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黃雀和蟬,一物降一物,這本是一個標準的食物鏈。但這只限于動物界。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句話從來說的就不是真正的動物,而是用來比喻人的。
可是,分別處于這三者地位上的人,其相生相克難道就真的那么牢不可破、毫無變數嗎?
答案是否定的。黃雀并不一定會成為最后的贏家,蟬也不見得最后就絕對是輸家。人與人之間的勝負,遠沒有這么簡單。】
——噬雀之蟬——
以下所敘述的,是藤林涼夜從軍訓初日至今的某些故事。
藤林涼夜知道,以甲賀下忍上田和哉的性格,他不會像中川唯那樣只在班上起教學和輔正作用,上田和哉在六班極有可能會處于主導地位。換句話說,六班已不再是一個軍訓中的普通班級,而更像是一個從屬于上田和哉的私人雇傭兵團。
因此,藤林涼夜判斷軍訓第一天上田和哉一定會到五班來勘察敵情。因為他和中川唯是舊識,過來問一聲好一點也不突兀。另外藤林涼夜也認定,上田和哉帶到森林里來的個人物品也一定會比中川唯齊備得多、有用得多。
所以,藤林涼夜看準了上田和哉人性中的弱點,將他的“價值”發揮到了最大。
上田和哉在勘察了五班情況后,藤林涼夜立刻與班上許多人“吵”了起來。上田和哉正是因為這個突發事件發現了藤林涼夜的利用價值。但他不知道,藤林涼夜的“被孤立”是特意做給他看的。
藤林涼夜早就料定他在勘察完敵情后不會立刻趕回去,五班營地里一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必然會停下來駐足查探。
當晚,一頭獅子的出現給了藤林涼夜一次去六班營地的機會。森林里為什么會有獅子?起初,藤林涼夜也覺得匪夷所思,感到有些慌亂。畢竟這件事是連“教授”也沒跟他提過的。
但很快,他就平復了情緒。他猜測,這獅子很有可能是校方的一次“演習”。“教授”之所以沒跟他說起過,是因為他自己沒問。“教授”給他的每一條信息都是計費的,他沒問過的,“教授”自然不會免費說。
雖然那時何忍不顧一切的挺身而出讓藤林涼夜非常意外,但他也抓緊這個機會,帶上他的背包,離開了營地。任何突發事件都不應成為打亂他計劃的阻礙,反而應該將其轉化成為他添磚加瓦的助力,這是他的信條。
他一邊看地圖,一邊靠觀星辨別著方向,來到了目的地。他按照早已在心中演練過無數次的“劇本”把他的“臺詞”對上田和哉說了出來。他看得出,上田和哉對他的提議動心了,他早先和五班眾人吵的那一架沒有白費。
漸漸的,他說服了上田和哉。最后,他把自己除帳篷外,所有從軍訓準備室里換得的東西都交了出來。這成為了他促使協議達成的的關鍵一腳。
把幾近自己全部身家的東西雙手奉上,交給別人,他一點兒也不感到惋惜。因為他心里很清楚,這些東西和他的分離只是暫時的,用不了多久,它們就會重新回到它們真正主人的手上。
他知道,六班的人事后肯定會看他交出的東西是什么。看也無妨,他們從這些東西里不會看到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一支“傘鼴”、一組把背包變成拖車的道具組件、一瓶“防滑粉”,都是些平淡無奇的東西。
尤其“防滑粉”,在爬山或爬樹時都可能會用到,有人帶它來軍訓并不奇怪。而且,就算六班有人把這瓶子打開看,也看不出里面裝的其實是粉筆灰。因為防滑粉和粉筆灰本就是性質相似的東西,粉筆灰也一樣可以當防滑粉來用,世上沒幾個人能看出它們的區別。
藤林涼夜當著金博山和上田和哉的面制造出了一些假標簽,貼在了他交換來的教官私人物品上。他們當然不可能猜得到,他也用相似的方法處理過這瓶“防滑粉”上的標簽。
這是一個心理陷阱:“既然他毫無保留地向我們演示過他造假的方法,那他肯定不可能也用同樣的方法對我們造過假。”這個潛意識會無形中深深植入金博山和上田和哉的心里。
同理,藤林涼夜即將在和五班學生交換東西的過程中遇到些什么問題,該怎么回答——當他和金博山一問一答地演練這些對話的時候,對方也不可能想得到,他已經用一樣的方法,在自己心中預測過今晚六班人有可能會問到他的各種問題,并對這些問題都編好一個合情合理的回答了。
這就如同罪犯A教給罪犯B扒竊的方法,B怎么也不可能想得到A居然在教B的同時就把B自己口袋里的錢包給扒竊走了,是一樣的道理。
當金博山和上田和哉聽到藤林涼夜打算自己弄傷自己,還要往傷口上撒鹽時,他知道,這些人已經對他無條件的信任了。特別提醒對方需要防范何忍之后,他滿意地背上從上田和哉處換來的東西,離開了六班的營地。
