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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清官

    李秀承來到醫(yī)院,兒子還沒轉入普通病房,隔著icu的鐵門,他只能趁醫(yī)護人員進出的瞬間遠遠看一眼,往日活幫亂跳的兒子依然緊閉雙眼,渾身插滿管子,即便渾身是鐵的硬漢,看到這一幕也不免心酸。</br>   “李信能挺過來的。”身后傳來聲音,是傅平安。</br>   李秀承很意外,因為這事兒和傅平安并不相干,他沒必要陪在這里。</br>   越是在這種時刻,越是能體現(xiàn)出一個人的品質(zhì),李秀承閱人無數(shù),他看得出傅平安是個好人,兩人到花園抽煙,談到李信的傷情,傅平安寬慰說:“十八歲的少年復原能力很強,說不定過幾個星期就能站起來了。”</br>   “但愿吧。”李秀承苦笑,他知道這只是安慰而已。</br>   “他媽媽怎么沒來?”傅平安問,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二十四小時,李信的母親竟然沒出現(xiàn),這很離奇,就算是離婚了,兒子出事也該來看看的。</br>   “李信中考那年,他媽沒了,車禍,為了不影響他考試,我就騙他說,你不好好學習,爸媽為你的成績鬧翻了,離婚了,如果考不上附中,你媽就再也不回來了,嘿,這孩子還真吃招,半年時間,從班里的中等生蹭蹭上升了幾十個名字,還真考上附中了,江大附中,那是重點高中啊,等于一只腳踏進了大學的門檻。”</br>   談到這些,李秀承的眼睛亮起來,“后來,孩子告訴我說,他早就知道媽媽走了,只是不想揭穿罷了,他寧愿相信這個謊言,他媽是和我離婚了,說不定哪天就會再回來,這些年我工作忙,不能照顧他,他自己一個人拾掇的利利索索的,學習也沒拉下,體質(zhì)也不差,德智體全面發(fā)展。”</br>   “他那一手軍體拳,是跟你學的吧。”傅平安覺得嗓子眼有些梗,那天少年孤身奮戰(zhàn)群妖的身影,一直在他腦海里磨滅不去。</br>   “對,從小就練,強身健體用的。”李秀承笑笑,“沒想到也能救人,我挺為他驕傲的。”</br>   傅平安用力的點點頭,一些話不用言明,李信為了救楊伊,遭到瘋狂報復,或許后半輩子都搭進去了,也許有人會覺得不值,但也會有人覺得這樣做沒有值與不值,只有該與不該。</br>   “你不用上班的嗎?”李秀承又給他遞了一支煙。</br>   “勤工儉學,有的是時間。”傅平安說,“我和楊伊母女倆也不太熟,我在她們娘倆住的小區(qū)打工。”</br>   “傅平安……傅平安……”李秀承捏著煙,眉頭緊鎖,“這個名字好像在哪里聽過。”</br>   “2011年6月,譚輝的案子,是高巖把我從云南邊境帶回來的,想起來了么?”傅平安提醒道。</br>   “想起來了,就是你。”李秀承恍然大悟,“年紀大了,記性不行了,我說嘛。”</br>   似乎是傅平安的經(jīng)歷給他做了背書,李秀承對他的信任度陡然拉升,他敞開心扉道:“曹子高買兇殺人的證據(jù)確鑿,但我最多只能把他送上法庭,他家里有能量,有關系,很有可能無罪釋放。”</br>   傅平安怒了:“怎么可能!”</br>   “一切皆有可能。”李秀承哀嘆道,“當然這只是最壞的結果,也有可能判緩刑,保外就醫(yī),立功減刑,他們有無數(shù)種合理合法的辦法逃避法律的懲罰。”</br>   傅平安說:“必須跟他們死磕到底。”</br>   “我會的。”李秀承忽然轉身,炯炯眼神看著傅平安,“兄弟,有一個不情之請。”</br>   “你說。”</br>   “我可能要出事,我會把證據(jù)留給你,如果你有途徑,或者等到合適的機會,幫我們父子伸冤,我知道這個請求有些過分……”</br>   李秀承這話說的有些艱難,有些苦澀,他是一個五十歲的檢察官,卻要向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二十出頭的半陌生人求助,放在兒子出事前,他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有這樣一天。