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呆呆地看著燕川，實在不知道他是如何把話題從正事說到了愛不愛什么的。</br> 燕川被她的目光盯著，也有些不自然，卻還得假裝若無其事，道：“你說，你嫁給我，是不是為了逃避？”</br> “逃避？”流云喃喃地道，垂下眸子不敢看他的視線，“或許也有吧。”</br> 燕川卻不容她含糊過去，一陣見血地道：“你在拓跋部落聲望日起，已經超過了你三個哥哥，恐怕他們都已經對你生出了防備之心。你擔心卷入奪位的漩渦之中，所以選擇遠嫁，對不對？”</br> 雖然是問句，但是他已經知道答案就是這個。</br> 這種發現委實讓他不怎么愉快，因為一直以來在他的認知里，黑胖都是為了他，為了愛才背井離鄉的。</br> 這樣的事實仿佛在說，他的魅力不夠大似的。</br> 從前或許他不在乎這些事情，甚至恨不得黑胖不喜歡自己，就不會給自己添麻煩。</br> 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的想法已經發生了改變，并且因為這種可能感到如此不舒服。</br> 流云因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沒有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br> 她還是趴在自己臂彎，眼神有些迷茫，半晌后忽然道：“燕川，你知道我的過去嗎？我給你講講吧。”</br> 這是她打打鬧鬧之余，第一次主動和燕川提起她過去的生活。</br> 燕川從屏風上抽過來一條白色棉巾自己擦著滴水的頭發，在她對面大馬金刀地坐下，口氣不善道：“你說。”</br> 最好給他說出個一二三四來，要不這件事情他真是過不去。</br> 想到她是為了逃避才找自己，怎么想怎么不爽。</br> 他怎么就從她心口的朱砂痣變成了沒那么重要的避難所？</br> “我父皇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我三個哥哥的母妃各不相同……”</br> “這些我知道，你娘不是也不一樣嗎？”</br> 燕川對于拓跋家族還是有所了解的。</br>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br> 他之前就知道老拓跋有很多女人，但是只有四個孩子，當然比他父皇也不差什么。</br> 但是燕云縉是在遇到蔣嫣然后“改邪歸正”，所以子嗣不多；老拓跋那么多女人，卻沒幾個孩子，這應該就是他能力有問題。</br> 燕川在私底下沒少腹誹過老拓跋的能力。</br> 但是這話沒法在人家女兒面前說。</br> “是，你竟然知道我和他們不是一母所出。”</br> 燕川哼了一聲：“當我是傻子不成？我什么不知道？”</br> “你不知道我這么能打。”流云臉上忽然露出俏皮的笑容，沖淡了些許的惆悵。</br> 燕川看著她的笑顏，心里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但是嘴上卻“哼”了一聲：“有女人像你這么彪悍嗎？”</br> 說實話，之前他是聽說流云領兵的，但是他本身也見過阿嫵領兵，并不覺得多么厲害。</br> 他怎么能想象，黑胖竟然是拓跋部落軍隊的核心人物？</br> 阿嫵已經是傳奇，但是卻蓋不住中原皇上和小可他們的鋒芒；流云不一樣，她在拓跋部落，就是實打實的戰神。</br> 不走這一趟，不親耳聽見，燕川是沒法想象的。</br> “有啊，這不就活生生在你面前嗎？”流云開玩笑，然后繼續道，“我娘只是個洗腳丫鬟，有一次我父皇喝醉酒才寵幸了她。你看我就知道，我娘不是很好看。”</br> 燕川看著她，心里想說，其實黑胖除了黑些，臉盤大些，五官很耐看的。</br> 但是他才不會告訴她，免得她的尾巴翹到天上。</br> “后來我娘有孕，其他娘娘擔心她生下皇子，一起去父皇面前鬧，說我娘身份低微，不知道肚子里是誰的孩子。好在我娘一直安分守己，很多宮女出來給她作證，我父皇才壓下這件事情。”</br> “我出生以后，我娘分到了一處單獨的小院子，帶著我度日，情況不好不壞……”</br> 燕川忍不住哼了一聲。</br> 什么叫“不好不壞”？分明是很不好。</br> 一個出身卑微的女人，生了一個女兒，能得到什么重視？</br> 他們拓跋部落和大蒙一樣，女子地位極其低，一個公主，長得又不討喜，日后就是隨便配個人的下場。</br> 他自己的三個姐姐，不也就是隨便被父皇嫁人了嗎？</br> 后來父皇娶了皇后，慢慢可能才記起他還有三個女兒，對他三個姐姐的境遇才慢慢關心起來。</br> “五歲的時候，我天生神力被父皇知道，父皇找了師傅來叫我習武。從那時候開始，沒有同齡人是我的對手。我十一歲的時候，整個拓跋部落內已經沒人能從我手下占到便宜，我便開始入軍營……”</br> 燕川打斷她的話：“所以你應該很清楚，你得到的這一切并不是無償的。你父皇和三個哥哥對你的寵愛拉攏，根本就是為了利用你！”</br> 不是他心狠，而是有些話不這么直白地說出來，恐怕這個傻子一直活在自己勾勒出來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美夢中，被人賣了也不自知。</br> “我知道啊。”流云竟然點點頭，沒什么受傷的神情。</br> 燕川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了。</br> 都知道，還傻呵呵地說，所有人都對她很好？</br> 她不應該憤怒嗎？</br> 流云抬起頭來看著他，眼神很是誠懇，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樣：“燕川，你想那么多，不累嗎？”</br> 燕川無語。</br> 黑胖果然是狗！狗咬呂洞賓！</br> “其實想想，人活著就是要有用啊！你靠臉吃飯，我靠力氣被人喜歡，怎么了？”</br> 燕川氣結，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你說誰靠臉吃飯！”</br> 流云樂了：“我就是表達這么個意思，大家各行其道，活著都必須有用。反正你在我這里，就是靠臉吃飯，我就喜歡你長得好看！”</br> 見燕川臉黑，她笑出聲來：“燕川，我終于能氣到你了！好了，我是逗你的。我見過你，覺得你很好，但是其實也是因為后來聽說了你許多事情，覺得你是良配。雖然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但是你還是很好，很好的，真的……”</br> 看著她眼中的情真意切，燕川不知道說什么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