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情,記著師傅的恩,還想領程家的情。但是——”蘇清歡語氣加重,面色嘲諷,再次道,“適可而止,別把我當成傻子。我今日來,已經全了和您以及程家最后的情分?!?lt;/br> 當年她偷聽了師傅和穆嬤嬤說話,隱隱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賀長楷被下毒;再比如,她不是蘇家的孩子。</br> 薛太醫像是受人所托,來照顧她。</br> 只是蘇清歡并不想自尋煩惱,對身世什么的也不甚在意——她骨子里,一直覺得自己是前世的蘇清歡,雙親已有,靈魂也是他們賦予的,所以這一世究竟誰是父母,不甚在意。</br> 生養了前身的人,她愿意幫忙回報;但是這一世,無論生父生母還是養父養母,她都無緣見面,感情也就無從談起。</br> 今日,老祖宗只字不提王夫人的錯處,對自己的現狀也毫不在乎,所有的拉攏打壓,都只是為了利用。</br> 很好,斷了她對程家最后的念想。</br> 師傅和穆嬤嬤,才是值得她回報的親人。</br> 為了她在程家,師傅不知道答應了什么條件,蘇清歡想想就有些心疼。</br> 老祖宗面色難看,嘴唇翕動,想要說什么,卻到底沒發出聲音。</br> “走水了,走水了——”外面傳來了敲鑼的聲音和慌亂的呼喊聲。</br> 老年人對走水這事格外上心,老祖宗立刻變了臉色,道:“哪里走水了?還不讓人撲救!”</br> 話音剛落,一個嬤嬤進來,慌亂地道:“老祖宗,是清歡苑走水了?;饎莺艽?,是不是讓外院的人進來幫忙?”</br> 藏匿在暗處的陸棄冷笑:潑了桐油,火勢能不大么?就是要一把火燒個精光,讓程宣對著斷壁殘垣發、騷去!</br> 單憑內院的丫鬟婆子,怕是救不了火。</br> 程府木質結構偏多,一旦火勢蔓延,后果不堪設想。</br> 但是內院是女眷的住處,小廝們都進來了,日后傳出去,程府姑娘們的名聲……</br> 老夫人倒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飛快地權衡利弊后,咬牙道:“通知各院鎖上門,姑娘們都不許出來,再讓外院的人進來救火。”</br> 通稟的嬤嬤不是老夫人身邊得意的人,自然也不了解老夫人,她大驚著道:“鎖了門,若是火勢蔓延開了,不是逃都逃不出來?”</br> “讓你去你就去!老祖宗的話,也是你能質疑的?”素問站出來冷聲斥責。</br> 那嬤嬤屁滾尿流地退下了。</br> 蘇清歡心中發冷,為了名聲,老祖宗連親孫女的安危都可以不顧。</br> 這個在回憶中慈祥居多的老人,已經變成了徹底的陌生人——并不是她變了,而是蘇清歡自己的眼睛更亮了。</br> 老祖宗大概覺得清歡苑距離這里還遠,轉而又回到剛才的話題。</br> “清歡,便是你師傅在,他也會盡心診治;你想想辦法,看有沒有轉圜的余地。和咱們程家交惡,對你有什么好處?”老祖宗苦口婆心地道,“李歡回來說,你相公對你嚴厲,這還不是因為你沒有嫁妝,也無人撐腰?”</br> 蘇清歡低頭:“老祖宗,您不必再說。我醫術粗淺,您可以問問其他大夫。我相公待我嚴厲,可是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拋棄我;在他身邊,我很安心。府里事多,清歡不再打擾,告辭!”</br> 說完,她屈了屈膝,拎著藥箱,頭也不回地離開。</br> “你那個丫鬟呢!”素問突然問。</br> 老祖宗面色也露出狐疑之色:“是啊,她哪里去了?”</br> 清歡苑怎么好好的就走了水?難道是蘇清歡令丫鬟所為?</br> “我在這里?!卑滋K在門口冷冷地道,“我去了趟茅房,回來我主子就不見了。就知道被你們帶來了,我轉了好幾圈,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回來?!?lt;/br> “老祖宗,”蘇清歡回頭,面上無波無瀾,“放火要安在我頭上?下一步,是不是就是殺人了?”</br> 說完這話,她掀開簾子走了出去。</br> “夫人,”白蘇附在她耳邊道,“大爺剛離開,讓我們去客棧匯合?!?lt;/br> 蘇清歡點點頭。</br> 這把火生的蹊蹺,她猜想著多半是陸棄這個混蛋干的,她回去再跟他算賬。</br> 至于程家的亂事,就讓他們自己亂去吧。</br> 陸棄果然在大門外等她們,三人一起往清瑩的客棧去了。</br> 清瑩沒有多問,給開了兩間上房讓他們休息。</br> “鶴鳴,”躺在床上,蘇清歡心生悵然,“這下,我和程家是再無瓜葛了。”</br> 陸棄冷笑一聲:“早該如此,是你傻!你以為程家對你比對別人好些,那完全是看在你有用的份上!你的師傅是誰?二十五歲就被太后盛贊過國手的太醫院院正!打狗看主人罷了?!?lt;/br> “我也知道,我只是自欺欺人?!碧K清歡笑得慘然,“不過現在終于不瞎了。我現在就是擔心我師傅,他走了許久,說是云游去了,可是這么久都沒有消息回來,我總覺得心里忐忑……還有穆嬤嬤,她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人,待我也像娘親一樣……”</br> 陸棄見她黯然神傷,輕輕拍拍她:“別擔心。尋人之事,我有上好的人選。”</br> “誰?”蘇清歡眼中驟然迸發出神采。</br> “你寫信給你的大歡?!标憲壍溃疤煜麻g尋人,還會有比錦衣衛更厲害的嗎?他們無孔不入,沒有他們找不到的人。”</br> 蘇清歡有些遲疑:“大張旗鼓,動用那么多人;而且師傅知道了會不高興……我也怕大歡為難?!?lt;/br> “錦衣衛就是魏紳的私奴,”陸棄道,“找個人而已,不算什么。而且大歡一點兒都不會為難,魏紳巴不得她求他,這叫夫妻之樂。”</br> 蘇清歡瞪了他一眼。</br> 陸棄笑笑:“睡一會兒,天亮寫信,我找人給你送去?!?lt;/br> 蘇清歡擔心太過,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lt;/br> 因為世子還在家里,蘇清歡沒在城里逗留,在清瑩這里吃了早飯,讓陸棄把信送走,也沒多逛,直接往家里走。</br> 路上遇到了一輛馬車,馬夫見了他們,客氣地對陸棄拱手道:“這位兄弟,打聽下,嵐村怎么走?”</br> 陸棄不動聲色地看看他:“我們也是去嵐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