</br>   “我答應你。”傅平安沒有猶豫就應了下來。</br>   李秀承笑了,他覺得這事兒太搞笑了,不過是一支煙的交情罷了,竟然能托付生死大事,偏偏兩個人一個敢托付,一個敢答應,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br>   當然這并不是李秀承的一時沖動,他隱約知道一些傅平安的底細,這個年輕人表面上沒什么大背景,有時候還會被人整,但這么多回合下來,竟然沒被人整死,這就很說明問題了。</br>   “現(xiàn)在不是古代了,可依然有人具備俠客之風。”李秀承正準備說出這句話,傅平安指著遠處說:“她們來了。”</br>   來的是郝清芳母女,楊伊的一雙眼睛又紅又腫,看來沒少哭,手里拎著保溫桶,四人碰頭,郝清芳問了李信的情況,說:“孩子親手去菜市場挑的骨頭熬的湯,這還是她第一次做飯。”</br>   李秀承說:“謝謝,謝謝,給你們添麻煩了。”</br>   郝清芳說:“李先生千萬別這么說,這件事……唉,總之有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我已經(jīng)請媒體的朋友介入了,但能不能報道還是未知數(shù)。”</br>   李秀承說:“沒用的,報紙電視是不會上的,網(wǎng)絡還有些作用。”</br>   “李叔叔,您放心,我會對李信負責的。”楊伊一咬牙,忽然說出讓大人都瞠目結舌的話來。</br>   “孩子,李信叔叔負責就行了,你好好上學,考大學,你有你的生活,將來大家做朋友就好啦。”李秀承當然明白楊伊的意思,當然也不可能接受,這只是小孩子沖動的說法而已,心意可嘉,實現(xiàn)的難度極大,他不懷疑楊伊的誠意,但是再過幾年,誰還記得現(xiàn)在的誓言,當真就成了玩笑。</br>   “不,我認真的,我要照顧李信一輩子。”楊伊咬了咬嘴唇,非常執(zhí)拗的說道。</br>   沒人把小孩子的話當真,但也沒人打擊和嘲笑這份真心,正好護士在樓上喊李信家屬,四人上樓,從醫(yī)生那里得到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br>   好消息是李信的腰椎雖然骨折,但不幸中的萬幸是沒傷到神經(jīng),不會下肢癱瘓,壞消息是一條腿粉碎性骨折,骨折部位附近的血管、神經(jīng)、皮膚,軟組織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尤其是傷在膝關節(jié)部位,可能預后不太樂觀。</br>   “這孩子很堅強,身體素質(zhì)也很扎實,現(xiàn)在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醫(yī)生說。</br>   大家喜極而泣,這是能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斷一條腿總比下肢癱瘓來的強,而且就算不能恢復,還可以裝假肢。</br>   護士將李信推到了普通病房,郝清芳托了關系找了一個雙人間,同屋病友只是白天來打個吊針就回家,相當于李信一個人住一間屋。</br>   李信已經(jīng)清醒,臉色蒼白,他看到楊伊和爸爸出現(xiàn),強撐著要坐起來,可是他雙臂上也打著石膏動彈不得,楊伊問他餓不餓,少年點點頭:“我能吃下一頭大象。”</br>   有食欲是好事,楊伊用小勺子喂李信喝湯,她不會伺候人,湯滾燙,燙的李信齜牙咧嘴,楊伊趕忙吹啊吹的,小兒女之間的純真感情,大人們看了眼睛都發(fā)酸。</br>   “爸,我啥時候能回去上學?”李信似乎并不關心撞自己的人有沒有得到懲罰,“我還有一場籃球比賽呢。”</br>   不等大人回答,楊伊就搶答了:“李叔叔把你托付給我了,你住院期間我負責一切,我說不許出院,就必須躺著。”