他對六班人所說的大部分都是真話,他也馬上都照做了。他確實次日一回到自己班,就用他和六班人商量好的方法從自己班同學那里換到了不少戰利品。
但說真話并不代表就不是騙人——這其中有一個微妙的邏輯關系,即一個人在說完了一些真話后,還保留著多少真話沒有說。這,才是決定此人是否在騙人的關鍵。
“等我在五班換完東西后,我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你們了!”這,就是藤林涼夜未對六班說出的另一句真話。
第二天,他回到五班,不出所料地大獲豐收。連何忍也和他交換了東西。
他知道,何忍已經上鉤了。只是,此“上鉤”并非彼“上鉤”。比起像其他學生一樣單純的被他所騙,他更希望何忍是假意被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中的“暗度陳倉”才是他想要的。因為他已在“陳倉”設好了埋伏。
晚上,如他預料的一樣,何忍跟蹤他離開了五班營地。他刻意放慢行進的速度,不讓后面的何忍跟丟。整個過程中,他只憑兩只耳朵感覺著何忍的存在,從未回頭看過一眼。他為何忍的跟蹤提供了最大的“安全感”。他需要確保何忍不會半途而廢。
當他到達六班營地時,何忍并未直接跟進去,而是躲在了外面。對藤林涼夜來說,這是當然的,誰也不會跟蹤叛徒一直跟到敵方的大本營去,在外窺伺才是正確的選擇。
“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們失望。”上田和哉一邊清點藤林涼夜帶來的戰利品,一邊對他說道。
關于上田和哉是否會遵守約定拿出這些戰利品中的三分之一作為報酬,藤林涼夜并不關心。
因為“三分之一”這個數字本就只是一個幌子,和藤林涼夜在入學測試時與十班學生的協議中“如果我提供的間諜名字正確,前三名的人事后就付給我十分之一的學費減免金額作為傭金”一樣,只是他的一個障眼法而已。
三分之一也好,十分之一也罷,一個確切的酬勞數字會給人“我在認真做這件事”的感覺,當人們在考慮“我該不該給他這么多報酬”的時候,當然也就不可能想到他其實壓根就沒打算要這筆報酬,連他提出的協議本身其實也只是一個謊言了。
“三分之一?我的胃口可沒這么小。我要的是全部!”
藤林涼夜站在火堆的順風位置,裝作很冷的樣子搓手取著暖。他向六班眾人講述他白天是如何欺騙五班學生換來這些戰利品的,以此拖延著時間。他在等待,等待一陣風的到來。在連續兩晚來到六班之后,他已大體摸清了這個營地夜間的風口和風向。
他知道,只要等待下去,就必會有一陣風自北向南吹來。所以,他在拖延時間的同時,也用言語和動作不知不覺地把六班在場的眾人引到了火堆對面的逆風位置上。這陣風無論是大是小,只要有風便足矣了。
當他等待的那陣風一來,他立刻就大喊一聲“誰躲在附近,快出來!”,成功把六班眾人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趁此機會,他把隨身攜帶的那幾個“雞蛋”神不知不鬼不覺地丟進了火中。當然,他在口袋里還特地留下了一個“雞蛋”沒用,那是留給何忍的。
當上田和哉以為他已把藤林涼夜充分玩弄于股掌之間,利用完了就可以翻臉不認人的時候,實則他自己才是藤林涼夜的傀儡,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藤林涼夜的操縱之下。而現在,藤林涼夜收起了手中的“線”,這個傀儡可以暫時休息一會兒了。
上田和哉和六班的其他學生一樣“斷了線”,倒在了地上。“雞蛋里的‘蹶香粉’貨真價實,吳服大學果然不愧是名校,不會以次充好。”藤林涼夜這樣想著,關于剛進營地時六班會不會有人搜他的身,這一點他也考慮過。
六班那時的心態要么是對他信任有加;要么是已經輕視他,準備暗算他。無論是這兩種心態的哪一種,對方不會搜他身的幾率都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而就算被搜了身,對方也只能搜出幾個“雞蛋”而已。已經對他缺乏防備心理的六班眾人不可能對幾個“雞蛋”認真到非要打破了去檢查一下的地步。
在煙霧彌漫之下,藤林涼夜自己也假裝中招,“暈”了下去。
他此時的“暈倒”是必須的,這關系到他下一步的計劃。鋪墊了這么久,他該讓一次“暈倒”來為他裝滿陰謀的大口袋收口了。
今晚六班會不會暗算他?這一點對他來說根本無所謂。因為無論六班打算做什么,他們愿意付酬勞也好,不愿意付也罷,現在這個結果都不會有所改變。
