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睹物思人，原來來得這么猝不及防。</br> 用了那么多力氣才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原本以為自己真的放下了，但是現在才知道，這些都是自欺欺人。</br> 蘇清歡不敢再看再想，把首飾箱子合上，對白蘇道：“打上封條，放到庫房里。”</br> 白蘇一震：“夫人，一件也不帶嗎？”</br> “不帶。”蘇清歡閉上眼睛，“把我的衣服帶著。剩下的，什么都不要帶。”</br> 她說完這句話，低頭專心致志地替陸棄做鞋，不發一言。</br> 白芷看著被眼淚打濕的鞋面，偷偷拉了拉蔣嫣然的衣袖，示意她開口。</br> 蔣嫣然搖了搖頭，帶著她一起到旁邊整理蘇清歡的衣服。</br> 夜姨娘傍晚的時候生了個兒子，六斤二兩，她身邊的丫鬟喜滋滋地來報信，蘇清歡讓人賞了她一吊錢，又讓白蘇給夜姨娘送了些補品。</br> “奴婢去的時候，夜姨娘正在鬧，說要找世子，罵院子里的人故意不告訴世子，見不得她好。”白蘇回來的時候道，“感覺她腦子不太正常了。但是奴婢說了她幾句，她還賠笑，又不像有病。”</br> 蔣嫣然在旁邊聽見了，冷笑一聲：“捧高踩低，白日做夢。投生到她肚子里，也是上輩子造孽了。”</br> 蘇清歡不理她，問白蘇：“孩子呢？找奶娘看著了嗎？夜音情緒不穩，別讓她單獨看孩子。”</br> 為了爭寵，她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br> 稚子無辜，夜音怎么作死都是她的事情，至少不應該連累孩子。</br> 蔣嫣然冷冷地道：“她要是識相，想多活幾日，最好安分守己。”</br> 蘇清歡終于聽不下去，呵斥道：“嫣然，你今日過分了！愛憎分明對，但是尖酸刻薄就不對了。為了不相干的人，讓自己面目可憎，并不值得。不管夜音還是世子，都跟你沒有什么關系。”</br> 在兩人關系中，最和諧的是兩情相悅，最痛苦的是愛而不得。</br> 見蔣嫣然低頭沒有做聲，蘇清歡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不少：“嫣然，放過自己吧。我們都放過自己吧。人生短短數十年，不值得把時間浪費在不愛自己的人身上。于千萬人之中，你只是率先認識了他，還有許許多多個他，在后面等著你。你總會挑到那個稱心如意，可以攜手一生的人。”</br> “是，夫人。”</br> 蘇清歡聽到這句話，就知道她根本沒有把自己的話放到心上，但是也無從勸起，便也沒有再說下去。</br> 晚上，小蘿卜回來了，阿嫵卻留在軍營中。</br> “娘，西夏來送了第一批的寶馬，爹在忙，哥哥也在。姐姐和戰又年玩，說和哥哥一起回來。”</br> “好。你其實不必回來陪我的。”蘇清歡笑著道，“我搬家也不過從府里搬到幾條街后的位置，沒多遠。吃過飯了嗎？”</br> “吃過了，但是還可以再吃點點心。”小蘿卜道。</br> 白蘇笑著去給他取點心。</br> “我回來也不是專程為了陪娘，是哥哥走不開，派了些事情給我做。”小蘿卜又道。</br> 世子前幾日一直在調查義莊丟失尸體，被人利用了大做文章之事，有了些許眉目，但是今晚有別的事情，所以交給了他。</br> 小蘿卜心里暗暗想，世子哥哥是不想阿嫵和戰又年走得太近。</br> 尤其今日西夏來人，戰又年卻不能回去，他心情不好，阿嫵在陪著他。</br> 而且夜音誕子的事情，世子也想親口告訴她，擔心她徒增煩惱——阿嫵對于這個孩子分走世子關注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br> 這些事情，都是不能告訴蘇清歡的。</br> “什么事情？”</br> “小事，哥哥想鍛煉我呢。”小蘿卜隨口說道，心里卻想著，爹爹今日也問起這件事情了。</br> 他按照之前想的配冥婚那套敷衍過去，但是心里更加確認，是有人還不死心要利用這件事情煽風點火，不可掉以輕心。</br> 他現在有些懷疑，這件事情劍指蘇清歡。</br> 蘇清歡沒有多問，心里被別的事情占據了。</br> 西夏來人了，那陸棄這幾日肯定很忙，更加不會發現她已經離開。</br> 這應該是好事吧，可是為什么她有點失望？</br> 軍營中。</br> “你想家了？在這里不好玩嗎？”阿嫵晃著小短腿對眼圈紅紅的戰又年道。</br> “當然想家了。”戰又年見了來使，聽他轉達父親讓他稍安勿躁的話，心情極度煩躁，對著來使還得說自己一切都好，心里一腔怨氣都發作到阿嫵身上，“如果這里是西夏的領地，我就覺得好玩了。”</br> 阿嫵氣壞了，跳下來叉腰道：“你們敢！我爹把你們都打回老家！”</br> “你爹都失憶了，還有什么本事！”</br> 這是阿嫵不能碰的逆鱗，尤其是想到爹娘關系因此而緊張，她跺腳道：“你爹有什么本事？不還俯首稱臣，送來賠償求安嗎？戰又年，我們兩個，再也不是朋友了！”</br> 她哼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卻不期防，撞到了兩條大長腿上。</br> “誰呀？”阿嫵氣呼呼地捂著頭道。</br> 話音剛落，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起來。</br> “怎么惱了？”世子問道。</br> “戰又年他跟我吵架，我好心安慰他，他……”阿嫵委屈巴巴，可是說著說著就停下了。</br> 她忽然想起，自己還在生世子的氣呢！現在才不要理他！</br> “哥哥也壞，你們都壞。”阿嫵在他懷里扭動著身體，“我找我爹去。”</br> “表舅在召見西夏來使，這兩天都忙，不要吵他。到我營帳中，我給你帶好玩的了。”</br> 他特意抽空去鬼手張那里要了兩樣小玩意來哄阿嫵。</br> 阿嫵本來還很傲嬌地表示不想去，不稀罕，但是聽說是鬼手張做的，半推半就地被世子抱了回去。</br> 戰又年想想自己確實有點過分了，更不想失去這唯一的朋友，于是追了出來，卻只看到世子抱著她離開的背影。</br>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許久許久……</br> 第二日，蔣嫣然命令下人開始往蘇清歡的宅子里搬運東西。</br> 十六箱衣物，也著實很大的排場，所以便驚動了意想不到之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