怎么就不能喜歡燕云縉了?我知道的比阿姐知道的多一些,燕云縉對蔣姑娘,真不是你想象的那般。”</br> 如果公道地說,小可只能用“鬼迷心竅”“色令智昏”來形容燕云縉了。</br> 他對蔣嫣然的寵愛,完全沒有底線了。</br> 不說別的,這種情況下,蔣嫣然是多么重要的人質(zhì),多么重要的救命稻草,可是燕云縉這個蠢貨還是把她送回來了。</br> 小可把他了解的事情一一說了。</br> “我猜燕云縉現(xiàn)在多半沒走。”小可道,“還在等著蔣姑娘。阿姐,要不咱倆點兵偷偷去把他拿下,你覺得怎么樣?”</br> “胡說!”阿嫵眼睛瞪得溜圓,“就算真是那樣,也不能那么做。你讓姐姐以后怎么辦?”</br> 雖然阿嫵一直對婦人之仁很不屑,大事上并不會因為感情而走偏,但是讓她利用對方的感情,她同樣不屑做。</br> 簡而言之,燕云縉可以死,但是她要堂堂正正地殺了他。</br> 如果利用他對姐姐的不舍而傷他,這讓人不齒,而且也是把蔣嫣然往死路上逼。</br> 小可笑嘻嘻地道:“我開玩笑的。阿姐你要是實在難受,就去跟蔣姑娘說說吧。”</br> “我不能說,我寧愿自己難受也不想姐姐兩難。”阿嫵嘆了口氣道,“聽你這么說,燕云縉似乎也不是一無是處。”</br> “當然了。”小可道,“阿姐你以為他是平庸之輩的話,能夠逐鹿中原嗎?蔣姑娘的心志,比一般男子更堅定,不是水滴石穿的好,能融化她嗎?”</br> “你的意思是,同意姐姐嫁給他了?”</br> “我同意不同意有什么用?其實阿姐同意與否也沒用。最重要的,是世子呀!”</br> “哥哥能同意?”阿嫵咬著嘴唇,眼神有焦急之意。</br> “應該會吧。”小可道,“雙贏的事情,沒理由不同意。現(xiàn)在就看,蔣姑娘能不能讓世子相信她,她能有能力鎮(zhèn)得住燕云縉了。”</br> “哥哥是個冷靜的人。”阿嫵垂下眼眸。</br> 她并不覺得姐姐有多少勝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