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希望我留下？”蔣嫣然直截了當地道。</br> 蘇清歡道：“倒不是勉強你留下，只是我終究不方便再管府里的事情。你是正經的表姑娘，管事也沒人說出什么。你可以跟我搬走，但是時不時回來照看一下府里，免得回頭太不像樣子。”</br> 她愛陸棄，舍不得他被人蒙蔽，舍不得他回來的時候府里上下亂七八糟。</br> “夫人，我不想答應。”</br> 蘇清歡愣了下才嘆氣道：“嫣然，我從來都知道你向著我。但是將軍是你親舅舅，我對你照拂之初，也是因為他。我和將軍之間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該影響你和他的感情。”</br> 害怕什么來什么，蔣嫣然一直不喜歡陸棄，現在恐怕因為自己的緣故，對他更生怨懟。</br> 白蘇見蔣嫣然一臉決絕，把她拉到一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悄悄道：“蔣姑娘，您真的以為夫人能和將軍分開嗎？不過是現在夫人實在難過，暫時逃避罷了。只要將軍沒有旁人，兩人遲早要和好的。您不是替將軍守著府里，是替夫人啊！”</br> “你倒看得通透。”</br> “事情本來就是如此。”白蘇小聲道，“奴婢們就是陪夫人去散散心，看破不說破罷了。您還真希望夫人以后郁郁寡歡嗎？別看她說得豁達通透，一宿一宿睡不著覺，只有奴婢們知道。將軍待夫人，真是極好的了。您不要覺得他總顧及不到夫人的感受，情意這種經不起消磨的東西，能維持十年不變，將軍多么難得。”</br> 現在不過因為陸棄沒恢復，做事失了常態，真論起來，也不能怪他。</br> 而且他一直在服藥，白蘇對蘇清歡的醫術深信不疑，簡直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堅信陸棄肯定能好。</br> “我知道了。”</br> 蔣嫣然垂下眼眸，對蘇清歡道：“我答應您。”</br> 蘇清歡笑道：“白蘇，你這是跟她說了什么！”</br> “奴婢說，讓蔣姑娘守好府里的東西，將來可都是大姑娘、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呢！”</br> 說笑了幾句，蘇清歡讓白蘇、白芷打開柜子收拾衣服。</br> 針線笸籮里還有陸棄的和世子的鞋沒做完，已經許久沒有拿起針線了。</br> 白蘇正要問蘇清歡陸棄冬天的大衣裳要不要晾一晾，忽然發現她看著針線笸籮失神，忙道：“世子怎么沒去軍營？”</br> 按理說，鬧成這樣，世子肯定要來看看蘇清歡的。</br> “夜姨娘要生了，從昨晚開始鬧，鬧到現在還沒生。”蔣嫣然淡淡道。</br> 蘇清歡驚訝道：“我竟然忘了這件事情。世子現在在府里陪著？”</br> “今天剛回到府里，不過也就去在夜姨娘屋外略站了站。這幾日，他一直在外面忙。”</br> 蘇清歡心里有些感慨，蔣嫣然果然對世子還十分關注。</br> 但是憑什么讓她不愛？只不過說到底，還是心疼她。</br> “昨晚到現在，應該也快生了吧，差人去問問。”蘇清歡道。</br> “是。”蔣嫣然面無表情地答應，差了個小丫鬟去傳話。</br> 蘇清歡叫住小丫鬟：“罷了，還是讓徐嬤嬤去看看，看能不能搭把手，有用到的地方讓人來叫我。”</br> 蔣嫣然可以去，但是她肯定不答應。</br> 倘使是世子的孩子，不管誰生的，她都能去；但是自從知道夜姨娘這個孩子不是世子的，卻要占著世子長子的名頭，蔣嫣然從不隱藏她的不滿。</br> 小丫鬟去喊徐嬤嬤幫忙，蔣嫣然道：“夫人，這個孩子他說了如何處置嗎？”</br> “鎮南王現在情形不算好，”蘇清歡道，“怕狗急跳墻，還會來找世子的麻煩。他的婚事，是個好籌碼。”</br> 蔣嫣然冷笑一聲：“這些都不足為懼。現在誰不知道，鎮南王根本就不管世子了。想要和鎮南王府聯姻，可能跟那幾個小崽子更好。要是李慧君有出息，生個兒子，最合適。”</br> 蘇清歡：“……”</br> “再說，”蔣嫣然越發犀利，“真的聯姻，誰會在乎一個丫鬟出身的姨娘和一個庶子？夫人別以為，所有父母都為女兒考慮。只要有利益，誰會在乎一個女兒的死活？說得尊貴，其實哪家女兒不是犧牲品？精心養了十幾年，不過為了賣個好價錢罷了。而且世子這等人才，那些女孩知道要嫁給他，打破頭也要來，誰在乎個把賤人？”</br> 蘇清歡聽出她的激動，聲音有些清冷：“世子是個有主意的人，他既然讓夜音生下這個孩子，愿意記在自己名下，定然是有他的考量。”</br> “不過是個擋箭牌而已，不過擋的不是鎮南王罷了。”</br> 擋的怕是那些爛桃花，再熬幾年等阿嫵長大。</br> 阿嫵已經七周歲了，十五便能成親，還是虛歲，不過七八年的功夫而已。</br> “什么擋箭牌？”蘇清歡不解。</br> 蔣嫣然垂眸：“我也不知道，隨口一說罷了。”</br> 蘇清歡篤定她知道，她對世子的了解，超過其他任何人。</br> 但是好在她知道分寸，并不強求結果，也沒有因愛生恨，已經算十分克制了。</br> 蘇清歡便沒有多糾結這個話題，看了看沒有做完的鞋，吩咐白蘇：“把世子這雙收起來，我以后慢慢做。將軍的我這兩天做完，善始善終吧。”</br> 春夏的衣裳容易皺，蘇清歡一件件攤在床上，不厭其煩地給陸棄一一熨平。</br> 大概是蒸騰的水汽太重，數次氤氳了她的眼睛。</br> “夫人，”白芷小心翼翼地道，“金銀首飾這些，是不是都要帶著？”</br> 別的不說，蘇清歡的貴重首飾就有一大箱子，基本都是陸棄送的，要搬走的話，也需要幾個婆子合力搬出去。</br> “你和白芷挪出來，我看看……”蘇清歡眼神幽深。</br> 紅寶石頭面就有五六套，令人眼花繚亂。陸棄說，她膚色白，戴紅色的壓得住，艷若桃李。</br> 盡管極容易混淆，蘇清歡卻能清楚地記得每一套都是陸棄什么時候送的。有她的生辰，有阿嫵的生辰，有兩人認識的紀念日，甚至還有兩人滾床單的日子……</br> 那些屬于他們的記憶，曾經被他多么穩妥地收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