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兒,小木匠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一甩手,然后抬起腳來,朝著寶蘭的腰間踹去。</br> 女人腰軟,氣血匯聚,就跟那蛇的七寸一樣。</br> 所以這腰間算是缺點、罩門。</br> 小木匠這一腳若是踹實了,寶蘭就算是力氣再大,也不得不放開。</br> 不過那女孩怎么可能沒防范,抓著小木匠的手一纏一帶,根本不給他機會,就將他給按倒在山路上,而這個時候,從四面八方,那山巖上、樹枝岔兒以及灌木叢里,頓時就冒出了七八個壯漢來。</br> 一個長著三角眼的年輕后生走過來,幫著寶蘭,將小木匠給按住。</br> 小木匠雖然前幾日有跟屈孟虎學刀法精要,也有過對練,但力氣卻不夠,給按在地上,掙脫不得。</br> 他的臉挨在了黃泥巴上,不過卻能夠瞧出了這冒出來的一幫人,正是龍武村那里的打扮。</br> 這幫家伙,是龍武村的人。</br> 小木匠腦子一轉,頓時就明白了,氣急敗壞地沖著苗家少女寶蘭喊道:“你騙我們?”</br> 這個女孩子能夠使喚龍武村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被拐賣過來的媳婦兒。</br> 面對著小木匠噴火的雙目,寶蘭不但毫不在意,反而譏諷道:“你才瞧出來么?你這一對招子,可比你那兩個朋友差遠了,得挖出來才行?!?lt;/br> 她摸出了一把尖銳的分肉刀來,那磨得雪亮的刀尖差點兒就要扎進小木匠的右眼眼球里去。</br> 不過這架勢,并沒有嚇到那少年郎。</br> 憤怒的小木匠面對著這刀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br> 瞧見他這般硬氣,寶蘭對他反而生出幾分尊重,叫人將小木匠捆住,然后說道:“你別不服氣,除了你,他們兩個,從一開始就不信任我——姓洛的那漢子,一路過來,都在試探我,疑心病重得很;屈孟虎那圓臉小胖子也是奸詐,一看到情況不對,撒丫子就跑,就剩下你一個笨蛋,到現在才弄明白……”</br> 小木匠回想,仔細一琢磨,發現果然如此。</br> 只不過……</br> 老八既然瞧出來了,為什么不告訴我呢?</br> 他還沒有琢磨清楚,寶蘭就幸災樂禍地說道:“你交的這朋友也是瞎了眼,大難臨頭,腳底抹油,我都看不下去?!?lt;/br> 小木匠咬牙,說他們才不會拋下我呢,不可能。</br> 寶蘭嘻嘻一笑,說你真以為他們是什么好人?別人不說,光說那洛富貴,哼,清水江流,敦寨苗蠱,真以為我不知道么?那姓洛的小子根本不是什么苗人,他就是個漢族小乞丐,流落到了敦寨,被人收養,結果他是個克師的命,沒幾年,他師父就被蛇給咬死了,哈哈,養蠱人被蛇咬死,還真的是好笑啊——什么敦寨苗蠱,苗人秘術,不傳外人,他姓洛估計也就是半瓶水晃蕩,一知半解,就這,哪里還有什么敦寨苗蠱,早失傳了……</br> 洛大哥,竟然還有這等身世?</br> 寶蘭話匣子打開了,繼續說道:“你道姓洛的為什么這么積極呢,真的是救你師父?他還不就是指望著在那苗王墓里,有什么蠱家秘藏,能夠讓他這半調子得以防身么?你以為他真的在乎你?”</br> 小木匠被她說得心神動搖,不過卻還是咬牙說道:“你放屁?!?lt;/br> 寶蘭話鋒一轉,又說道:“那個圓臉小胖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見勢不對,腳底抹油也就算了,還不是個好種,小流氓一個,沒事兒就過來蹭我身子,摸我屁股都好幾次了,真以為我不知道?”</br> 屈孟虎,還做了這事兒?</br> 丟人??!</br> 小木匠有些無語了,而寶蘭則說道:“說起來,就你是一老實人。實話告訴你吧,龍武村現在的村長馬獨眼是我爺爺,而我母親也的確是西江賴寨的。看在你這么老實的份上,我答應你,只要你肯配合我,我會饒你一命的?!?lt;/br> 她說完,叫人押著小木匠繼續往前。</br> 如此走了兩里地,前面一陣開闊,在那淺坡前,雙手被反綁著的小木匠,瞧見了他們剛才一路追蹤的那幫人。</br> 包括張啟明和吳半仙在內的那些人。</br> 他們在朝著這邊看。</br> 無數目光匯聚過來,小木匠感覺自己好像是案板上的肥肉,難受無比。</br> 而這個時候,寶蘭伸手,掐了小木匠一把,低聲說道:“不要把我殺了張驢兒這件事情說出去,否則我會立刻殺了你的——知道嗎?”</br>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才想起來,還真的有這么一件事兒。</br> 寶蘭殺了張驢兒,為什么呢?</br> 難道張驢兒認出了她,而她則害怕張驢兒泄露了她的身份,所以才會殺人滅口?</br> 但張驢兒沒說啊,她那么著急殺人,是為什么呢?</br> 小木匠想不通,但能夠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龍武村,未必與張啟明是一條心。