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去馬車上換身衣服。”世子今日穿了白袍,纖塵不染,而阿嫵的玄袍上已經滿是血污,兩人并排坐在馬車上,對比分明。</br> 一個公子世無雙,一個閻羅再生。</br> 百姓們看著違和,但是跟世子久了的侍衛們這種情景卻見得多了,雖然他們,仍然覺得這種對比讓人動容。</br> 他們能尊重阿嫵遠勝過其他任何她同齡的女子,因為她是實實在在用軍功贏得這一切的。</br> 她對世子,先是臣,再是妹妹,最后才是未婚妻。</br> 這個世上,最讓人敬畏的,是能力。</br> 誰給的榮耀,都不如自己憑本事得到的榮耀來得牢靠。</br> 今日情景,若不是阿嫵當機立斷,繼續拖下去,上官家失去了耐性,也難免開始殺人質來威脅他們。</br> 阿嫵用最小的代價贏得了最全面的勝利,哪怕她會面臨世人的苛責。</br> 此刻她坐在馬上,神情倨傲睥睨著一切,眼中是志在必得的信心和舍我其誰的孤傲,遠遠不是其他女子所能比的。</br> 在侍衛們的心中,阿嫵是驍勇果決的秦嫵,是當之無愧戰神的女兒。</br> 世子對她近似無腦的寵愛,因為她值得。</br> 軍中的粗漢子們,哪一個也沒有覺得阿嫵占了世子的便宜。</br> 相反,他們都覺得,世子的江山,有阿嫵的重要助力。</br> “哥哥,先去追上官家的人,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會走水路。”</br> 世子道:“我知道,我已經下令讓人去追,死生不計,一定要把他們都帶回來。”</br> “咱們去看看。”</br> “不行!”世子不容辯駁地反對,“水路,你不行,不許!銀光已經帶人去追,你放心,追得回來,一個也跑不了。”</br> 阿嫵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世子說的水路不行是什么意思。</br> 敢情他還記著黃一手的話呢!</br> 阿嫵當時雖然相信,但是過了就過了,早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后,沒想到哥哥一直記著。</br> 她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br> “哥哥,我去追小可。”阿嫵忽然又咬著牙道,“你讓人在這里善后,我得去跟小可打一架,這個混蛋!”</br> 說完,不待世子回答,她振臂一呼,道:“林三叔,帶著我的侍衛跟我走!”</br> “是,大姑娘!”林三大聲道,翻身上馬,號令道,“跟著大姑娘!”</br> 世子眼睜睜地看著她掙脫自己的手,帶人往來時的方向回去。</br> 他看著她風風火火的背影,笑著搖搖頭。</br> 小老虎是性情中人,剛才見到小可,心中一定是千回百轉。</br> 有些人,有些事情氣不過可以不管,但是有些人,是割舍不掉的。</br> 那是一起長大又同生共死的兄弟情。</br> 再說阿嫵直奔城中而去,哪里是去找小可的?</br> 她帥人一路來到軟禁賀長楷的王府,門口守衛之人是世子的心腹,自然也認得出來阿嫵,見她一身鮮血地疾馳而來,忙行禮道:“大姑娘,您這是怎么了?”</br> 阿嫵下馬,混不在意地道:“上官家反了,剛才去殺了個把反賊,沒事。”</br> 守衛看著她幾乎看不出本來樣子是外袍,心道,這是殺了個把嗎?是殺了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吧。</br> 上官家的人真是倒霉,栽到了大姑娘手上。</br> “我要進去問上官王妃幾句話。”阿嫵道。</br> 守衛沒有遲疑就放她進去。</br> “謝了。”阿嫵帶著侍衛,浩浩蕩蕩地從正門闖進去。</br> 看見她一身殺氣,后面又跟著幾十個身形高大威壓的侍衛,府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們嚇得哭喊起來,手中的木盆啊掃帚啊,全都扔在地上,倉皇而逃。</br> 雖然她們也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br> 阿嫵回頭問林三:“林三叔,我這很像來抄家的嗎?”</br> 林三嚴肅地道:“不像。大姑娘您像來滅門的。”</br> 阿嫵哈哈大笑:“這個,我真不敢。我滅了我哥哥的門,回頭我生了孩子,能告訴她,我宰了你的祖父?”</br> 雖然她真的曾經想過很多次這么干,但是還真不敢干。</br> 林三清了清嗓子,“大姑娘還是慎言。”</br> 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阿嫵順著他的目光向前看去,發現不知何時,賀長楷聞訊趕來,手中握著長劍,目光冷冷地盯著她。</br> 那目光中充滿了憤怒和陰寒,似乎要把阿嫵生吞活剝了一般。</br> 他的身邊,是忐忑不安的上官王妃。</br> “王爺久違了。”阿嫵似笑非笑地行禮道。</br> “敢擅闖王府,屠戮侍衛,你好大的膽子!”</br> “不,您誤會了。”阿嫵不慌不忙地道,“我身上的血,可不是王府侍衛的……”</br> 開玩笑,這里的侍衛都是世子的心腹,也就是她的兄弟,怎么可能刀尖對內呢!</br> 賀長楷腦子也不好用,都沒想過那些侍衛和她才是自己人嗎?</br> “我刀上身上的,可都是反賊的血。”阿嫵看著上官王妃挑眉道。</br> 鑒于賀長楷可能不了解情況而誤會,阿嫵沒有多賣關子,看著上官王妃問道:“王妃,四公子一向可好啊?我昨晚做了個噩夢,他被人挾持,死得好慘哇!”</br> 上官王妃臉色瞬時煞白。</br> 阿嫵身上的血……</br> 賀長楷下意識地以為阿嫵是想來殺賀明安,怒發沖冠,目眥欲裂地揮劍道:“豎子,你好大的膽子!”</br> 他已經把穿著男裝的阿嫵當成了男人。</br> 尋常男人,又有哪個似她這般囂張狂妄,不可一世?</br> “王爺不要發怒。多虧昨晚神仙顯靈給我托夢,我今日才能從賊人刀下救下四公子。現在我已經讓人好好安頓他,王爺無須擔憂。”</br> “安兒在你手上?”</br> “是,但是并非王爺想象那般,我讓人把他劫持走了。”阿嫵不慌不忙地道,“而是有人,配合反賊里應外合把他送出去做人質。我說的對不對啊,上官王妃?”</br> 賀長楷雖然對阿嫵存了偏見所以態度激烈,但是他不是一個蠢人,否則也做不到那個位置。</br> 所以他立刻扭頭看著上官王妃,“這是怎么回事!”</br> 上官王妃嘴唇翕動著道:“我爹呢?我的兄長侄兒們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