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陷入深深的自責。</br> 難道是因為她對一夫一妻的堅持,讓蔣嫣然不敢開口嗎?</br> 愛到如此撕心裂肺、不顧后果,她愿意與人分享世子,自己又有什么非要堅持的呢?</br> 只要是她想要的幸福,蘇清歡愿意成全,怎么就走到這一步了?</br> “不,”蔣嫣然淚落,“夫人,我喜歡他,可以為他生為他死,但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br> “你這是折磨誰?”蘇清歡伸手想摸摸她高腫的臉又不敢碰。</br> 這一下打得極重,可以說,她這輩子打得最重的一巴掌,是打在她最憐愛的女孩子臉上。</br> 也是打在自己心上。</br> “夫人,不疼。”蔣嫣然看穿她心中所想,“我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就想過被您發現,但是我還是抱著僥幸的心里去做了。但是其實,就算知道您發現是必然,我也會義無反顧的。我知道您會傷心難過,想過會被您冷落被您趕走,但是沒想過,會挨您的打。您是把我當女兒看的,我都知道,可是我不像阿嫵那么乖巧,我心里住著猛獸,隨時都能跳出來。夫人,對不起,最后這件事情,傷得最深的,是您!”</br> 如果她有一絲絲悔意,這悔意就是對蘇清歡的。</br> “夜音腹中的孩子救了回來,這事情就此作罷,成為你我爛在心里的秘密。”蘇清歡疲憊地道,“你喜歡世子我會幫你問他的意思,他若是愿意,你就……”</br> “不,夫人,我不愿意,求求您別告訴他……”</br> “我要是想告訴他真相,昨晚就說了。”</br> “不,我是說,您別告訴他,我對他的心意。”</br> 愛到卑微,覺得自己的愛對于濯濯光明的他來說,是一種辱沒。</br> “嫣然,你也是我帶大的孩子,你有哪點見不得人?”蘇清歡痛心疾首。</br> “夫人,我配不上他,也從未想過要站在他身邊。我知道,瑣碎的生活可以磨掉所有的愛,我舍不得。我喜歡他,愛他,這是我自己的秘密和凈土。很累的時候想想他,孤單的時候想想他,難過的時候想想他……我從未想過得到回應。”</br> 蘇清歡想,這就是那句話嗎——愛你是我一個人的事情,與你無關。</br> “您不要問我對將來的打算,我的將來沒有他。”</br> 世子是那天上的月亮星辰,只能仰望,但是已經心滿意足。</br> “你有最壞的打算,被我趕走,那你想怎么辦?”蘇清歡問道。</br> “不知道,沒有想過。”蔣嫣然誠實地道,“大概就在城里找個住處,茍且偷生吧。”</br> 然后守護著他,守護著將軍府。</br> “嫣然,你知道我會疼嗎?”蘇清歡說這話的時候,又流出淚水。</br> “夫人,對不起,對不起……”蔣嫣然深深叩首。</br> “你想我現在怎么辦?你讓我怎么辦?”蘇清歡追問,“割舍你?六年感情,你以為我會像你這般收放自如,說斷就斷?”</br> “夫人,我沒有……”</br> “嫣然,我很難過的是,你明明知道是錯,卻憑著一腔愛意和孤勇,義無反顧地去做了。我的感受,沒有一點兒值得你顧慮。”</br> “不,不是。”蔣嫣然著急了,“夫人,我愿意以死謝罪。”</br> 蘇清歡忍無可忍,一腳把她踹倒,手指著她,氣到胸口發緊,渾身顫抖。</br> 蔣嫣然再聰慧,也不能明白蘇清歡作為長輩的心。</br> 她想要懲罰蔣嫣然嗎?不,她寧愿懲罰自己去救她。</br> 蘇清歡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自嘲地想,原來人真是可以被生生氣暈過去。</br> “夫人——”蘇清歡醒來的時候是躺在蔣嫣然膝蓋上的,后者還跪在地上,抱著她,一臉焦急,旁邊是不知什么時候趕回來,同樣著急的白芷。</br> “白芷,扶我起來。”蘇清歡不看蔣嫣然,冷冷地道。</br> 蔣嫣然小心翼翼地幫白芷扶她起身,然后繼續跪在地上,垂眸不敢看蘇清歡。</br> “嫣然,你現在立刻回到自己屋里,閉門思過。所有的鑰匙交給我,”蘇清歡坐在床邊,聲音嚴厲地道,“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來找我!”</br> “是,夫人。”蔣嫣然重重叩首,“您不要氣壞了身體。為我不值當,我也擔不起……”</br> “滾出去!”</br> 蔣嫣然提著裙子,有些艱難地站起身來,因為跪了太久,她起來的時候有些踉蹌。</br> 白芷擔憂地看著她腫起來的半邊臉,其實心里已經把昨晚蘇清歡讓她去找紅羅杉的事情,與眼前令人神傷的情形對應了起來。</br> 蔣嫣然低聲道:“白芷姑姑,你好好照顧夫人,我回去了。”</br> 蘇清歡把頭扭過去,不肯看她。</br> 蔣嫣然慢慢退了出去。</br> “夫人——”白芷開口,想要勸解蘇清歡。m.</br> 蘇清歡伸手扶著頭:“白芷,你別說了,我頭疼,讓我靜靜。如果有人問起嫣然和我的沖突,你就說,就說……”</br> 她的頭嗡嗡嗡地疼,既難過又后悔。</br> 怎么可以對蔣嫣然動手呢?現在別人怎么看她?</br> 現在她心亂如麻,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出借口來。</br> “夫人,要不就說,蔣姑娘昨晚去救夜姨娘不力,忘了您的叮囑,險些釀成大禍,所以才被您痛責吧。”白芷咬著嘴唇道。</br> 就算眾人再愚笨,也很容易把世子府發生的事情和這件事情聯系起來,到時候傳言不一定怎么難聽。</br> 倒不如,自己先提確實有關,再聯系上蘇清歡對待醫術的一貫謹慎到苛刻的態度,才算勉強能把這個謊圓過去。</br> 但是蘇清歡已經不指望,這件事能瞞過世子了。</br> 蔣嫣然費盡心思隱藏的那些愛戀,怕是就因為她這一巴掌而無所遁形。</br> 蘇清歡后悔了,她太沖動了。</br> 可是沒辦法,她忍不住。</br> 蔣嫣然怎么可以那般輕賤自己!</br> “就這樣說吧。”她揉揉太陽穴,“我誰都不想見,讓我自己靜靜。嫣然要是來交鑰匙,你就收下,回頭先交給白蘇。”</br> “是,夫人。”白芷擔憂地看著她,嘴唇動動,“奴婢知道您有自己的堅持和底線,您愛之深責之切,對蔣姑娘很生氣,可是這件事情,畢竟沒有一發不可收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