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條黑色獒犬體型巨大,仿佛一頭驢子那般,胸部、四肢略有白毛,黑暗中的雙眸帶著幽綠的光芒,牙齒尖銳而雪亮,流著口涎,如同雄獅一般。</br> 它們一左一右,低聲咆哮著,朝著小木匠藏身的草垛子這兒就撲了過來。</br> 而在不遠處,有個人在跟著,他一邊跑,一邊招呼這兩頭畜生。</br> 此刻的小木匠渾身冰涼,身體發(fā)僵,手下意識地放到了左肩之上去。</br> 他對于如何破解鬼王廟外圍的機關和布置很有信心,因為這世間諸多宗門,再多的變化,都脫離不了魯班經上面的原理,小木匠自小跟著魯大學習,又得了《魯班全書》這等奇書,對于如何潛入此處,不被機關給阻撓,他還是沒有畏懼的。</br>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鬼地方,居然養(yǎng)狗,而且還是這么兇猛的獒犬。</br> 剛才他鉆的狗洞那么費力,這獒犬怎么可能進出呢?</br> 在那一刻,小木匠的情緒是絕望的,心中也已經做出了最壞的打算,準備那獒犬撲到近前,他就抽刀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拼命了。</br> 然而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當那兩頭宛如雄獅猛虎一般兇狠的獒犬沖到了小木匠藏身草垛近前的兩丈之外時,卻突然間停下了腳步。</br> 它們其實已經發(fā)現(xiàn)了黑暗中的小木匠,四雙牛一般的眼睛閃爍著幽綠色的光芒,與小木匠對視著。</br> 小木匠雙目兇狠,也惡狠狠地瞪了回去。</br> 這樣的僵持,足足持續(xù)了幾個彈指間,緊接著,其中一頭獒犬“嗷嗚”一聲,居然搖了搖尾巴,隨后轉身就開始往后跑。</br> 而另外一頭,也猛然轉頭,結果不知道是不是腿軟了,摔了一跤,又掙扎著爬起來,仿佛喝醉了一般逃開去。</br> 那個追著兩條獒犬的家伙并沒有過來,而是又轉身,追狗去了。</br> 瞧見一人兩狗消失在了眼前,小木匠原本緊繃著的身子突然間松了一些,下意識地伸手,往腦門子摸去,發(fā)現(xiàn)就在剛才那一下,他竟然生出了一腦門子的白毛汗。</br> 他這是給嚇的。</br> 如果剛才那兩條獒犬沖到跟前來,與他纏斗,那么即便他將這兩頭畜生給宰了,遠處那人,也必然會將有敵人入侵這事兒大聲喊出。</br> 小木匠如果一旦暴露,那么就會引來鬼王廟大批的鬼黎追殺,甚至連潘志勇這樣的家伙都會出來。</br> 到了那個時候,他就算是插了一雙翅膀,恐怕都要被射下來。</br> 但這可怕的事情卻并沒有發(fā)生,那兩頭獒犬仿佛見到了鬼一般地逃離了,慌張得不行。</br> 為什么呢?</br> 小木匠低頭,摸了摸胸口——這玩意,到底還是有一點兒用啊。</br>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剛才所有的恐懼與害怕都給呼了出去,隨后他沒有任何停留地繼續(xù)往前摸去。</br> 雷夷寨位于半山腰上,從下往上望去,林深樹密,那些木屋子仿佛點綴在林間一般,而且大部分都沒有燈光,仿佛鬼蜮一般,只有山坡高處那兒,有一些亮光傳來,而且很明亮的樣子。</br> 小木匠昨天的時候觀察過這邊,知曉那有光亮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鬼王廟。</br> 他不確定昨天被抓的人到底被關在哪里,所以只有硬著頭皮往山坡上面摸去。</br> 好在這寨子里并非都是那些恐怖變態(tài)之人,也有尋常勞作的底層,而這些人在過了外圍的幾棟房子,再往里走,便能夠瞧見了。</br> 這些底層的勞作之人,有的在房前屋后忙活,有的在屋子里,穿著墨黑色的麻衣,但臉上的刺青符文似乎少了許多,佝僂著腰,有人甚至還說些方言味很濃的西南官話,讓小木匠原本緊繃的心,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放松下來。</br> 他之前還以為這兒都是一片鬼蜮,并無活人存留呢。</br> 半坡這邊的生活區(qū)頗有人氣,也雜亂無章,但對小木匠卻十分友善,讓他沒有太多的威脅,轉了幾家,還聽了墻根。</br> 但差不多待了兩刻鐘之后,小木匠還是決定繼續(xù)向上摸去。</br> 這里沒有他想要找的東西。</br> 不多時,小木匠瞧見上面坡坎的建筑開始變得高大起來,沒有了豬圈、牛羊圈和茅坑房,房屋前后也沒有了菜地,而且一些房子外面還壘了石頭。</br> 不但如此,他還瞧見手持長矛和腰刀的人在青石鋪就的山道上巡邏。