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女兒的名字,燕云縉則一定推給蔣嫣然。</br> 這個人的重男輕女是深入骨髓的,從前的幾個女兒不見他提起,這個就算是蔣嫣然生的,也沒見得他比對燕淙更上心。</br> 遲鈍如紅葉,都看出來燕云縉對女兒的不重視,憤憤然道:“在咱們將軍府,女孩比男孩金貴多了。”</br> 野蠻,未開化!</br> 她心中憤憤地想,全然忘了其實陸棄當初不過是愛屋及烏,后來才跟阿嫵的感情一點點深厚起來的。</br> 蔣嫣然淡淡道:“不起也好,一個煙囪,另一個得叫屋頂?”</br> 燕云縉起名這水準,她深表懷疑。</br> 她原本就知道燕云縉的尿性。如果她只生了個女兒,或者她死了,燕云縉一定會把感情轉移到女兒身上。</br> 可是他原本就不喜歡女孩,自己更是因為生這個女兒險些喪命,燕云縉一時半會轉不過來這個彎。</br> 蔣嫣然想了兩日,最后給女兒起名燕念,小字念念。</br> 燕云縉對此是有意見的,念念不忘,必有回響?</br> “難道你還有什么念念不忘的?”他咬牙切齒地道。</br> “當然,不為了你,我現在說不定已經陪著夫人在江南煙雨中漫步。”蔣嫣然道,“我曾立志此生不嫁,陪伴夫人,希望老天已經忘了我的諾言。”</br> 燕云縉:“……”</br> 對蔣嫣然的歉疚讓他決心忍住,念念就念念吧。</br> 燕念的身體瘦弱,滿月的時候哥哥燕淙體重增長了二斤多,她才剛剛增長了一斤。</br> 燕川抱著燕念來找蔣嫣然。</br> “皇后娘娘,妹妹鼻塞厲害,睡覺時常常把自己憋醒,”燕川把懷中的燕念展示給蔣嫣然看,“而且她經常吐奶,睡覺也睡不安穩,頭發不好……”</br> 相對于燕淙烏黑濃密的頭發,燕念的頭發又黃又少,像個小可憐。</br> “沒有大礙。”蔣嫣然給燕念看了看后道,“像從前一樣讓人好好喂養就行了。”</br> 燕川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怒氣,然而卻按捺住脾氣道:“娘娘,您還是給妹妹好生看看。妹妹身體如此孱弱,是不是該給她調理一下?”</br> 燕川覺得,調理這件事情應該從小做起,趁著事情沒有到不可挽留的程度就做,而不是等一切定型了,悔之晚矣。</br> 蔣嫣然還是淡淡地道:“不需調理,你把她抱下去交給奶娘吧。這些日子你也操心了。”</br> 在旁邊的燕云縉見燕川還不走,不由開口道:“你母后既然如此說,你就放心吧。弟弟妹妹交給奶娘婆子們便是,別累著你。再者,國事不可廢。”</br> 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離開蔣嫣然卻管那些瑣碎的事情。</br> 他還得陪著她恢復一段時間。</br> 燕川終于忍無可忍,對這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咆哮道:“這是一條命,妹妹這是一條活生生的命!父皇和皇后娘娘為何如此輕描淡寫,難道這不是你們的骨肉嗎?”</br> 燕云縉愣住,不明白長子為什么激動。</br> 宮中那么多人伺候,他既沒說不要女兒,也沒有說虐待女兒,燕川為什么像斗雞一樣,忽然就炸毛了?</br> 他不知道,一個月的相處,血脈的天然相接,已經讓燕川對妹妹的心無比柔軟,舍不得她受絲毫委屈。</br> 蔣嫣然沒有作聲。</br> 可是燕川直接沖著她就來了:“連我這樣的門外漢都覺察到妹妹有問題,太醫也說妹妹體弱,不好將養,皇后娘娘為何無動于衷?難道您還在怪妹妹讓你受苦嗎?是,您是受苦了,可是那不是妹妹所愿。她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br> 燕川情緒激動,然而聲音卻壓低了不少,甚至在發火的時候還溫柔地晃著懷中的妹妹。</br> 模樣有些……滑稽。</br> “燕川,不許這樣跟你母后說話!”燕云縉皺眉斥責道。</br> “燕川,”蔣嫣然看著他,“不是我心硬,而是燕念太小,不能用藥。一旦損害了她身體的臟器,以后恐怕都很難好。”</br> “那,那……”燕川語塞,半晌后道,“那您能確認,妹妹這樣是沒事的?”</br> “不能。”蔣嫣然道,“說實話,看她自己的造化。”</br> 燕川的心痛從眼睛中流露出來:“您真的沒有辦法嗎?”</br> “我們誰都幫不上她。”蔣嫣然道,“如果我對她用藥,傷害可能比幫助更大;即使僥幸讓她度過現在,以后也會活在痛苦中——不能出門,弱不禁風,飲食忌諱,甚至于落下殘疾,這樣的日子,沒人想要。”</br> “你知道,我心腸硬。與其那樣煎熬,我愿意她可以安詳地離開。”</br> 蔣嫣然覺得她從來不比別人堅強多少,只是很多時候,她會躲開不必要的情感上的糾纏。</br> 比如這個從一開始她就沒敢抱希望的女兒,她并沒有投入多少感情。</br> 不是她冷血,而是因為熟知命運的殘酷。</br> 她想,如果可以選擇,沒有人愿意選擇痛苦的活著。</br> “所以,我們只能冷眼看著她掙扎,生或者死?”燕川聲音顫抖了,看著懷中的妹妹,“死”這個字,像牛毛針一般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上。</br> “是。”蔣嫣然點頭。</br> 燕云縉呆呆站在旁邊,顯然沒想到事情到了這種地步。</br> 他雖然沒有來得及對女兒生出多少慈父心,可是他終究是個父親。</br> 他問蔣嫣然:“不是說慢慢將養嗎?”</br> 怎么就成了生死之間了?</br> “慢慢將養,后果未知。”蔣嫣然道,“可能咱們倆造的孽,老天都記在了燕念身上。”</br> “娘娘!”燕川看著她,“我最后一次問您,您真的決定袖手旁觀嗎?”</br> “我真的,無能為力。”</br> 燕川抱著燕念回去了,頭也不回。</br> 燕云縉和蔣嫣然相對而坐,看著她清冷的眉眼,半晌后咬著牙道:“你如果有辦法,一定早就會告訴燕川的,對不對?”</br> “那是我的女兒,我再冷血,也希望她能好好的。”蔣嫣然面無表情地道。</br> 可是有些事情,不應該強求。</br> 為了這些人的情感需要,去不計代價和痛苦地強留一條生命,那是多么殘忍的事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