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姑姑,好看嗎?”穆敏滿眼笑意。</br> “好看。穆姑娘原本就好看,穿上這襦裙就更好看了。奴婢來替您梳頭發吧。”</br> “好,謝謝白蘇姑姑。”</br> 穆敏從小沒有娘,三嬸待她也是面子上過得去而已,所以自己才會那么獨立。</br> 可是梳頭發的花樣,基本也就是簡單的麻花辮,這樣最是清爽,也方便干活;周圍的年輕女孩大都差不多,手巧些的會給自己梳個新鮮的發型,常常引得一眾姐妹圍觀。</br> 出谷之后,穆敏才發現,她們真的是井底之蛙啊!</br> 從她出谷到進將軍府,不夸張地說,她至少見過幾十種新鮮繁復的發髻。</br> 比如蘇清歡的凌云髻,就看得她目不轉睛。</br> 白蘇問她想要怎么梳頭的時候,穆敏笑道:“我不懂這些,姑姑來定。”</br> 話語間對自己的孤陋寡聞并沒有自慚形穢。</br> 她原本就是生在山谷長在山谷中,沒見過的東西太多,這沒什么丟人的。</br> “那您特別喜歡誰的發髻嗎?”白蘇耐心地問道,“府里的這些都行。”</br> “其實我喜歡夫人的發髻,但是不能梳一樣的。”穆敏誠實地道。</br> 白蘇笑道:“姑娘喜歡高髻,那奴婢給您梳一個飛仙髻。”</br> “好。”穆敏一口答應。</br> “姑娘您頭發真好,黑亮又柔順。”</br> “是嗎?”穆敏笑道,“沒人跟我說過我頭發好。”</br> 白蘇抿唇笑笑,并沒有多問她家里的情況。</br> 小蘿卜已經說過,穆敏是世外之人,不能問她任何家里的事情。</br> 選頭飾的時候,穆敏倒有些意興闌珊,讓白蘇隨便選。</br> 白蘇把她的一舉一動和每個細微的神情都看在眼里,默默記在心里。</br> 到了蘇清歡屋里,穆敏規矩地給她行禮,卻被她親熱地拉到身邊坐下。</br> “夫人,我是真的以為您是秦昭的姐姐。”穆敏歪頭看著蘇清歡白皙緊致的面部肌膚道,“您真的好年輕。”</br> “我應該比你娘大,我生小蘿卜姐姐的時候都已經快二十歲。”蘇清歡笑道,“生他的時候就更晚了。”</br> “我娘生我的時候十九歲,然后就永遠十九歲了。”</br> 蘇清歡震驚。</br> “夫人,我沒有娘了,她生我的時候難產沒了。”穆敏道,“所以有人說我是刑克之人。”</br> 她坦白說出這些,是想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撕開讓蘇清歡看到。</br> 如果蘇清歡嫌棄……她也沒辦法。</br> 只是有些傷痛,寧愿疼在前面,早點面對。</br> 而蘇清歡的眼里,只有震驚和心疼。</br> 她拍拍穆敏的肩膀:“傻孩子,這世上每天各種各樣的意外,人活著已經不容易。為什么還要給自己這樣的心里負擔?別人說就算了,你自己不能這么想。你娘若是知道自己拼命生下的孩子還要被人這般說,心里不知道多么難過。只有你不把這些放在心上,不被影響,才能讓她放心。”</br> “嗯。”穆敏點頭,“我不在乎,秦昭也安慰我了。”</br> “難得他這個悶罐子還會安慰人。”蘇清歡嘴角露出笑意。</br> “夫人,秦昭本來早就想回來的。”穆敏道,“可是我舍不得他,總是找各種理由留下他,讓您擔心了,您別怪他好不好?”</br> “不怪,不掛,只要他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哪怕煎熬再久,我都沒有任何怨懟。敏敏,這件事情,我還要鄭重謝你。”</br> “夫人您不生氣就好。”穆敏如釋重負,“其實我真的很喜歡秦昭,他生得可真好看,心也細……”</br> 與其繞來繞去,不如直抒胸臆。</br> 蘇清歡反對什么,介意什么,她心中有數,才能有的放矢。</br> 蘇清歡含笑看著她:“我就嫌棄他,性子太悶,不會哄人。”</br> 說起哄人這點,真的沒什么人會比陸棄做得更好了!</br> 竟然沒反對,也沒嘲笑她?</br> 穆敏心情激動,道:“他很會哄人的。而且即使他不哄我,我單單看著他,也很歡喜。夫人,您同意我喜歡他嗎?”</br> 蘇清歡忍俊不禁:“為什么不同意?喜歡誰不是自由嗎?更何況,你喜歡他,我哥心里也是歡喜的。因為我也喜歡你這個聰明機靈的丫頭。”</br> “真的?”穆敏笑得眉眼彎彎,“夫人您真好。”</br> 比渣爹好了太多倍了。</br> 不對,小蘿卜說過,他要是悔婚,最大的阻力應該來自母親啊。</br> “只是有件事情我要告訴你,”蘇清歡面色嚴肅起來,看著穆敏道,“秦昭定過婚,你介意嗎?”</br> 這是什么意思?穆敏愣住了。</br> 難道這么可親的夫人,還想著她給小蘿卜做妾?</br> 谷外的人好復雜,她看不清楚。</br> 穆敏咬咬牙:“夫人,我介意。”</br> 這次是蘇清歡不知道說什么了。</br> “其實,秦昭已經去找將軍了,他要退婚。他是為了我,我知道這樣很不好,可是我們也約定了,以后一定會對明錦負責的。真的夫人,您相信我們……”</br> 穆敏一股腦把兩人的打算說了,眼神里有掙扎也有內疚,幾乎不敢看蘇清歡的眼睛。</br> 蘇清歡道:“如果不是明錦悔婚,我恐怕是不能答應你們這么做的。但是……沒有那么多如果,我們都不要自尋煩惱。”</br> 活著已然不容易,不要用假設的事情對自己進行道德審判。</br> 穆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錦悔婚了?”</br> 蘇清歡笑道:“嗯。小蘿卜出事之后,她就悔婚了。”</br> 穆敏心中狂喜,但是依然氣憤不已:“她怎么能這樣!”</br> “你也別說她,你和小蘿卜做的事情,也不見得對她厚道。”蘇清歡客觀地道,“所以過去就過去了,日后如果和明錦相見,只當陌生人,不要懷恨在心。”</br> “不懷恨,保證不懷恨,我得謝謝她!”穆敏激動壞了,“天哪,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事情!”</br> 她第一次覺得,命運對她何等垂青。</br> 可是等平靜下來聽蘇清歡說這件事情陸棄早就知道,她頓時心中氣憤。</br> 渣爹就是渣爹!憋了他們這么久了不說,渣爹真是太壞了,太壞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