</br>   李信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卻是享受的神情,一場車禍,抱得美人歸,少年的世界就是這么簡單。</br>   “爸,別難為人家,交通意外,在所難免。”李信還惦記著肇事司機,善良的他并不知道這是一起故意傷人案,還以為真的是交通事故。</br>   “爸有數(shù)。”李秀承點點頭。</br>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李秀承和郝清芳同時接到電話,他們各自出門通電話,片刻后回來,異口同聲說:“有點事要先走。”</br>   李信說:“阿姨,爸,楊伊,還有傅叔叔,我沒事,你們都走吧。”</br>   話音未落,護士進來說:“病人需要照顧,你們留一個人啊。”</br>   楊伊說:“我留下照顧李信就行。”</br>   大家面面相覷,似乎哪里不對,但是仔細一想也沒什么不對的,郝清芳拿出車鑰匙說:“車給你留下,有事打媽媽電話。”又對傅平安說:“小傅,你也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看把你累的。”</br>   有人接手,傅平安也放心,三個大人將李信托付給楊伊,下樓去了,傅平安想到郝清芳把車留給女兒,李秀承的車還在修車廠,便提出送他們,二人欣然答應。</br>   來到停車場,郝清芳看到那輛奧迪100,有些愕然:“你……你是我的租客。”</br>   傅平安瞬間明白:“兇宅是你的?”</br>   李秀承問郝清芳:“郝嘉德是你什么人?”</br>   郝清芳說:“郝嘉德是我叔叔,十年前他們夫婦被入室搶劫的罪犯殺害,因為沒有其他親屬繼承遺產(chǎn),房產(chǎn)就歸我的祖母所有,我祖母去世后,遺產(chǎn)繼承權落到我這里,我長期在美國,這房子據(jù)說不干凈,最近才租出去,車位上有輛停了十年的車,中介幫我處理給租客了,騰出車位換租金,沒想到竟然,哎呀真是緣分。”</br>   傅平安說:“所以說好人總有好報,對了,我在車里發(fā)現(xiàn)房產(chǎn)證和土地證呢,回頭給你。”</br>   “哪座房子的證件?”郝清芳不解。</br>   “銀城路99號,近江中銀大廈的房產(chǎn)證,我還是第一次見整座大廈的房證呢。”</br>   “哦,那座大廈,已經(jīng)抵債了,叔叔的公司也破產(chǎn)倒閉了。”郝清芳有些落寞。</br>   “嘉德資產(chǎn)案,是近江司法史上最黑暗的一幕。”李秀承忽然說。</br>   ……</br>   病房里,忽然李信的臉變得通紅,楊伊硬生生將一保溫桶的骨頭湯都給他喂了下去,這會兒湯水已經(jīng)經(jīng)過胃和腸道的消化吸收,變成廢液來到膀胱里,強大的壓力讓他感到快要爆裂。</br>   “你怎么了?”楊伊關切的問道。</br>   “我……我想上廁所。”李信艱難說道。</br>   “那可不行,大的還是小的?”楊伊問他。</br>   “小的……”</br>   楊伊左右看看,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男用便壺來,說:“你用吧,我背過去不看。”再看看李信兩條胳膊上的石膏,似乎這事兒還有些麻煩。</br>   “要不然我叫護士來。”楊伊說。</br>   “護士都是女的。”李信搖搖頭,“早知道讓傅叔叔留下就好了。”</br>   奧迪車里正在聽李秀承講述案情的傅平安打了個噴嚏。</br>   楊伊一咬牙,她夸下海口說要照顧李信一輩子,豈能在小便這種小事上翻車,這事兒必須解決,她臉一紅,拿起尿壺塞在被子下面,另一只手在被子下面摸索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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