</br> 很顯然,再往上走,便是鬼王廟的地界了。</br> 再原始的信仰,都需要一定的儀式感。</br> 而這會兒,小木匠也越發(fā)感覺到了里面的陰森和詭異,幾乎每一個建筑的頂上,都會放置著一顆或者幾顆骷髏頭。</br> 按道理講,正常的地方,擱這么一個死人顱骨,著實是有一些嚇人,甚至是變態(tài)。</br> 但是鬼王廟里的這幫鬼黎,他們本就是信這些的,所以反而親切。</br> 小木匠仔細打量那些慘白的顱骨,在有的地方,甚至能夠瞧見綠油油的光芒在浮動,心想著倘若有那什么鬼靈之類的,只怕自己未必能夠應付得過來。</br> 但他到底是有些底氣,所以也膽大,硬著頭皮往上走,而且還是專門挑那種黑乎乎的地方。</br> 走了一會兒,他卻是來到了一片大平地上,那兒有一個校場,中間燃了一大堆的火,然后豎著十幾個木樁子。</br> 木樁子上面,綁著人。</br> 小木匠趴在一堆沙石邊,瞇眼往那校場看,瞧見木樁子上綁著的,正是昨夜那些留守原地的兵大哥們,在最中間的那個,則就是領頭的李麻子李排長。</br> 而在他們對面不遠處,則架著十多具尸體。</br> 那些尸體,則是隊伍里死去的人。</br> 有一個身披五顏六色大氅、頭戴鳥羽的老鬼黎,正拿著火把,圍著那些尸體瘋狂地跳著,一邊跳,一邊從腰間摸出一把又一把的黑砂,灑落在了死人身上去。</br> 那黑砂細得很,但灑落在人身上之后,卻活泛起來,變成小蟲子,轉入身體里去。</br> 小木匠雖然隔得遠,但瞧得毛骨悚然。</br> 他大概能夠猜得到,昨夜沖擊陣地的那幫僵尸,恐怕就是這樣弄出來的。</br> 那些黑砂一樣的小蟲子,到底是什么?</br> 他瞟了一眼,目光又收回來,在活著的這幫人群里打量著,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顧白果的身影。</br> 當然,顧白果如果被抓到了,肯定不可能跟這幫糙漢子一樣的待遇。</br> 小木匠瞧見那些被綁起來的“當兵的”,雖然有心相助,但沒有能力,所以也就沒有多作打量,他看到校場那一頭有一個大屋子,外墻都是壘土和石頭,窗口很小,而且還挨著山邊,感覺像是牢房一樣,于是小心地摸了過去。</br> 因為害怕暴露自己,所以這過程很緩慢。</br> 當他來到了這石頭大屋的時候,遠處“跳大神”的那老鬼黎,都已經換了人。</br> 小木匠從邊兒上摸過來,這大屋子靠著山壁,他往屋后摸過去,發(fā)現(xiàn)那屋子依山而建,后面直接嵌在了山壁里去。</br> 他剛想要爬到離地一丈多的小孔窗口去打量一下,卻聽到屋子里走出了兩人,并且朝著他這邊走來。</br> 小木匠左右打量了一下,趕忙藏到了旁邊的一土溝里去。</br> 他剛剛蹲下身,那兩人便繞了過來,緊接著,兩道熱烘烘的激流,便擊打在了小木匠不遠的溝下去。</br> 原來這兩個家伙,卻是過來“放水”的。</br> 小木匠有些慶幸——還好自己藏得遠,要是再過去兩丈距離,只怕那尿就要落在自己腦袋上了。</br> 他以為那兩人放完水就要走,結果他們并沒有離開,而是捆了褲子,就說起話來。</br> 兩人先是聊了點兒瑣事,伙食之類的,其中一個人剛說話,小木匠就聽出來了,這家伙卻是先前冒死來遞話、談判的那人,他應該跟潘志勇是一伙兒的,而另外一個,則聽著不熟,但應該也是一起來的。</br> 他們應該是對這兒的伙食很不滿意,談起鬼黎吃蟲子,而且還是活的,就忍不住地反胃,隨后另外一人問道:“潘老大呢?”</br> 小木匠從他們彼此的對話里知曉,昨晚喊話的那人叫做鷹哥,而另外一人,叫做老五。</br> 說話的是鷹哥,老五回答,說去追人啦。</br> 緊接著,他小聲說道:“你知道嘛,聽投降的人講,弄死青青姑娘的那個小子,還有他旁邊的那個小神醫(yī),也在這里面。咱們老大對青青姑娘的感情你是知道的,曉得了這事,哪里能放得下?”</br> 鷹哥問:“有結果沒?”</br> 老五答:“沒有啊,也不知道那小子和那小姑娘長了什么腿,完全瞧不見人影……”</br> 這兩人說著,小木匠卻松了一口氣。</br> 敢情顧白果也沒有被抓呢。</br> 他心中很激動,要不是這兩人堵在這兒,他都要蹦起來,然后趕緊撤了,而這時,那鷹哥又問:“加藤先生呢,回來了么?”</br> 老五回答:“回來了,那幾個小東洋白天到處跑,說是搞什么,什么繪測……反正就是到處畫圖標記,你說這小東洋也是厲害,屁股跟長了痔瘡一樣,完全坐不下來,到處跑,那股子精神啊,讓人佩服,鷹哥你說,難怪別人比咱們厲害呢。”</br> 鷹哥有些不耐煩,問:“我說他去了哪兒,怎么沒見到?”</br> 老五說:“說是去見那個活珠子了。”</br> 小木匠聽了,眉頭一挑——活珠子,董七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