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中行人稀少,云霆一路行至鄭府,卻見門庭破敗,“鄭府”二字都已經掉了漆,上頭還結著蛛網,處處透著頹唐。
    他攔住一個賣糖水的老者,問道:“敢問老丈,鄭府里的人都去何處了?”
    “都沒了,自從出了那事,鄭家的人便處處受排擠,官也做不得,漸漸就失了勢。”
    云霆一怔,而后對他道了謝,抬眼看著鄭府的牌匾,突然吩咐道:“將門打開。”
    燕生聽命,上前推開了門,煙霧散去以后,云霆緩緩踏入了里間,透過殘垣斷壁,依稀能夠瞧出原本的清幽雅致。
    “殿下,這里像是許久都沒有人住了,咱們要尋的人,只怕不在這……”
    云霆沒有開口,漸漸陷入沉思,先皇后鄭長芳的父親不過是五品小吏,是以她在宮中一直被人瞧不起,妃嬪們也都是當面一套背后一套,處處打壓……
    許久,云霆才回過神來,吩咐道:“走吧……”
    話音未落,身后回廊之中突然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竟不打算進來坐坐?”
    云霆一驚,瞧著一個人影漸漸行出,與他記憶之中的人重合,原來他真的在這里……
    見云霆不語,云深輕淺一笑:“怎么?竟不認得了?那這幾年的兄長可真是白叫了。”
    他迅速鎮定下來,蹙眉道:“既然回來了,為何不去拜見父皇?”
    云深意味不明地微微揚頭:“唔,那是你的父皇,不去見他,大抵是因為沒到時候。”
    二人對峙,云深突然對他伸手,示意他坐下,而后毫不顧忌地坐在了石凳上,灰塵蹭了一身,也不甚在意。
    云霆看了片刻,并未動彈:“這些年你去了何處?”
    “東萊西川,苗疆蘇州,各處都去過,什么人都結交過,什么事都做過,還有什么想問的?”
    “為何要回來?”
    云深抬眸,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逝:“因為母后的祭日快到了,你們不記得,我卻不能。”
    說完便起了身,閑庭信步一般游走:“想著回來瞧瞧親眷,卻沒想到鄭家竟已經絕戶了,看來你們真是有替我好生照料。”
    云霆并不知這些舊事,只是低低道:“既然回來了,那便去見見父皇吧,有什么話咱們當面說。”
    “呵,你這副樣子,倒像是與你無關一般,罷了,過些日子,我會去見陛下的,若是正陽門的守衛還肯放我進去的話……”
    這廂,蘇菱也已經進入了鎮中,坐在了鄭府對面的茶攤之上等待著,里間沒有半點動靜,她心中隱隱有不安,卻只能等待著。
    一個帶著風帽的女子緩緩行至她身旁,嗓音柔美:“敢問夫人,小女子能否坐在此處?”
    “好。”蘇菱打量她一番,只覺這身段樣貌有幾分熟悉,一時又想不起來,女子緩緩摘了風帽,露出一張嬌容來,蘇菱確信自己沒有見過她,這才放下了心來。
    見蘇菱沒有認出自己,蘇語凝微微露出笑意,低聲詢問道:“如今街上行人甚少,敢問夫人來做什么?”
    “來尋我夫君。”
    “瞧著您不像瓊山人,是從王城來的?”
    蘇菱終于轉回來盯住她,對面之人面容純凈,似乎并無惡意,只是想閑聊罷了,是以回道:“是,小姐氣度出塵,想來也不是此處之人吧?”
    “小女子跟著兄長四處飄零,居無定所。”她緩緩一笑:“自小被兄長拾來,也不知自己是何處的人。”
    “這……”
    聽了這般的身世,蘇菱一時無言,而后道:“姑娘必定會是個有福之人。”
    蘇語凝款款起身,沖她回眸一笑:“借夫人吉言了。”說完竟裊裊婷婷踏進了鄭府,蘇菱霍然起身,匆匆跟著她到了門邊上,朝里間張望著。
    云深還是一副從容模樣:“這是自然,陛下還未見過我的妹妹,是自小撿來的,養在身邊已經許久了,靜兒,進來吧。”
    “是,兄長。”
    蘇語凝一步步踏了進來,容光似雪:“云靜見過恭王殿下。”
    許久,云霆瞥了她一眼,神情莫測:“你可知云靜是誰的名字?找了這么個人過來,是為了叫你心里好受,還是刻意為了叫父皇難堪?”
    “二者皆有。”云深終于沉下了臉:“如何?你竟問我知不知道云靜是誰,我倒是很驚奇,你們這些人,你們這些皇宮里的衣冠禽獸竟還能記住我夭折的幼妹!”
    “這事與父皇有何關系?與母后又有什么關系?你念念不忘這么多年,難道還不夠?”
    云深霍然起身,將蘇語凝推到了他面前:“與你無關?若非是你母后為著皇后之位對母親下手,靜兒如今就是這般的模樣!若非用了手段,如今澧朝的皇后也不是她!”
    “夠了!”
    云霆錯開身子,冷聲道:“你口口聲聲說母后害人,你可有證據?”
    “她當初刻意接近,不是為著下手,還能為了什么?別說什么情分,后宮那等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有狗腳的情分!”
    一番爭論過后,云霆起身便要離開,云深如今就是入了魔,實心實意地恨著他們母子,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了。
    “等等。”云深突然開口:“你將靜兒帶回去,明日我再帶她入宮,如今我尚且沒有安身之地,更別提照料她了,只一日,應當不會為難吧?”
    蘇語凝聞言,低垂了眸子:“兄長憐惜,不叫靜兒受苦,可靜兒甘愿與您一道住柴房,不必攪擾殿下。”
    “你已經及笄了,怎么能與我同住?你放心,如今風聲鶴唳,他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云霆不語,云深冷笑一聲:“口口聲聲說兄弟情分,如今卻不肯收留一個弱女子,真是開了眼了,既然這樣,那就別想讓我去見皇宮里那一群人。”
    良久,云霆終是開口道:“明日,孤在正陽門等你,姑娘請隨孤一道離開。”說著便轉身朝外行去,蘇語凝回身與云深交換了一個眼神,匆匆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