</br> 想到了這里,他感覺到了一線生機。</br> 而這時,他給掐得生疼,抬起頭,與寶蘭對望了一眼,小木匠說道:“好,我知道怎么說。”</br> 得到承諾,小木匠被押到了眾人跟前來,剛剛落定,滿臉橫肉的虎逼就沖了過來,張開蒲扇一樣大的手掌,就要朝著小木匠的臉上招呼:“我尼瑪……”</br> 很顯然,他對那天被洛富貴嚇走一事很是介意,耿耿于懷。</br> 眼看著這一大耳刮子就要落在小木匠臉上,寶蘭身邊的一個藍衣后生攔住了他。</br> 虎逼是個脾氣暴躁的人,頓時就要發作,而這時,那有些駝背的張啟明卻叫住了他,讓他別亂動。</br> 還別說,張啟明一開口,虎逼就蔫了,不敢動彈。</br> 而這時,吳半仙則笑嘻嘻地走了上來,對著小木匠說道:“甘小兄弟,山不轉水轉,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lt;/br> 這家伙看上去仙風道骨,其實滿肚子男盜女娼,小木匠知曉此人的心思狠毒,低下頭,不想與他多說什么,而吳半仙瞧見他這模樣,眸子里浮現過一抹惡毒眼色,不過卻并沒有繼續,而是看向了寶蘭,說道:“寶蘭小姐,那兩個小子呢,沒逮???”</br>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才知道,他們自以為很隱秘地跟著別人呢,沒想到全部都在別人的算計當中。</br> 姜還是老的辣,特別是這江湖上成精的老狐貍們。</br> 寶蘭搖頭,說沒,那兩個家伙鬼精著呢,一看事情不對,立刻就腳底抹油,我都來不及叫人。</br> 吳半仙指著小木匠說道:“你抓這一破爛貨干嘛,弄這兒來,還不如找一懸崖,往下一推了事呢?!?lt;/br> 兩人說著話,龍武村的一幫人都靠了過來。</br> 寶蘭沒有說錯,她的確是龍武村馬獨眼的孫女,瘸腿龍一棍等人很是自覺地站在了她的后面去,讓這個苗家打扮的少女,莫名多了幾分氣勢。</br> 貴女。</br> 聽到吳半仙的質疑,寶蘭嘻嘻一笑,看向了張啟明:“敢問張掌柜,進了那苗王墓,你可有信心,將我們這幫人囫圇個兒帶進去,又完好無損地弄出來呢?”</br> 有些駝背的張啟明抬起頭來,他左眼清明,右眼卻很是渾濁,像個假眼珠子一樣。</br> 他咧嘴,露出一口黑黃色的爛牙來,笑著說道:“那咋可能呢?這事兒是有風險的,我都不能保證自己能不能活著出來呢。”</br> 寶蘭說道:“那墓可是你們魯班教的前輩所建呢,你也不會破?”</br> 張啟明有些尷尬地搓手,說也不是不會破,就是這幾百年來,工藝層出不窮,秘法又有失傳和遺漏,哪里能夠打包票呢……</br> 這時寶蘭哈哈一笑,指著小木匠說道:“但他行?!?lt;/br> “他?”</br> 眾人都有些驚詫,吳半仙看向了小木匠,有些疑惑地說道:“就他?”</br> 寶蘭信心滿滿地說道:“按照張大掌柜的說法,他師父荷葉張就進去過苗王墓,現如今他師兄魯大也逃進去了,那么他自然也能夠進出自如了。”</br> 吳半仙跟她解釋:“馬家小姐,你可能不太清楚,這個小木匠,只學了魯大的手藝活兒,旁門左道的東西,還有魯班教的正統本事,一樣不會?!?lt;/br> 寶蘭笑了,說那是你認為的,但實際上,你們在乾城縣城布的五鬼搬財局,就是被他給破去的。</br> 旁邊的張啟明聽到,有些不太相信:“果真?”</br> 寶蘭點頭,說自然。</br> 這話兒讓眾人對小木匠刮目相看,特別是吳半仙,他深深打量了一會兒小木匠,意味深長地說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沒想到老夫還有看走眼的時候……”</br> 小木匠讓他們幾人顏面全無,也使得張啟明和吳半仙默認了寶蘭的安排。</br> 確定此事之后,他們這幫人又往山坡上走,小木匠給押著,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山,最終來到了一處山澗水潭。</br> 這兒周圍盡是郁郁蔥蔥的杉樹,而山澗從幾十米的懸崖上流下,嘩啦啦的水聲在幽密的林子里傳了很遠。</br> 嘿呦,當真一片風水寶地。</br> 一行人站在山壁前,張啟明在爬滿了藤蔓的山壁中,找到了一塊滿是青苔的方石。</br> 他將上面的綠色藤蔓砍去,用柴刀刮下青苔,浮現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古怪浮雕——那浮雕的模樣,大概是一把鋸子,以及一方墨斗的抽象線條,很是簡單。</br> 瞧見這個,張啟明喜不自禁,說道:“找到了,就這兒。”</br> 隨后,他瞧向了小木匠,意味深長地說道:“接下來,就讓他來給我們帶路了?!?lt;/br> 張啟明用右手指背輕叩那浮雕,三長五短,緊接著猛然一扭,卻聽到轟隆隆一陣響,不遠處的腳下,卻是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深坑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