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身為一品夫人,來到山西,巡撫夫人肯定要上門拜見。</br> 向廷遠的夫人娘家姓王,稱王夫人,生有兩子一女。</br> 有趣的是,阿嫵來之前便聽到她的兇悍之名,據(jù)說向廷遠見到她就像老鼠見到貓,是有名的“懼內(nèi)巡撫”。</br> 所以聽到王夫人來了,她乖乖的沒出去,陪在蘇清歡身邊。</br> 蘇清歡聽說王夫人帶著女兒來了,整理了下儀容,笑道:“白蘇,快請。”</br> 話音剛落,就見一四十多歲,穿著荔枝紅纏枝蓮褙子的婦人快步進來,不待丫鬟打簾,自己已經(jīng)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進來。</br> 她圓臉微胖,身材高大,走路帶風(fēng),看起來就是個爽利的人;不過這樣子不像要來見上峰的夫人,倒像是著急下地搶收莊稼。</br> 簾子打到了后面垂頭跟著她的姑娘身上。</br> 那姑娘十三四歲的模樣,皮膚白皙,面容姣好,面色微紅,輕輕地拉了拉王夫人的袖子,露出赧然之色。</br> 這倒是個乖巧的姑娘,阿嫵心里默默想道。</br> “拜見夫人。”王夫人話到笑聲也道。</br> 她是二品夫人,但是年長,蘇清歡笑著站起身來回禮,又讓阿嫵見禮,與她寒暄。</br> 阿嫵這才知道,王夫人身后帶的是她的小女兒向晚晴。</br> 事實上,蘇清歡根本沒有什么說話的機會,王夫人說話連珠炮一般,別人插不進去嘴。</br> “夫人,我早就聽說您的事情,要是我在京城,早就上門拜見了。我誰也不服,就服氣您。從前啊,別人說我善妒兇悍,我都得把他們罵個狗血淋頭,哪只眼睛看到我善妒不許我家老爺納妾了?但是知道夫人的事情后,我厚顏引您為知己,再也不和那些人一般見識。”</br> 蘇清歡不知道如何接話,手被她緊緊拉著,笑容有些尷尬。</br> 王夫人的意思是,有了她作伴,所以臉皮可以更厚了?</br> 阿嫵“撲哧”一聲笑了,這王夫人,怪有趣的。</br> 她這一笑,王夫人沒怎么,向晚晴臉紅到了脖子根。</br> 蘇清歡見狀瞪了阿嫵一眼,后者笑道:“娘,王夫人是個爽利人,我喜歡,所以才不端著。”</br> 王夫人聽見這話,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又過來拉阿嫵的手:“快讓我瞧瞧,也沾沾未來皇后娘娘的福氣。可真是個標致又機靈的姑娘。晚晴,你傻站著干什么?過來和你阿嫵姐姐親近親近。給你找個好夫君,娘現(xiàn)在就這點心思了。”</br> 向晚晴臉紅欲滴,道:“娘,您快別說了。”</br> 蘇清歡也覺得奇怪,尋常人怎么會當著女兒的面說她的婚事?這位王夫人,倒是個不一樣的。</br> 但是目前看起來,她有口無心,倒是讓人挺舒服的,只不知道真的性情如此還是故意裝出這般。</br> 人見得多了,心里防備自然也就多了。</br> 阿嫵和蘇清歡想得也大抵一樣,但是她大大方方地道:“王夫人謬贊了。晚晴妹妹,過來坐。”m.</br> 她比向晚晴大四歲,不動聲色地松開王夫人的手過來拉向晚晴。</br> “讓我娘和王夫人說話,咱們說話。”</br> 向晚晴感激地看向她。</br> 阿嫵想的卻是,這個妹妹看起來很乖巧,套她的話比套王夫人的話容易。</br> “你們出去走走吧。”蘇清歡看向晚晴臉紅得厲害,含笑道,“我和王夫人說會話,就不拘著你們了。”</br> 王夫人擺擺手道:“對,對。晚晴,這別院你住過,帶著阿嫵姐姐到處走走。”</br> 向晚晴起身向兩人行禮,“是,娘。”</br> 王夫人看著蘇清歡道:“我這女兒,不知道是不是投錯了胎,扭扭捏捏,絲毫也不像我。快讓阿嫵帶帶她,阿嫵這爽利性格才對我胃口呢。”</br> 蘇清歡忙謙虛幾句:“她毛毛躁躁的,沒個大人樣子。”</br> “原本就是孩子。”</br> 阿嫵拉著向晚晴出去,心里想著,這絕對真是個坑女兒的娘。</br> 王夫人就是個潑辣貨,沒說錯她;要是向晚晴和她一樣,那還嫁得出去?</br> 若是別人,肯定不肯攀關(guān)系,定然要叫她一聲“大姑娘”,她倒好,自來熟,弄得像有親戚關(guān)系似的。</br> 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br> 屋里,王夫人跟蘇清歡哭訴:“夫人啊,你說我們家老爺多倒霉。他出身寒門,中進士之前,我就在家種地等他。這些年來老老實實做官,不敢說多能干,但是是個好官啊!您是不知道,別看他二品大員威風(fēng),實際上膽子最小,有個風(fēng)吹草動就睡不著覺。”</br> 蘇清歡安撫道:“我聽將軍說,向大人清正廉明……”</br> “誰不想過好日子?看著白花花的銀子,誰不心動?但是不能拿啊!對不起百姓的話我就不說了,主要皇上也不能饒,舉頭三尺有神明啊!”王夫人道,“就這么小心謹慎,偏偏還出了這樣的事情。”</br> “皇上不會冤枉好人的。”蘇清歡只能如此說。</br> “我家老爺肯定逃不了干系。”王夫人道,“降級也好,罷官也罷,我們都認了。就怕皇上不由分說就砍了腦袋。真的夫人,跟您說掏心窩子的話,我本來就是種地一把好手,現(xiàn)在回去,種地照舊能養(yǎng)活一家。皇上不是說了嗎?開墾荒地都算自己的,朝廷還給發(fā)種子,我……”</br> 蘇清歡滿頭黑線,忍不住道:“夫人快人快語。敢問您和向大人祖籍何處?”</br> “山東的。”王夫人道,“山東人,來山西喝了二十年的醋沒挪地方啊。他們山西人愛吃醋,偏偏編排我一個山東人吃醋,真是有病。”</br> 蘇清歡想,如果王夫人是個有城府的人,可能她就眼瞎了。</br> 但是這位王夫人,應(yīng)該是個聰明人。</br> 等送走了母女倆,蘇清歡和阿嫵如是說。</br> “我怎么就沒看出來她哪里聰明呢?”阿嫵道,“我覺得王夫人很沖很傻啊。”</br> “她是來替向廷遠說項的,但是從始至終都沒說一個求字。”蘇清歡分析道,“她也是來打聽消息,探探皇上對此口風(fēng)的。”</br> 但是蘇清歡相信她的話是真的——只要不掉腦袋就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