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霓衣久久沒有作聲。</br> “霓衣,就算看在我這么傻,這些日子想起你,一邊哭一邊忍不住罵自己的份上,你告訴我一句實話好不好?”阿嫵痛心疾首道,“你對我的心,我看不透。但是我對你的心,你總應該知道一些。我不想你枉死!”</br> “我罪有應得,再無所求。”</br> 對上這樣的尚霓衣,阿嫵覺得深深的無奈。</br> “那你家人呢?白澤呢?”</br> 尚霓衣緘默,半晌后才道:“阿嫵,你走吧。我求仁得仁。”</br> 阿嫵一無所獲,從宮中離開后騎馬往白澤住的客棧而去。</br> 她想了很久這么做,卻一直沒有來。</br> 尚霓衣已經是她心中一道新傷,揭開就汩汩流血。</br> “……就是這樣,她給我投了毒,想置我于死地,所以自己現在也萬劫不復。”阿嫵面無表情地道。</br> 白澤聽到消息后,面色震驚又傷痛。</br> 然而他又很克制,克制到只“哦”了一聲,就再無表示。</br> 阿嫵氣悶,終于忍無可忍地道:“她對你情深義重,你眼睜睜地看著她往死路走,甚至連累家人,就這么無動于衷嗎?”</br> 白澤嘴唇翕動,半晌后扭過頭,遮掩住眼中情緒的動蕩,道:“我和她,在山西相見之前素未謀面,哪里來的情深義重?”</br> “那姚先生呢?就算看在姚先生的份上,她不曾對你放任不管,你現在卻見死不救?”阿嫵道,“只要你能說服她,交代背后兇手。我可以對天發誓,護住她性命。”</br> 她想要的,只是真相;她到現在都不相信,尚霓衣是因為什么嫉妒而扭曲。</br> 白澤的雙手在身側握成拳頭,常年讀書缺乏鍛煉的他,并沒有多少力氣,然而手背上卻青筋暴起,身體也顫抖著,一看就是用了極大的力氣在忍耐。</br> 阿嫵繼續道:“你要看著她在菜市口被凌遲處死嗎?”</br> “不會的。”白澤道,“你不會的。秦姑娘不是一個殘忍的人。”</br> “你指望我對一個要害我的人心慈手軟?”</br> “可是姑娘您還是來找我了。”白澤道。</br> 阿嫵竟無言以對。</br> “姑娘既然不相信是她所為,為什么還要認定是她?或許中間還有誤會。”白澤道,“姑娘放過她吧。”</br> “現在是我不放過她嗎?分明是她不放過我!”</br> 阿嫵不相信尚霓衣要害她;相反,尚霓衣故意在皮皮面前投毒,是想救她。</br> 她想,尚有苦衷,一定有明明不想為卻必須為之的理由。</br> 只要這個理由是充分的,她可以救她一命。</br> 可是尚霓衣一心求死的模樣,讓阿嫵不知道如何幫忙。</br> 白澤道:“這件事情秦姑娘怕是找錯人了,我和尚姑娘,并沒有多好的關系,怕是無法說服她。”</br> “你真的見死不救?”阿嫵滿眼失望。</br> 白澤咬著嘴唇,半晌后道:“姑娘,我還要溫習功課,您請便。”</br> 阿嫵只能離開。</br> “哥哥,有查查白澤和他的家人吧。”</br> 皇上接到阿嫵的信,立刻讓虎牙派人去山西抓白家二老進京。</br> 然而派去的人,卻自己回來。</br> 阿嫵這才知道,白家二老,甚至老大白河夫婦都已經不在山西,而是去了江南奔喪。</br> 白家老二白江,在江南出事而死,白家去江南帶他的靈柩回山西。</br> “還有個在江南的白江?”</br> 阿嫵立刻把江南和尚霓衣聯系起來。</br> 皇上道:“你不要著急,我派去江南調查尚家的人,也馬上回來了。”</br> 這次皇上派出的都是心腹,而且也讓人抓捕了尚霓衣的大伯一家,威脅恐嚇,試圖找出尚霓衣如此行事的原因。</br> 結果,還真找到了蛛絲馬跡。</br> 阿嫵又聰明,前后一聯系,便明白了事情的真相。</br> 她說:“哥哥,這件事情,能交給我處理嗎?”</br> “如果你想原諒尚霓衣,我怕是不會同意。”皇上嚴肅地道。</br> “不會那么容易。”阿嫵道,“每個人做錯事情都應該受到懲罰。”</br> 只是尚霓衣并沒有真的要殺她,所以罪不致死。</br> “哥哥,讓人擬旨,我要去找霓衣。”</br> 阿嫵自己端著托盤,再次踏入幽禁尚霓衣的地方。</br> 她把托盤放到桌上,其上有一道圣旨,一壺酒,一個酒杯。</br> 尚霓衣道:“皇上這是給我定罪了嗎?”</br> 阿嫵反問:“否則,你以為呢?”</br> 尚霓衣微微一笑,站起身來,“那容我先換身衣服。”</br> 阿嫵看著她從箱籠中找出衣裳和紅色的斗篷,一絲不茍地穿上。</br> 衣服很整齊,看得出來她是精心保管的。</br> “原來,你打定主意要穿著這身上路。”阿嫵喃喃地道,“你下毒那日,就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甚至想著,你可能也命喪當天吧。”</br> 尚霓衣扶了扶鬢角,“確實如此。”</br> 阿嫵看著她發髻,“投毒那日,加上我上次來和這次來,你都精心梳了靈蛇髻,可見你真是一直在等。”</br> “是。”</br> “你現在還沒有話跟我說嗎?”</br> “沒有。”尚霓衣道,自己走上前來,執金壺給自己滿滿斟了一杯酒,然后仰起頭來,一飲而盡。</br> 喝完酒,她放下酒杯,提裙在阿嫵身前跪下,卻依然一言不發。</br> “如果有來生,”阿嫵淚流滿面,“霓衣,你還愿意遇見我嗎?”</br> 尚霓衣搖搖頭:“不想,不想遇見你了。”</br> 不想再害你,你那么好。可是她不能說,她多說一句,恐怕阿嫵就心軟了。</br> 她不想阿嫵心軟,一點兒都想。</br> “可是我還想遇見你,比今生更早遇見你。”阿嫵道。</br> 尚霓衣身體蜷縮著倒下,雙手捂著腹部,疼得在地上打滾兒。</br> 她疼得滿頭滿臉都是汗,雖然極力想維持最后的體面,然而實在太疼了,什么都顧不得。</br> 偏偏意識那么清醒,想昏過去都不行。</br> 阿嫵坐在椅子上看著她掙扎,幽幽地道:“霓衣,你以為我會心軟嗎?對不起,讓你失望了。你要殺我,必須付出代價。”</br> 尚霓衣在地上翻滾著,哀哀求道:“阿嫵,給我個痛快;讓人給我換一身干凈鮮亮的衣裳,求求你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