不管六班這只“螳螂”如何處心積慮地去捕蟬,藤林涼夜這只早有計劃的“蟬”也都大可不管“螳螂”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管按部就班實行自己的計劃就夠了。
事實也是如此,盡管上田教官、金博山,和六班一眾學生們處處小心警惕,在協議達成之前,對藤林涼夜試探了又試探,猜忌了又猜忌。甚至事后還想倒戈一擊,殺藤林涼夜一個回馬槍。可到頭來,已極盡狡詐之能事的他們還是功虧一簣,毫無懸念地敗在了藤林涼夜的手上。
沒錯,藤林涼夜一開始的確是謀取了“教授”的幫助,這場軍訓里,他的.asxs.比任何人都高。但是,最終制定和實施計劃的人還是他自己。他是靠自己的實力,而不是別人的指導,一步步走到了現在,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屏住呼吸、閉上眼睛,躺倒在地的藤林涼夜等待著“蹶香粉”的煙霧散去。他心中暗想著:“‘螳螂’處理完畢,接下來該輪到躲在我身后的那只‘黃雀’了。”
……
現在時刻·第二天清晨——
何忍費力地睜開雙眼,覺得頭腦還有些昏昏沉沉的。“我昨天被人迷暈了么?”他努力回想著自己暈倒前看到的最后一個人——藤林涼夜。還好,這次的迷藥并未伴隨短暫失憶的副作用。
然而,回憶昨晚并不能使現在的境況得到改觀。當他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立刻又把眼睛閉了起來,裝作還未醒來的樣子。
此刻,何忍正躺在地上,四、五個六班的學生正圍成一個圓圈,在他身邊走來走去。顯然,他已失去了自由,被人看守起來了。
他把眼睛瞇成一條縫,觀察著四周。除了看守他的幾個人外,其余學生現在也正來回踱著步,紛紛在談論著些什么。每個人都臉色凝重,焦躁和不安充斥在整個營地。
“這些人是比我先醒來的么?”何忍搞不懂他們為什么要這樣看守他,找一根繩子把他綁在樹上豈不簡便?不久后,他就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六班現在連一根繩子也沒有了。
“可惡,藤林涼夜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只剩下這么一個家伙?”一個學生看著地上的何忍,氣急敗壞地說。
“不用想,這小子肯定就是昨晚放迷煙的人!一定是他跟蹤藤林涼夜到了我們的營地附近,趁我們不備時放出了迷煙。藤林涼夜估計是覺得因為他被這人跟蹤,導致他間接害了我們,怕我們怪罪于他,所以一醒過來就先跑了。”有人猜測道。
“也有可能是這小子的同伙把藤林涼夜給綁走了。”另一個學生說道。
聽著六班學生們的議論聲,何忍心想:“看來這些人也是剛醒來不久。”
這時,金博山說話了:“藤林涼夜第一次來我們營地時就告誡過我們,說五班有個叫何忍的,算是他們班最有心計的一個人。根據他對那人長相的描述,躺在地上的這家伙應該就是何忍了。”
金博山回憶起了藤林涼夜初次來這里和他們做交易的那一晚,臨走前說過有關于何忍的話;他也想起了軍訓第一天他們一行人去五班營地查探時,何忍阻止他“借”走他弟弟那副撲克牌時的情景。
“可是,這何忍要是真有藤林涼夜說得那么難纏,怎么會連放個迷煙都這么業余?他被自己放的迷煙給麻倒了?”有人問道。
“他頭腦雖聰明,卻終究還是個‘飛鏢’,沒怎么接觸過忍器。自己不小心吸入迷煙也是很正常的。”另一人答道。
“別瞎猜了,現在我們得想想該怎么辦。”金博山說。他雖然看起來比其他人更冷靜一些,但實際上他內心里是最氣憤的。“包括昨天從七班搶來的東西,我們全班的戰利品都不見了!此等奇恥大辱,怎能不討回個公道!”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連牙縫里都滿溢著恨意。
聽到這句話,何忍心中一驚,“所有東西都不見了?”同時,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目前的處境是多么的不容樂觀——“藤林涼夜……把他做的事全部都嫁禍給我了!”
“那家伙醒了!”突然,金博山喊道。
也許是因為呼吸的頻率出現改變,在身體上反應了出來,何忍沒能瞞過敏銳的金博山。還沒等何忍來得及躲閃,金博山就一腳踢在了他的肚子上。
“你這個無恥的‘飛鏢’!快說,你把我們的東西藏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