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給將軍夫人寫信?”燕云縉主動提出。</br> 蔣嫣然思忖片刻道:“寫一封吧。若是我沒猜錯,現(xiàn)在夫人一定和將軍去了索州。”</br> “去索州干什么?”燕云縉道,“不怕還會地震嗎?”</br> “夫人常說一句話,大震之后還有大災(zāi)。天氣無常,旱澇不定,加上死去的人和牲畜處置不當(dāng),容易造成瘟疫蔓延。”蔣嫣然解釋道。</br> 即使燕云縉不提,她也能想象出來,阿嫵前腳跟世子定親,緊接著就來了地震,那些矛頭定然指向阿嫵。</br> 所以不管是為了阿嫵還是因?yàn)楸緛砭捅鞈懭耍K清歡都回主動要求去賑災(zāi)。</br> 大事上,只要她堅持,陸棄根本拗不過她。</br> “蘇夫人是個女中豪杰。”燕云縉由衷地贊道。</br> 并不是一定要身懷武功,百步穿楊才算巾幗英雄;胸懷天下蒼生,親力親為,迎難而上,即使男人,又有幾個能做到的?</br> “我若是在夫人身邊就好了。”蔣嫣然喃喃地道。</br> 她是蘇清歡的弟子,是她的臂膀;蘇清歡身體不算好,希望她不要太過操勞,保重身體……</br> 想到這里,她開口道:“我現(xiàn)在就要給夫人寫信。”</br> 燕云縉親自伺候她寫信,看著娟秀的小字從她筆下洋洋灑灑地淌出,他忍不住贊道:“你這一手字,真是比我寫得好太多。”</br> 蔣嫣然停筆思索,道:“大蒙重武輕文,也是情理之中。”</br> 陸棄十六歲揚(yáng)名天下,號稱戰(zhàn)神無雙,古往今來也是手指頭能數(shù)出來的人物;但是大蒙不一樣,不管燕云縉還是現(xiàn)在讓他頭疼的吉阿,都是年少成名。</br> 在這里,比拼的就是肌肉,所以年輕人更容易出頭。</br> 等蔣嫣然終于把信寫完,燕云縉叫人進(jìn)來,囑咐快馬加鞭地送走。</br> “繼續(xù)跟我說說大蒙或者吉阿的情形吧。”蔣嫣然主動開口,“我會的并不多,擅長的是醫(yī)術(shù)而非打仗,但是如果趕鴨子上架,我什么都可以學(xué)。”</br> 燕云縉大笑著道:“遵命,我的皇后!對了,封后的詔書我已經(jīng)寫好,先給你看看,需不需要改動。別的事情以后再說,只要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br> 蔣嫣然:“……”</br> 燕云縉對她的要求,低得令人發(fā)指;而且他還那么傲嬌,不肯告訴自己,卻要讓自己猜。</br> 這種作態(tài),不都是小媳婦嗎?</br> 這話她沒說。</br> 夫人說,男人還是要面子的,這話她記得。</br> 可是當(dāng)她看到詔書,再看到燕云縉一臉求表揚(yáng)的狗腿樣子時,還是決定忘了蘇清歡關(guān)于面子的話。</br> “這是什么東西?”她滿臉嫌棄地道,“在中原,這種詔書應(yīng)該有專人所出。這里沒有嗎?”</br> 求求你,讓人代筆好不好!</br> “當(dāng)然有。但是涉及你的事情,我不想讓他們代筆,他們懂什么!”燕云縉一臉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氐馈?lt;/br> 那些老學(xué)究,能懂她的好?</br> 他才是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好不好!</br> 可是蔣嫣然指著詔書,咽了一口口水,才能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問:“你確定,你堆砌了這么多的詞語形容的女人是我?”</br> 端莊賢淑?溫良恭儉?勤勉柔順?淑德含章?……還有一堆她都莫名其妙的形容詞。</br> 蔣嫣然覺得,倘若她自己能真正配上其中任何一個詞語,都不必心虛了。</br> 可是并沒有,一個都沒有。</br> “如果真能做到這所有,那做皇后都虧了,應(yīng)該去做天后。”蔣嫣然道。</br> 燕云縉大笑:“在我心里,你比這些詞表達(dá)出來的都還好。”</br> 已有的這些詞,根本表達(dá)不出來他對她的寵愛。如果不是才疏學(xué)淺,他一定要為她造幾個詞出來呢。</br> “先這樣吧。”燕云縉把詔書合上。</br> 蔣嫣然:“別,我丟不起這個臉。”</br> 燕云縉假裝沉下臉:“你是不是該給我留點(diǎn)面子?我忙里偷閑,寫了這許久,你就這么說?”</br> “術(shù)業(yè)有專攻。”蔣嫣然道,“你給的俸祿不能白養(yǎng)人,讓他們?nèi)憽D銓P膶Ω都ⅲ∠M竺珊椭性几髯栽缛战y(tǒng)一,到時候能開通互市。我這些日子閑著無事情也看了看大蒙的輿圖……”</br> 說話間,她走到燕云縉身后墻上掛著的巨大的輿圖面前,拿起尺子指著東北角劃了一條線:“如果可能,要沿著這條線打過去!”</br> 燕云縉扭頭看著她所指,若有所思地道:“為什么?東北苦寒之地,不值得。”</br> “值得。”蔣嫣然篤定地道,“這是大蒙到海邊最近的距離。打通這里,目光便不必非要聚集在中原。開放口岸,與真正天下所有的人做生意,互通有無,繁盛指日可待。”</br> “開放口岸?”</br> “對。”蔣嫣然點(diǎn)頭,“中原造船技術(shù)已經(jīng)十分發(fā)達(dá),日后能與中原和平相處,我會提出這個要求的。周濟(jì)你恐怕不知道,是將軍的親舅舅。從血緣上來說,我與他也不遠(yuǎn)。他很照顧我,他是中原有名的大商賈,海上貿(mào)易十分在行……”</br> 除了說到海上貿(mào)易,蔣嫣然一鼓作氣,把蘇清歡在邊城推行的一整套教育、醫(yī)療、社會保障體系等都一一道來。</br> 燕云縉越聽眼睛越亮,像發(fā)現(xiàn)了巨大的寶藏一般。</br> “因地制宜,不可一味照搬過來。但是邊城的繁盛,證明整體來說是可取的。”蔣嫣然道。</br> 燕云縉激動地把她抱起來轉(zhuǎn)了幾個圈,眼神發(fā)亮道:“我若是早得你十年,何愁大事不成?早已得了這天下。”</br> “國富民安,乃是根本。”蔣嫣然從容道,“我承諾你的,并非信口開河,余生我會不遺余力和你并肩而立,篳路藍(lán)縷,從頭開始,開創(chuàng)一個屬于你的盛世,努力做一個好皇后。”</br> “是屬于我們的盛世。”燕云縉把她擁到懷中,“嫣然,從謀劃出兵中原到最終鎩羽而歸,我用了十年;因?yàn)槟悖也缓蠡冢鄾]有抱怨任何事情。十年,能得一個你,已經(jīng)是上天最大的恩寵和最好的安排了。”</br> “我但求,對得起你的深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