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和陸棄前去索州賑災,阿嫵留在世子身邊。</br> 她發現,其實壓力比她自己想象得更大。</br> 比如說,許多人都把這地震的罪過加諸到她頭上,甚至這些人,就是她身邊之人。</br> 不管走到哪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眾人看她的目光都是異樣的。</br> “衛叔叔,哥哥在嗎?”阿嫵問世子營帳外面的銀光。</br> 銀光是跟著世子的老人,所以阿嫵對他說話十分客氣。</br> “在。”銀光沖她笑笑,“大姑娘您稍等片刻,明大人和汪將軍都在里面。”</br> “商量賑災的事情還是打仗的事情?”阿嫵問道。</br> “屬下不知。”銀光謹慎地道。</br> 他身后有個侍衛,抬起頭看看阿嫵又低下頭,然后又抬起頭,欲言又止,低下頭……如此反復三四遍之后,縱使阿嫵想忽視也忽視不了了。</br> “怎么了?”阿嫵徑直看著他問道,“我臉上有臟東西?”</br> 銀光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看過去,待看清楚后皺眉問道:“怎么回事?”</br> 男人低頭沒有作聲,但是握刀的手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br> 阿嫵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敵意。</br> 不錯,就是敵意。</br> 她看著這個侍衛,應該和世子差不多的年紀,身材高大健碩,濃眉大眼,皮膚略黑,做侍衛打扮,從他的佩刀來看,應該是有品級的。</br> 可是阿嫵竟然覺得他很面生。</br> 這就有點不對了。</br> 她在世子身邊這么久,對他身邊的人不敢說了如指掌,最起碼也都能叫出姓名。</br> 可是這個人,真是不認識了。</br> 而且似乎這人,現在是故意引起她注意的。</br> 侍衛嘴唇動了動,“大姑娘,外面傳言紛紛……”</br> “住口!”銀光粗暴地打斷他的話,“那不是你該管的!”</br> 阿嫵笑笑,不動聲色地道:“衛叔叔,不必這么嚴肅,讓他說完。來,先跟我說說,你叫什么名字?籍貫何處?何時來到哥哥身邊的?”</br> 銀光搶先道:“他叫羅麒,是世子小時候的玩伴。他父親羅猛,是老王爺身邊的一員猛將……”</br> 阿嫵腦子飛快地轉了轉,不確信地問道:“就是當年,嗯,還沒有我的時候,我爹和我娘初初認識時,和哥哥互換身份的那個羅麒?”</br> 當年的事情,她雖然沒經歷過,但是耳熟能詳。</br> 不是蘇清歡說的,而是陸棄。</br> 蘇清歡第一次展示出來驚人的技藝,鎮服了老王爺等人,陸棄一直無法忘記蘇清歡人生的這高光時刻。</br> 銀光笑道:“正如大姑娘所言,他是羅麒。羅麒,還不上前拜見大姑娘?”</br> 羅麒向阿嫵拱手行禮:“大姑娘!”</br> 阿嫵回了一禮:“羅家哥哥好。”</br> 如果她沒記錯,羅猛是老王爺的忠實擁躉,老王爺被世子弄下臺之后,羅猛還曾當面痛罵世子。</br> 世子并沒有跟他計較,直接把他發落到老王爺身邊,讓他繼續盡忠。</br> 羅家也因此而勢微。</br> 對于這種人,阿嫵是同情但是不會心慈手軟的。</br> 道不同不相為謀,對政敵網開一面就是給自己日后挖坑,而且很可能是大坑。</br> 可是羅麒,為什么能夠來到世子身邊做近侍?</br> 若說他和世子多深的感情,那也不見得。畢竟那時候都是小孩子,之后那么多年都不在一起,感情早就淡了。</br> 而且世子從來都沒有在她面前提起過羅麒,可見當年也并不算摯友。</br> 那他現在忽然出現,就有些耐人尋味了。</br> 阿嫵把心中的諸多想法按捺住,笑嘻嘻地道:“羅哥哥,你什么時候來的?我竟然不知道。”</br> 銀光道:“此事說來話長,大姑娘還是問世子吧。您稍等片刻,我進去稟告世子您來了。”</br> 話語間,似乎不想讓她和羅麒多說話。</br> 阿嫵點頭答應。</br> 銀光狠狠瞪了羅麒一眼作為警告之后才進去。</br> 阿嫵看著羅麒笑吟吟地道:“羅哥哥是不是有話對我說?”</br> 羅麒一震,隨即悶聲道:“大姑娘和世子定親后就發生地震,您不覺得內疚嗎?”</br> 阿嫵冷笑一聲:“原來羅哥哥也覺得,這事情與我有關?”</br> “難道不是嗎?”羅麒反問。</br> “我出生邊城,在那里呆了十幾年,倘若真是我的緣故,那為什么邊城屹立不倒?”阿嫵聲音不低,周圍的人都能聽到。</br> “災禍是因為你要嫁給世子才發生的。”</br> 阿嫵冷聲道:“原來如此。那我問你,索州史上發生了六次地震,都是人禍而非天災?我與世子哥哥訂婚那日到地震發生前,天下間發生多少事情?怎么單單這件事情就成為你們的眼中釘?”</br> “上次大蒙兵臨城下,我已經備好嫁衣要嫁給哥哥,怎么也沒見地動山搖?”</br> “翻翻史書,天災何其之多?只有愚昧無知的人,才不思人定勝天,一味找什么原因,而且可笑地構陷別人。”</br> “但凡你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與我有關,我任由處置;反之,還是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把腦子丟了,只會人云亦云!”</br> 羅麒臉色漲得通紅,道:“大姑娘能言善辯,很像夫人,我自認不是你對手。但是……”</br> “我的事情,你自說我便是,好端端地提我娘做什么?我娘非但能言善辯,還妙手回春呢!只可惜,她太爛好心,什么人都救。多少人被救之后不思報答,反而想反咬一口。”</br> 說完阿嫵眼神灼灼地盯著他。</br> 羅麒被她懟的說不出來話。</br> 這時,明唯走出來,不知道聽了多少兩人的對話,對阿嫵道:“進去吧,世子和汪恒在商量北上之事,你也進去聽聽,提提意見。”</br> 他對阿嫵說話的態度,像一個慈祥的長輩對喜歡的晚輩,臉上帶著寬和的笑意。</br> 這個小丫頭,比起她娘現在,棱角鋒利太多;但是蘇清歡當年,也是這樣的小辣椒。</br> 阿嫵笑道:“多謝明大人。”</br> 銀光替阿嫵打著簾子目送她進去。</br> “哥哥,汪哥哥。”阿嫵笑瞇瞇地沖兩人打招呼。</br> “過來坐,我們正在說北上之事,過來坐。”世子招呼阿嫵。</br> “你們說,我聽著。”阿嫵乖乖地走到他身邊坐下。</br> 這時候汪恒開口:“大姑娘,再敢有人瞎嗶嗶,別說話,直接動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