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安規規矩矩地上官王妃請安,垂頭站在她身側不敢做聲。</br> 看著他沒出息的樣子上官王妃就氣不打一處來,拿起手邊的茶盞摔到地上。</br> 賀明安嚇了一大跳,身體猛地抖動一下。</br> 上官王妃心里的火氣騰騰往上冒——這是親兒子嗎?這就是來討債的,這是扶不起來的劉阿斗!</br> 世子什么樣,他又什么樣!</br> 從前上官王妃并不覺得世子如何好,但是現在跟她兒子一比,高低立顯。</br> 丫鬟撿起碎片,也不敢做聲。</br> “滾出去!”上官王妃怒道。</br> 丫鬟們就在這里等著這句話呢,匆匆忙忙都出去。</br> 賀明安看看她,咬了咬嘴唇,竟然也轉身要走。</br> 上官王妃被氣了個倒仰。</br> “賀明安,你給我站住!站住!”她歇斯底里地喊道。</br> 賀明安站住,轉過身來,看看她,又垂手站在一邊,等著她發作。</br> 他雖然害怕,但是也摸透了規律,這種時候,說什么都沒用,母妃就是要發泄。</br> 所以他只能沉默以對。</br> 上官王妃被他油鹽不進的模樣氣得胸口疼,捂住胸口道:“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還一點兒不爭氣!”</br> 原來又是說不爭氣的事情啊。</br> 賀明安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氣。</br> 他從小就是被母妃這樣罵到大的,與其他更嚴重的辱罵相比,“不爭氣”顯然已經讓他遲鈍了。</br> “兒子不好,母妃息怒。”</br> 這話已經磨破了嘴皮子,賀明安張口便來。</br> 上官王妃只能大口呼吸來平息自己。</br> 她到底做了什么孽,會生出這樣一個木頭兒子。</br> “你知不知道,李慧君那個賤人生的野種跑了出去!”上官王妃目眥欲裂,面容可怖地道。</br> “五妹妹去哪里了?”賀明安驚訝地問。</br> “這個野種,跑去找秦放了!”上官王妃咬牙切齒地道,“狗不嫌家貧,她卻為了自己,投奔了我們的仇人。”</br> 賀明安垂下頭沒有作聲。</br> 他心里很同情玉團兒,因為見過上官王妃是如何對待她的。</br> 能離開也挺好的。</br> “總有一天,她還會落到我手中。到時候看我怎么磋磨她,這個野種,賤人!”</br> 賀明安想,那是他妹妹,如果她是野種,自己和其他兄弟姐妹又是什么?</br> 可是這種分辯,只能火上澆油,所以他不能開口。</br> “安兒,你要記住,這江山,”上官王妃面色猙獰到扭曲,惡狠狠地道,“應該而且只能是你的!”</br> 賀明安被這話嚇了一大跳,退后幾步惶恐地道:“母妃,您在說什么?這么大逆不道的話……”</br> 雖然年紀小,但是賀明安也知道,世子登基,能饒自己一命已經是額外開恩。</br>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人呢?</br> 所以這些天,他一直想著該如何跟世子示好。</br> 他身體孱弱,資質平庸,又沒有野心,只要表明態度,誠懇請求,世子應該不至于趕盡殺絕。</br> 可是上官王妃這番話若是傳出去,哪怕他什么都沒有說,也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br> “閉嘴!什么叫大逆不道,你才是應該繼承大統的人!你應該是世子,你應該是天下之主,他賀明治才大逆不道。”上官王妃怒斥道。</br> 賀明安嚇了一大跳,喉頭發癢,咳嗽了半天,臉色都漲紅了才停了下來。</br> “我出生之前,哥哥已經是世子。”賀明安終于組織好語言道,“這天下,也不是哥哥從父王手中繼承,而是他自己浴血奮戰打下來的。母妃,我們都要在哥哥手下討生活,您說話要三思啊。”</br> 雖然害怕,但是性命攸關,他還是要挑明。</br> 上官王妃冷笑連連:“不該是他的東西,就算到了他手中,他也握不住。”</br> 賀明安茫然又惶恐地看著她,不明白為什么事到如今,她還能這般有底氣。</br> “你好好念書,”上官王妃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原本就平整得毫無褶皺的衣服,吊起的眉眼中露出詭異的堅定,“學帝王術,將來做個名垂千古的明君。”</br> 賀明安忽然覺得,他母妃好像被什么上身或者發了癔癥。</br> 難道就因為妹妹逃離,她就受了這么大刺激?</br> 他沒有答應,也沒有反駁,只呆呆地站在那里,聽著上官王妃對他美好未來的暢想。</br> “你做了皇帝,不要忘了你外家。你舅舅們,都會不遺余力支持你的……”</br> 宮中。</br> “哥哥,我爹竟然和你父王和好了。”阿嫵扁扁嘴。</br> 賀長楷當初做了那么多蠢事,差點害了娘又差點害了哥哥,爹竟然還能和他和解,阿嫵實在不能忍受。</br> “那是表舅和我父王的事情了。”世子笑道,“他們的過去,我們沒有參與。表舅是有分寸的人。”</br> “娘回來了會不會生氣?”阿嫵托腮問道。</br> “不會的。”世子道,“娘肯定不會管的。”</br> 見阿嫵還憂心忡忡,世子笑道:“我帶你出宮走走?”</br> “不用不用。”阿嫵忙道,“哥哥你忙你的,我也就抱怨兩聲,沒有不高興。”</br> “走吧。”世子含笑道,“這是登基之前最后一次了。”</br> 阿嫵想想也是,便高興地答應了。</br> 兩人坐了馬車出去,后面自然跟著不少喬裝打扮的侍衛——登基在即,八方來朝,此時也是暗流涌動的時候,不能掉以輕心。</br> 坐在馬車上,阿嫵問世子:“我爹把玉團兒接回來的事情,哥哥怎么看?”</br> 其實阿嫵覺得陸棄太莽撞了,這件事情應該征求世子同意的。</br> 世子卻漫不經心地道:“怎么都是我妹妹,表舅愿意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吧。更何況,當初娘也答應了李慧君。”</br> 阿嫵若有所思:“這倒是。可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玉團兒非要離開我娘,現在又巴巴要回來?”</br> 世子臉上笑意轉冷:“她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過去有親娘護著,便以為親爹也是慈善的;后來才發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為了自救,必須出來。”</br> 雖然沒有和賀長楷住在一起,但是他那些兄弟姐妹的性格,世子了然于心。</br> 阿嫵試探著道:“哥哥,那其他人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