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偏不。”阿嫵殘忍地道,“你從始至終都沒有顧及過我,我為什么要答應(yīng)你?你害我,我以淚洗面,你卻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一般,這公平嗎?”</br> 尚霓衣不再求情,掙扎了許久,以為自己處于意識彌留之際,終于艱難地道:“阿嫵,對不起。”</br> 阿嫵冷眼看著她掙扎,淚如雨下。</br> 也許真的要死了,尚霓衣覺得自己身體輕飄飄的,靈魂仿佛要從身體中出去,連疼痛都變得麻木了。</br> 她看見阿嫵滿臉的淚水,艱難地對她伸出手:“阿嫵,別哭。”</br> 阿嫵道:“我其實從很早之前就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你身上有許多蹊蹺之處。哥哥也屢次提醒我防備你,說論起心機,我不是你的對手。可是霓衣,你知道嗎?我像中了毒一般,舍不得防備你,我是真的覺得和你投緣。”</br> 她自嘲地笑笑,“如果我是男人,一定會像小可對吳如沐那般癡迷。除了我娘和我遠嫁大蒙,一心一意對我好的姐姐,我從小到大,還沒有如此喜歡過那個女人。便是鄭秀,都排在你后面。”</br> “阿嫵,不值得。”</br> “是啊,我也覺得不值得。讓我哭一次的人,我會和她絕交;唯獨你,讓我水漫金山,我至今對你戀戀不舍。”</br> “對不起。”</br> 阿嫵看了她一眼:“現(xiàn)在你好受些了?”</br> “大概回光返照吧。”尚霓衣道,“原來宮里的毒藥,讓人這么痛苦之后才能死去。”</br> “宮里沒有這樣的毒藥,是我恨毒了你,所以跟我娘要了這樣狠毒的毒藥。”</br> “哦,原來如此。”尚霓衣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道,伸手還想整理自己的衣服。</br> 阿嫵道:“現(xiàn)在你還顧及什么形象,難道是怕死后無法面對白江嗎?”</br> 尚霓衣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br> 阿嫵笑了:“終于,也有我這傻子讓你意外的時候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br> “有一個可憐的女孩,從小父母雙亡,寄人籬下,住在大伯府里。”</br> “別說了,別說了……”尚霓衣?lián)u頭痛苦地道,“阿嫵,求求你,別說了。”</br> “我偏要說。”阿嫵近乎殘忍地道,“她伯母是個很壞的人,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得對她極好,但是實際上卻苛待她;她在那個府里,一點兒也不快樂。可是她沒有辦法,只能努力按照伯父的安排去學(xué)各種各樣的東西,以便將來能賣出好價格。”</br> “日子雖苦,可是也是能勉強過下去。她出落得越來越美,對自己的未來也更加擔(dān)憂起來,不知道伯父會用她來籠絡(luò)誰,討好誰。”</br> “可是十三歲那年,她的堂哥,親堂哥,欺負了她。那一夜,她哭啞了嗓子,可是沒人救她。”</br> 尚霓衣淚流滿面,阿嫵亦滿面淚痕。</br> “伯母怪她勾、引自己的兒子,把她身邊所有丫鬟都打殺了。可是她堂哥,卻有恃無恐,一再欺負她。后來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才擺脫這種處境……”</br> 尚霓衣道:“我給他們看賬本,勾結(jié)了兩個掌柜,多得的銀子平分。我花費重金買通算命先生,說我有鳳命,將來光耀門楣。”</br> 所以,尚漣那個畜生才會放過她。</br> 阿嫵點點頭:“原來如此。我知道,你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再后來,府里翻修,有個小木匠跟著師傅進府幫忙。不知怎么,一來二去和這姑娘看對了眼。”</br> 尚霓衣道:“我曾以為,白江會是我的救贖。我攢了好多銀子,策劃了逃跑路線,想讓他帶我走。可是他怕牽連父母,怕委屈我,要我等,說他弟弟讀書好,日后中了進士,光明正大上門提親。”m.</br> “可是你終究沒有等到。”</br> “是,他們發(fā)現(xiàn)了,他們殺了他。”尚霓衣道,“當著我的面,他們在他身上綁了石頭,沉下河去。我哭啞了嗓子,也沒人理我。”</br> “后來,我告訴他們,要想讓我乖乖聽話,就把他尸體打撈上來,入土為安。他們答應(yīng)了,也照做了,因為那時候,皇上已經(jīng)登基,他們需要我進宮。”</br> 阿嫵點點頭:“所以以后的人生中,你心里只剩下復(fù)仇這一樣。”</br> “不錯,除了門口的石獅子,尚府沒有什么干凈的地方。他們毀了我愛的人,毀了我的人生,我就要毀掉他們!”尚霓衣歇斯底里地道,“可惜,我還是功虧一簣。”</br> 阿嫵既然已經(jīng)知道真相,那恐怕就不會讓皇上誅殺尚家的人。</br> 真是太遺憾了。</br> “白江,對不起,我盡力了。可是我好不甘心!”尚霓衣喃喃地道。</br> “讓我來理一理事情的始末,”阿嫵慢慢地道,“我娘流產(chǎn),失去了醋醋。我很難過,給哥哥寫信,哥哥夷童家三族。你從前知道哥哥在乎家人在乎我,但是沒想到,他能為我做到這種程度。”</br> “你一直想報仇,卻苦于找不到機會。從這次的事情中,你仿佛看到了希望,所以開始謀劃起來。”</br> “你先讓我?guī)湍闾嫔袧i求官職,表現(xiàn)出來和尚家關(guān)系親密,其實就是為了給他們挖坑。”</br> “我的事情,哥哥不會拒絕,而且也讓尚家在哥哥那里掛上了號。”</br> “你給我下毒,用的是最毒的毒藥,因為這般才會激怒哥哥。不僅殺你,也誅殺尚家的人。”</br> 尚霓衣點頭:“是。”</br> 事到如今,沒什么好隱瞞的了。</br> 阿嫵什么都知道了。</br> “你那日是抱了必死的決心,所以才打扮好。從那日起,你日日等著今天的到來,準備好了要去見白江。”阿嫵道,“可是霓衣,你沒有你自己說得那般扭曲,你不想害死我。所以你想了這樣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更早之前就卡是對皮皮好,也是為了你的計劃,對不對?”</br> 尚霓衣凄涼一笑,“那阿嫵,你能不能看在我并不是真心想害你的份上,就當我真的做了那一切,讓皇上殺光尚家的人!我沒有多少時間了,阿嫵,答應(yīng)我,求求你。尤其尚漣,殺了他,殺了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